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裳大为吃惊:“出城?城门守得死死的,他怎么能出去?”

    黄西银当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这种喜吃喝玩乐、性格又好爽,为人又大方的人,什么都可以少,唯独朋友不能少。

    一个负责守城的小官最开始在悦东家住伤,伤好后便和黄西银搭上了线,两人气味相投,私交甚笃,到最后以兄弟相称,私底下不分你我。

    便是这个小官偷偷告诉黄西银城墙偏西有一处塌陷,力气大点便可以翻过去,守卫的人也不多,趁他带人值守时可以一试。

    黄西银一听这个消息,欣喜若狂,便一个人去了。

    聂小裳道:“打住。一个人……去了?老婆也不带?”

    二熊不知是夸还是在损:“人家哪像我们家少爷那么傻,真一个人去了。”

    落樱默默吃米饭,东来的筷头直奔那盘鸡蛋,聂小裳道:“然后呢?”

    二熊眼睛锃亮,嘿嘿道:“然后啊,田蜜芽也去了。”

    聂小裳再次震惊:“他要带田蜜芽出城?”

    这个黄西银果然爱美人甚过爱江山,结发妻子不带,居然带相好的。聂小裳眼前浮现出秋桃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估计整个骄人巷上空都要回响她的怒吼。万一黄西银没走成,回来也是死路一条。

    二熊喝了一口酒,道:“去了。没走成。”

    东来嘴里嚼着一大口麻油炒鸡蛋,含糊道:“为什么?”

    二熊哼了一声:“为什么……”

    田蜜芽是得了消息悄悄跟在黄西银后面走的。与上次跟在尚书大人和知州大人身后一样,如法炮制。

    她料想黄西银与她在骄人巷已是公开的秘密,平日对她也是服服帖帖,极为敬重,那日她在树林中被一群女人围殴,黄西银眼中的心痛和焦急骗不了人。

    有过肌肤之亲的人,多少还是有感情的。

    田蜜芽一路悄悄跟着,两人一前一后摸黑到了城墙下,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两队士兵开始换班,那个塌陷的地方正好无人值守,黄西银往墙上甩了一根钢爪。

    那根钢爪正好勾在墙上的一处箭筒上的,拽了拽,够结实。黄西银蹬着墙体慢慢往上走。

    忽然,有一双软软的手攀上了他的腰。

    黄西银毛骨悚然,回头一看,居然是田蜜芽。

    田蜜芽搂着黄西银的腰,在他耳边吹气如兰:“西银,带我一起出去吧。”

    黄西银吓得肝胆俱裂,一脚把她踢了下去。

    聂小裳惊道:“踢下去了?!”

    二熊道:“田蜜芽那张脸,你看见没?”

    聂小裳想想,田蜜芽前几日就感染了,她在门外看见过一眼,只是初期,不仔细看只当是脸上长了几颗稍大的痘而已。

    田蜜芽被踢了下来,泪眼婆娑地拉住黄西银的一只脚:“西银,你带我翻过去就行。翻过去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不和你呆在一起,好不好?”

    温柔妩媚,梨花带雨,与往常并无二样,是个男人看着都会心疼。黄西银抓着绳子的手抽搐了一下,墙头上忽然冒出那名小官的头,低声道:“你们几个人?还不快点。”

    黄西银看看田蜜芽的脸,一咬牙,扬腿甩开田蜜芽:“对不起!我不是什么好人!”快步爬了上去,消失在墙后。

    东来风卷残云吃完饭,放下筷子,叹道:“男人,爱的永远是自己。”

    聂小裳想起那日大槐树下田蜜芽被众夫人殴打的样子,心道:“也许黄西银的表现,才最让她失望吧。”

    二熊说了半天,这才坐下来,端起饭碗,看着眼前一堆空盘子,怒道:“猪!爱的也是自己!”

    话音刚落。后门忽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叩击声。

    轻轻的,一下一下。

    聂小裳示意别人不要动,轻手轻脚来到门前,道:“谁?”

    外面的人在门上踢了一脚,道:“我!”

    聂小裳苦笑,打开门,道:“你怎么又来了?”

    祝兴隆几乎是闯进来的,将怀中大包小包放在餐桌上,坐下喘气:“骄人巷死这么多人了,我不能看着你们被饿死吧。”

    祝兴隆已连续给九尺潭送菜半个多月。

    虽然他家的揽翠园早关门了,街上的蔬菜店米店抢劫一空,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开饭店的总能找到一些渠道买到食材。因此街上饿死好些人家,祝家却早屯好了粮食,并不着急。

    东来方才吃得都打嗝了,一见桌上那两包吃的,连忙一一拿出,红烧狮子头、脆皮鸭、蜜汁藕、酱黄瓜,东来搓着手道:“哎呀果然是大户人家。”又拿起筷子,闷头开吃。

    聂小裳忙道:“分一些出来给糯儿。”

    祝兴隆道:“糯儿?韩糯儿?”

    聂小裳道:“对,落樱把她接来了,安置在后面一处院子中。我警告你,不要再来了,你知道现在出来多危险吗,保不齐回去的路上就感染了。”

    祝兴隆道:“小命一条,无足挂齿。我顺路还给谢阿蛮送饭呢。”

    聂小裳道:“他怎么样?”

