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

    聂小裳和落樱脑中的惊涛骇浪还未消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

    乍一听,这声音与落樱的声音极为相似,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腔调。聂小裳回身一看,道:“你跑出来干嘛?快回去……等等!”

    聂小裳走到韩糯儿面前,端详了两眼,惊喜道:“你脸上的麻子呢?!”

    韩糯儿前几日被落樱从家里接来时,脸上身上已无一处好的皮肤,大片大片的麻疹连在一起,红肿不堪。只是当时还未像她爹一样大面积溃烂。

    现在站在眼前的韩糯儿,脸上的麻点居然变淡了,不似之前那样脓血欲滴,而且个头也小了一半,额头那片的直接不见了,变为少女应有的光滑细腻。

    韩糯儿的饭菜中每日都搭配几片鬼子姜,果然这东西是有用的!

    聂小裳豁然天亮,哈哈大笑:“小姑娘,你是骄人巷第一人。怎么,又有精神跟我们闹了?”

    韩糯儿道:“什么第一人第二人?谁跟你们闹了,起开,我要去找我爷爷。”

    聂小裳道:“你爷爷在永乐药材行,有人照顾。”

    韩糯儿道:“呸呸呸。你说话四六不着调,外面死了那么多人,我爷爷在哪?在哪?!放我走!我爷死了,跟你没完!”说着就往外跑。

    聂小裳一把揪住她后领:“啊哟这暴脾气,和你爹一个样。”

    她想起韩禄乡临死时的样子,以及连同那身彰显“身份”的锦袍被扔进火里焚烧时,熊熊燃烧,一炷香功夫就变为一捧灰,不免怅然。

    韩糯儿浑身扑棱:“少提我爹,我没爹,我只有一个爷爷!”回身来踢聂小裳的肚子,一只脚却被抓住了,鞋飞了出去。

    韩糯儿见是落樱抓着她的脚,袜子还破了一个洞,涨红了脸,噘着嘴一声不吭。

    落樱淡声道:“不要乱来。”

    韩糯儿对落樱一直又敬又怕,谁的话都不听,只听落樱的,悻悻然把腿收了回去。

    聂小裳手里勾着那只绣花鞋,嘻嘻笑道:“小姑娘身手不错,回头让落樱教教你。哎哟,这鞋也破了,改天那些店开门了,给你买双新鞋。”

    落樱带韩糯儿回了后院,嘱咐什么,聂小裳没工夫再听,因为二熊三熊东来背了几麻袋的鬼子姜,砸在地上,累得都虚脱了,浑身冒汗躺倒在地。

    二熊大呼:“不行了!不行了!追着少爷打的时候都没这么累过!”

    聂小裳下意识要调侃他:“哪家像你们这样不上路子,伙计负责管教少爷,还要追着打。”可一想起董澈,心头沉沉的,瞬间黯淡下去。

    董澈啊,你在哪里……

    聂小裳恍然片刻,打起精神,吩咐三人喝点水就干活,把鬼子姜洗净切块,由她亲自配料,一共腌制在五六个一人抱的大肚坛里。忙到半夜,才算安置妥当。

    她腾了一间小房子,把这些坛子集中放在一起,趁着夜深人静,和落樱坐在门窗紧闭的房中,相对而坐,中间隔着那些腌菜坛,缓缓发力。

    两股均匀的内力,一蓝一白,从两个方向汇集在坛子上。坛中的菜和水发出轻微的滋滋流动声。

    聂小裳闭目而坐。

    落樱微微抬起眼帘,微微诧异地看了看她。

    经过五年的市井生活,聂小裳已出落得顽皮有趣,爱捉弄人,讨价还价一把好手,看上去还有些俗气,几乎找不出顶尖杀手的任何影子。落樱对她的功夫几次试探,都没试探出什么。

    眼前这股内力,即便隔着几只坛子,且并未冲她而来,仍能感觉出,聂小裳的功夫,根本没有荒疏,貌似比五年前,还要精进?

    两人坐了一夜,第二日午时,门外果然传来那股熟悉的暗流。

    草间弥果真又来了。

    一感应到师傅的气息,落樱的内力就微微不稳,聂小裳心知落樱目前在心理上还惧怕草间弥,难以应付。她缓缓收掌,道:“你继续。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去。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专心把鬼子姜腌好。”

    闻言,落樱依旧闭目,掌力稳了稳。

    聂小裳调匀呼吸,站起身,定了定神,这才走出去。

    草间弥还是那套形如鬼魅的宽袖大红袍,以帽遮面,一个人斜斜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只酒壶。身旁还放着一只铁锅。

    二熊三熊和东来瑟缩在大厅一角。此人一进门,门口就扑来一股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草间弥看聂小裳一个人出来,嘿然一笑:“我的乖徒儿呢?”

