都城皇宫,火把和带着香料的燃灯将这片山水院落照得如同白昼,水车哗啦啦响着,里头特意制了个巧妙的机关,却只是为了让人能藏身在里头,不至于在让偌大的水车动起来时污了贵人的眼,水流如瀑,只是为了圣上一个戏言便特意在宫内制了个人造小瀑布,可这里头的花费与院落的其他布置比起来,也不过九牛一毛。

    歌舞婉转的调子在院落里飘飘荡荡,却没多少人仔细观看表演,而是自以为隐蔽地望向前头席位上的女人。

    弘玉翁主刚到都城,便赶上了圣上每月的斋宴,只是这到底是巧合还是频频加快赶路进度得来的安排,就不得人知了。

    “弘玉,想来你还是与凡尘大师有缘,别人等了好几个月都没能听到大师讲法,你倒好,一回来就碰上了。”

    坐在陛下右下方的女郎笑着开口,她眼尾的几条细纹随着说话的笑意蜿蜒出数条向下的纹路,与妆容融为一体,柔和了她的五官,更模糊了她的年龄。

    “贵妃娘娘说笑了。不过能有机会听到凡尘大师弘法,也是我的幸事。”

    两人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那备受推崇的凡尘大师便来了。

    一直沉默不语,冷眼看着台上的陛下这才有了别的表情,整个人骤然坐直了身子。

    周遭的奴仆当即埋头收拾物件,素斋撤下后,换上些瓜果鲜花,又点了檀香,随后便撤出了这处院落,远远地候在角落里,以防被贵人传唤,又免得被指责污了这场佛法宣讲。

    凡尘大师慈眉善目,穿着陛下赏赐的暗黄色法衣,径直走到清空的高台上,坐在蒲团上便开始了他的宣讲。

    弘玉翁主即使心中对他所讲的经文并不买账,这会儿也垂着眉眼,做出仔细听讲的模样。

    等这场宣讲结束后,凡尘大师略过一众低眉顺眼与他颌首见礼的达官贵人,一路来到了陛下面前,两人就着今日的经文进行剖析辩论,解决了陛下的数个疑问后,院落里别样凝滞的氛围这才有所缓解。

    “弘玉翁主,近日可有喜事临门?”

    弘玉垂着眉眼看着面前席面上一簇待放的花枝,骤然听到那低沉柔和的声音提问,却没有半点惊讶或回避。

    “看来万事万物都避不开凡尘大师的法眼。”

    弘玉翁主的话让始终冷眼看人的皇上有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凡尘大师是上天赐给朕的福星,自然通晓世间万物。”皇上朗声笑道,在一众附和与吹捧声中追问道,“这喜事可与你的姻缘有关?若是你有了心许的人家,只管与朕说。朕为你把持婚事。”

    弘玉翁主听到这话,笑容不变,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谢陛下。只是这喜事还真与我的婚事无关。”

    在皇上的目光递过来之际,弘玉转头看向凡尘,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神态祥和,半点看不出背后与各大势力讨价还价的势利模样。

    “凡尘大师,我的喜事,要真计较起来,还同您有关系。敢问大师,这世间可有其他人与大师一般,拥有与天地交流的本事,能与生灵相交,更能通冥勾魂?”

    在场的人听到这里,不由得都发出一声惊呼,但弘玉心里清楚,这惊呼里头或许当真有人笃信鬼神之事,但更多的人怕只是唯恐她再弄出一个大师出来,将这本就浑浊的权谋场再搅浑些。

    凡尘大师一时没有应声,他低声念了几句经文,这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说道:“自是有的。”

    听到凡尘大师的回应,皇上登时露出喜色:“哦?那如今这人身在何处?当真能够下到冥间?可能为朕所用?”

    凡尘抬眼看向弘玉,这一眼虽看上去平静无波,但弘玉知晓这是在无声地敲打她呢。

    要是她的回答与事前说好的不同,一旦威胁到凡尘的地位,怕是后头凡尘的未竟之语便会成刀子落在她的头上了。

    “怕是不行。”弘玉慢悠悠地说着,感觉到凡尘的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维持着感慨的语气,“那名女郎是我从锦绣会上淘出来的璞玉。我看她对自个儿有的法力并不知情,通冥的力量加持在她的绣品之上,似乎也只能坚持一段时间罢了。”

    弘玉说完,又将锦绣会火灾,与陆元珍的绣品登场的场面详细说了一遍,只是那主动熄灭的火光,在经过润色之后,变成了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阴风吹灭,让这故事前后都充满了阴郁的色彩。

    这与祈福降泽的凡尘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线。

    皇帝虽说听得皱眉,但心中的好奇却是没有掩饰的意思,在弘玉时而含混的情节中追问细节。

    一旁的贵妃娘娘看了,笑着开口道:“既然陛下感兴趣,何不到现场看看?据臣妾所知,那锦绣会的决赛便在都城举行。”

