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手指冰凉如石,徐徐收紧,竭力割断颈间温暖的脉搏。

    执嫣望着他空洞的眼睛,企图唤醒他早已泯灭的神志:“执岚……是我……”

    虚弱的声音徘徊在窒息边缘,没能让他的力道松懈半分。

    一只手按在肩膀,执岚旋即扭住向云开的手指,发疯似的反击,出手毫不留情。

    向云开后退一步,执岚已抓起一把柴火甩来,火苗落地,涌起漫天星辰,飘扬在空中熄灭。

    向云开提刀出鞘,执嫣挡在他面前,出声喊道:“不要伤他!”

    犹豫间,执嫣已被执岚打伤。向云开接住她,招招防守,被执岚步步紧逼,退至角落。

    向云开看清他颈上黑色藤蔓,与潜入天胤时刺杀他的死士如出一辙。

    向云开极力抵挡,一低头,将执嫣的慌乱与痛苦尽收眼底。他抓紧执嫣手臂,敛眉道:“他已经无法回头了,动手!”

    执嫣推拒着他递来的匕首,神色几近哀求:“不可以,不可以!”

    火已点燃铺地的草垛,将整个石屋烧得通红。

    向云开想引执岚出去,执岚却已杀红了眼,追着执嫣不放。

    她浑身是血,伤口开裂,只一味退让,眼看就要被他夺走匕首,忽然眼前一暗,刀柄没入执岚身体。

    “执岚……”

    他空洞的眼神似乎闪了闪,有一瞬映满了她布满血丝的乌黑眼眸,须臾光亮熄灭,陷入无垠的冷漠与死寂。

    他拔出胸口匕首,转手指向执嫣。

    执嫣闭上眼,一滴晶莹自眼角落下,被匕首劈裂。

    眼前阴影消散,执岚已被向云开挥开,他挥刀直向执岚颈间,被执嫣伸手抓住。

    “向云开,你已经杀了我一次,还要再杀执岚一次吗?”

    血液顺着刀刃流到手背,向云开琥珀色的眼已然通红,他一手抓住执嫣的肩膀,冷硬道:“执岚绝不会任凭自己这样伤害你!他不是执岚,不是你哥哥,他现在只是宇文鸢的傀儡,不杀了我们,他不会停手!”

    执嫣掌心一松,眼前被滴血的刀刃耀得鲜红一片,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待她回过神来,向云开已收刀入鞘,神色复杂地凝着遍地业火。

    执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喃喃道:“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向云开摊开她的手掌,药粉渗入伤口,她恍然未觉。

    握住她发颤的双肩,向云开目光定定地攫住她,沉声道:“动手的是我,杀了他的是我,和你没有关系。”

    执嫣渐渐回神,抬眼望进浓得化不开的琥珀色:“向云开,我恨你,我恨你!”

    向云开任她一拳拳砸在自己胸口,遽然揽住她,哑声道:“如果恨我能让你好受一些,你就恨吧。”

    执嫣奋力挣开他,却被他紧紧箍在怀中,直到声嘶力竭。

    她的愤怒渐渐平息,埋在怀中的肩膀起伏颤动,向云开听到她沉闷的控诉中带着鼻音。

    “我恨你,我更恨我自己……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如果我当初早一点死去……”

    “他是你哥哥,他……”

    “他不是我哥哥!如果不是把我错认成了他妹妹,他本可以找到他的阿嫣,也不用因为我,面对这样的结局……”

    执嫣抬头打断他,泪水一滴接一滴落下。

    向云开注视着她,神思飘向那个死里逃生的夜晚。执岚身负重伤,失血昏迷前,口中喃喃的都是执嫣的名字。

    他向向云开求了一件事,如果他死了,就以他的名义每月给执嫣送去一颗北珠,待到曜辰与天胤重开互市,将她送到天胤。

    “他的妹妹死在了那次屠城里,是你,让他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他跟我说过,他此生已无法回到天胤,而你还有回家的机会。”

    “回家……”

    执嫣想到那些亲切又遥远的面孔,想到执岚曾握紧她的手,声音虚弱而执拗:“阿嫣,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家。”

    见她眼中绽出生气,向云开道:“你现在最该恨的人是宇文鸢。走吧,他的人马上就会找到这里,你没有时间自责。你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言语间,门外传来蹄音。向云开带着执嫣从后门出去,隐入嶙峋石块间,透过岩石间隙,望向石屋。

    阿银跳下马,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人裹着厚厚的狐裘大氅,身形挺拔,看不清容貌。

    另一人一身劲装,口中不住抱怨。

    “如果不是一路带着这个累赘,我们早就追上他们了!”

    阿银披风一挥,袖间扬出的毒粉将那人掀翻在地,美目泛冷:“你不过是我哥手底下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对他指手划脚?”