    祝兴隆道:“还能怎么样,一个人躲在裁缝店里,每顿吃我两碗米饭。”

    聂小裳笑道:“两碗米饭就心疼了,那我们这大鱼大肉的,要花不少银子。”

    二熊一唱一和道:“人家又不是给我们吃的,我们是沾谁的光,老板娘你心里还没数吗?”

    祝兴隆偷看一眼落樱,干咳了两声,表情不自然起来。聂小裳笑道:“坐下一起吃吧。”

    祝兴隆忙道:“我吃过了。那我就……先走了。”极不情愿地挪了两步,低头道:“咦,地好脏,我帮你们扫扫吧。”

    不由分说就拿起扫把。

    于是九尺潭一家在桌上吃饭吃得热气腾腾,祝兴隆一个人绕着桌子扫地扫得灰尘飒飒。落樱依旧淡淡的,聂小裳等边吃边观察他俩,暗暗交换眼神,吃得好不欢乐。

    二熊吃完擦擦嘴,拍拍祝兴隆的肩膀,由衷道:“虽然吃了你家的菜,我还是要说一句,明天你去前厅扫吧,吃得我一嘴灰。”

    众人端碗的端碗,端盘的端盘,一起涌向厨房,只留下落樱与祝兴隆在饭厅。

    祝兴隆顿了顿,把扫帚立在一边,没话找话道:“呃……你们九尺潭蛮有意思的,洗个碗还要一起上。”

    落樱道:“你应该听聂小裳的,明天不要来了。”

    祝兴隆道:“别呀,明天的菜单我都想好了。”

    落樱道:“菜单?”

    落樱道:“对。菜单。明天我让厨房做毛豆烧鸡仔,麻辣兔头,蒜泥空心菜,再配几只咸鸭蛋,你觉得如何?”

    落樱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

    祝兴隆觉得她的眼神中微微诧异,仿佛被说中了,莫名狂喜,道:“都是你爱吃的对不对?哈哈哈哈……我观察好几天了,你喜欢吃鸡鸭,不喜欢猪肉和鱼肉。比方说今天,狮子头你一筷子都没动过。

    “而且你喜欢吃咸吃辣,不喜欢甜食。凡是甜的一律不吃。可那天的红油烧鸡你吃了一只鸡爪、一块鸡胸,连鸡头都啃过了,可见你嗜辣,绝对没错!”

    落樱:“……”

    落樱那张精巧白皙的扑克脸上,难得微微有些粉色,道:“你还有事吗?”

    祝兴隆想了想,道:“既然二熊都说了,要不我今天就把前厅扫了吧。”说完真扛着扫帚去前厅了。

    聂小裳等在厨房钻出几颗脑袋,压低声音交头接耳:“他这是不想走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祝家二公子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我不管,反正能送吃的就行。哎……你踢我干嘛?”

    落樱将这些话尽数收入耳中,站起身,倚在门边,看祝兴隆在前厅拿着一把扫帚左右比划、仿佛要完成一件大任务。

    四起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扫地的姿势也极为别扭,不是一下一下扫,而是拖着扫帚一直扫出一条长线,再折回来在旁边再扫一条线。

    落樱眼里噙着微微嘲讽的笑。

    果然是揽翠园的二公子,从小有人伺候着,什么时候干过扫地抹桌子这种事。照理说,能每天抱着几个菜跑来已经算是运动量的极限了。

    落樱看了片刻,道:“你背上怎么了?”

    祝兴隆早就用余光看见落樱一直盯着他看,看得他浑身发毛,手都不知往哪放,还差点把自己绊倒,姿势更加怪异,扭来扭去,道:“就是有点……痒。”

    哪里是痒,分明是魂不守舍。落樱却脸色一沉:“你过来。”

    祝兴隆道:“啊?”

    落樱走过去,指着旁边一张用来诊疗的床,道:“趴下。”

    “……”祝兴隆丢开扫帚,依言趴在床上,落樱道:“把衣服解开。”

    祝兴隆惊悚道:“我又不痒了,你要干嘛?”

    看落樱要自己动手,赶紧又道,“啊啊啊我自己来。”

    他边脱外面的袍子边道:“我小时候不听话,疯玩,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背后有疤……你不要吓到。”

    同样的,也是在那次从树上摔下来,不仅破了脸,在脸上留下一片永恒的疤痕,后背也有。脸上的疤不好遮掩,而后背的那片疤,从没有人看见过。

    袍子褪下,落樱一把掀开他里面那层白色短衣。

    后背靠右上的肩胛骨处,果然有一大片疤痕。

    比脸上那片还要大上一圈,呈深褐色,沟壑凸起。

    而在那片疤痕之下,整个脊柱及后腰部位,如平地起山丘,拔起一层红色小麻点,很旺盛,很新鲜!

    落樱对这些麻点太熟悉了……

    不知何时,聂小裳已站在落樱身旁,两人看着祝兴隆的后腰,默默对视一眼。

    聂小裳果断道:“我去拿药包。”说着走进药房。

    祝兴隆想笑:“不要了吧。我这都二十年的老疤了,你们还想抢救一下?”

    落樱沉声道:“不……”

    她的声音微微颤动,祝兴隆立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太不像落樱了。他道:“我的背怎么了?”

    落樱如实相告:“你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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