    弘玉与贵妃对了个眼神,面上的笑意真实了些:“是,赛事就在半月之后。届时陛下要是愿意屈尊亲临,那也是她的福气了。”

    宴席的焚香续了两轮后,宴席便也散了。

    弘玉直接回了在她在都城的府邸。她虽然常年不在这儿居住,但府邸依然整洁一新,连那花园的草木都比她离开时繁茂了不少。

    “主子,春茗与她弟弟在十五那日被抓获。经过审讯,确定她只与陆远成有过私交,为的也不过是锦绣会的琐事,并未与旁人透露主子的事。”

    紫南微微弯着腰,垂着脑袋,与桌案前的弘玉避开视线。

    弘玉听着这有倾向意味的禀告,笑了:“你想给春茗求情?”

    无论春茗是否将她的事情透露给了外人,春茗的所作所为都已经是一种背叛,对弘玉来说,便失去了唯一的价值。

    在春茗自以为能与自己那名赌徒弟弟离开时,再将其抓获,体会一番在放松喜乐的瞬间坠入地狱的滋味,想来是个不错的教训。

    教训既然到位了,审讯也完成了,那留着两人的性命便有些多余了。

    紫南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她背叛主子,万死难辞其咎。”

    弘玉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紫南的声音:“主子,那陆忆曼要处理掉吗?”

    身为同僚背叛的主要原因之一,紫南实在无法放过这么一个招摇的人物。

    “不用。”

    弘玉说完,又适时为手下上了一课,“这都城里的人每时每刻都在盯着我,万事都想同我对着干,我可不再是几年前一句话就能将一个世家捻灭的翁主了。”

    “哎,”弘玉故意大声叹了口气,见紫南还是没什么反应,又无趣地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你现在处理掉陆忆曼,不过是处理掉了陆家手下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但要是借陛下的手和眼,那这件事情就不一样了。”

    “做事要耐心,放长线钓大鱼。陆家既然敢对我身边的人下手,就要做好覆灭的准备。”

    她所看到的,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一个势力。

    陆家安插人手进锦绣会的事情,在陛下决定微服亲临之后,便成了图谋不轨,欺君犯上的大事了,她很期待见到那时,陆家丑恶的嘴脸又会有怎样扭曲的表现。

    .

    陆元珍,锦绣会复赛的魁首,丢失了价比黄金的丝线。

    这事在伶雅城里翻腾了几日后,终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汤书巧从官衙里出来,心中郁结,不由得叹了口气。

    几日前,东家与荷花便带着赶过来的吴喜,跟着宁公子的商队,一同前往都城。

    他却因为自个儿的失误,错失了这么宝贵的机会。

    这几日不管他如何尝试开解自己,都只能感到胸闷心痛,前途无望了。

    “汤叔叔!”

    汤书巧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客栈,便听到客堂里传来筠盼的呼唤声。

    他抬眼望去,筠盼同她的爷爷一起坐在了角落里,这会儿迎上他的视线,正在用力地朝他挥手。

    “林大爷,您身子好些了吗?”

    “都好啦!都好啦!”

    筠盼的爷爷同筠盼一样是个热情爱笑的人物,身子骨一有好转,便拄着拐杖到处走动,拦也拦不住。

    “我们是来同你告别的。”

    汤书巧听到这话,错愕地张了张嘴:“你们要去哪里?”

    林大爷笑呵呵的:“我这几日都看好了,就在东门那里支个摊子,还同以前一样,给人看病收个劳苦费,再加上陆大善人给盼盼留的银钱,还能让盼盼上一段时日的私塾哩!”

    让盼盼读书识字的事情是陆大善人特意嘱托的,林大爷当场便感动得声泪俱下,发了毒誓,必然不会贪了这份钱财,会让自家的孙女向陆大善人学习,好好读书识字,往后找陆大善人报恩。

    陆元珍当时笑了笑,没当真,压根没想到筠盼已经和林大爷就未来五年做了详细的规划,对将来学成后找陆元珍报恩的事情万分期待。

    汤书巧坐在那里,半天没回神,等他再抬头时,只见筠盼和林大爷都很是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你们住处都找好了吗?”

    见他们应下了,汤书巧只强撑着又说了几句,便先行回房了。

    筠盼还没过十岁,林大爷则年近五十,他们先是经了灾,后又受了难,可他们似乎从没有放弃过希望,更从没有听他们埋怨过一次,在得到帮助后,便立刻抓住机会,自个儿先支棱了起来。

    汤书巧愣怔地坐在桌前,心中说不清楚什么滋味,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砸了一下桌面,起身出去了。

    颓废并不能改变现状!

    他必须尽快找到凶手,决不能辜负东家的期望!

    只有将这事尽快办好,他才能有机会回到东家身边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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