    她说着,自腿间掏出羊首金铜刀,一刀刀割剐在他身上。惨叫声响彻山谷,身披狐氅之人却岿然不动,漠不关心。

    执嫣瞪大了眼,残忍景象忽被隔绝在黑暗之外,浓重的血腥味却挥之不去。

    执嫣拉开向云开捂住她眼睛的手,指尖抑制不住地战栗,她强忍着咬紧牙关,才终于没有发出声来。

    阿银还活着,本已让她讶诧不已,如今见她所作所为,执嫣已然明白,她当初为何明明递出的是毒药,还骗自己那是解药。

    原是人心本恶。

    执岚身上的伤,刀刀见骨,致使他残缺不全,无法正常行走。

    当日暗牢所见,同阿银手中羊首金铜刀落下的伤痕、手法一模一样。

    执嫣目不转睛地盯着阿银,看她拭尽血迹,跨入石屋后又出来,在身披狐氅之人耳边低语了什么,二人策马离开。

    执嫣步出石堆,正要靠近,蓦地被向云开拽回,按倒在地。

    “轰隆”一声,石屋内冲出擎天焰火,猝然向外四散,炸裂声震耳欲聋。坚硬的石块在烧灼中碎裂,垣墙不复,尽数坍塌。

    火舌舔舐天地,火海逐渐干涸。火灰寸寸凋零,落地如尘,被朔风呼啸吹散。

    执嫣寻遍了每一个角落,终于双膝跪地,捧起一抔灰土塞进陈旧的佩囊里。

    “执岚,哥哥……我带你回家!”

    她正欲上马,被向云开拦住去路:“你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

    “只要能杀了她替执岚报仇,自投罗网又如何?”

    “你现在这幅样子,在她手里过不了两招,不过白白送死。”

    冷峻夜风钻入衣领,渐渐吹平怒火。

    执嫣冷静下来,方觉得浑身上下都透着疼,脚底一软,跌入向云开怀中。

    “等养好了伤,我会和你一起,手刃仇人。”

    结实的手臂扶她上马,向云开翻身坐到她身后,策马离开。

    海东青展翅,掠过天狼山漫漫无际的长夜,白玉色的利爪落在男人精壮的小臂上。

    阿金单膝跪地,将一块软布双手呈上:“殿下,向云开已离开金都城,是否召集死士暗中动手?”

    黑色箭袖暗纹镶金,紧紧束在腕口,宇文鸢接过软布,声音低低:“不急。”

    “可万一他回到天狼城,召集旧部围困王庭,殿下您的大计......”

    “西关之战后,向家军元气大伤,叠浪关一役又削除向云开大半兵力,剩下的俱是散兵游勇,不足为惧。”

    琥珀色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遥遥望向殿内,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幔,落在一抹窈窕身影上。

    “消息已传至西关,不久之后,自会有人来对付他。”

    阿金闻言,还想说什么,殿内传来呓语声。床上之人似被梦魇纠缠,辗转侧身,喃喃了句什么。

    宇文鸢锋利的眼尾低低垂落,神色晦暗不明。他吩咐阿金盯紧天狼城,疾步迈入殿内。

    阿银的目光从宇文鸢背影上移开,闷声道:“大王子又不是公主的亲侄子,犯得着夜夜都守着她吗?”

    “你啊,就收起那些小心思吧!殿下对谁好守着谁,都轮不到你来过问!”

    阿银冷笑一声,挥开阿金刮她鼻子的手指,没好气道:“他们虽然表面上是姑侄,可年纪没差几岁,这要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对王上可没有好处!”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这话要是被殿下听到,你就别想留在王庭了!”

    阿银叹了口气,悠悠道:“不留在王庭也好,我倒想……”

    阿金猝然回头,凝她半晌,压低声音愤怒不已。

    “你想都别想!我同意你把人留下来,是让你作践他折磨他出口恶气,不是让你和他双宿双栖的!你今天可以为了他杀一个勇士,明天会不会为了他背叛殿下?”

    阿银甩开他握在肩头的手,美目盈满泪光:“殿下殿下,你心里只有殿下,只有他的大业,你何曾关心过我这个妹妹?但凡你对我有执岚对执嫣的一半好,我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幅样子,我宁愿——”

    响亮的耳光打断阿银的赌咒,她放下捂着脸的手,露出上面红色的掌印和清晰的箭疤。

    阿金眼神颤了颤,伸出的手被阿银丢在身后,他叹了口气,握成拳收回。

    阿银径直跑出王殿,忽然肩头一暖,雪白的狐裘披风将她与冷风隔绝。

    她抓住垂落的手,抚上自己面庞。许是一路奔来寒意太甚,他冰凉的掌心仿似仍有温度。

    美目望向他漆黑空洞的眼睛,问道:“你会为了我,放弃一切吗?”

    见高骥点头,阿银凄然一笑,缠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上凉薄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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