    聂小裳道:“她有病人要治。”

    草间弥哼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摊开:“拿来吧。”

    聂小裳明知故问:“什么?”

    草间弥并不生气,悠悠道:“看来你们很喜欢血腥的味道。没错,我也喜欢。”

    聂小裳道:“我给你的解药,味道也不怎么样,你想尝,那就尝尝吧。二熊。”

    二熊依言,把那坛吃过的鬼子姜空坛抱了出来。放在桌上。

    昨日聂小裳吩咐二熊切了一些新鲜的鬼子姜,混在剩下的腌菜汤中,未发酵过的鬼子姜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暂且应付一下草间弥。

    草间弥往里搭了一眼,脸色一沉:“泡菜?”

    聂小裳道:“是啊。这就是解药。”

    草间弥眼睛一眯,威胁道:“你最好想清楚,糊弄我的后果。”

    聂小裳道:“谁糊弄你了。我们都是吃这坛里的菜,所以瘟疫染不上身。信不信由你。”

    二熊斗胆道:“对。信不信由你。”

    草间弥向二熊投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嘴角却在微笑,二熊吓得一缩。

    草间弥似乎半信半疑,提起筷子,吃了几片鬼子姜。

    新鲜的鬼子姜臭味重,辣气也重,屋里很快都是鬼子姜那股腥辣的味道。草间弥闭着眼睛,似乎在暗中运气。

    习武之人,都知道怎么能让身体里的东西快速流动起来,渗透五脏六腑。那只大红袍像灌了般气鼓起来,很快,草间弥的脸色开始发红,原本那几颗不大不小的麻点忽然吹弹起来,嫩戳戳地大了一倍,发出红光。

    草间弥倏然睁眼:“……尔等,骗我?!”

    不用照镜子,凭内力的变化也知身体中的瘟疫在吃完鬼子姜后,忽然成倍增加,四处漫游,仿佛毒性发作!

    聂小裳也没想到,生的鬼子姜不但没起作用,居然还起了反作用,心道:“糟了。”

    她只想了这么一句,眼前人影闪动,有人叫了几声,再一回头,草间弥已站在二熊等人身边,而眼前的一幕,让聂小裳的瞳孔剧烈震动起来。

    瞬息之间,有人居然被吊了起来!

    二熊头朝下脚朝上,倒吊在天花板上,而离他头皮大约四指宽的下方,正沸腾着一锅黄澄澄的热油,发出滋滋的油花爆破声!

    二熊的脚上,绑着一根食指宽的钢丝绳,绳子上布满尖尖的钢刺,另一头从房梁上绕了一圈拉下来,绑在三熊的脖子上,紧紧绕了几圈。三熊的脖子渗出两圈不浅的血痕,钢刺已扎了进去,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那只绳子还在延伸,最后握在东来手中。

    东来的右手紧紧抓着钢丝绳,钢刺划破手心,鲜血滴下来,可他却瞪着眼、咬着牙,纹丝不动。

    因为,他的头顶百会穴处,有一只钢针,正缓缓下搓,扎进头皮半寸有余!

    只要草间弥的手稍一用力,东来的脑顶就会被直接刺穿,一命呜呼!

    连环阵!

    聂小裳倒吸一口冷气。

    钢丝绳紧紧绷在三个人的要害部位,最后由东来牵着。而三人的性命,眼下都掌握在草间弥的食指和拇指上。

    只要他稍稍一搓,钉子入脑,东来立即毙命。东来手里的钢丝绳一松,绳子急速解开,必定会划破三熊的喉咙,依然难逃一死。

    而三熊脖子上的绳子急速解开,意味着二熊松绑,掉了下来。那么他头下那锅沸油,会立刻将他的整颗头烫成滚熟!

    草间弥发出一阵狂妄的叽咯怪笑,似乎心情大好:“玩游戏就要人多,小朋友们果然好玩。”

    聂小裳肃然道:“草间弥!不要把你审犯人那套拿出来,搞清楚,现在是你求解药!杀了他们,与你有何好处?”

    草间弥道:“我喜欢。”

    聂小裳道:“方才给你吃的,确实是解药,只是时候未到,还差些药效。七天后,解药就好了,我抱你无虞。”

    草间弥哈哈大笑:“七天?聂小裳,你以为今天死的只有这几个小朋友吗,不——”

    二熊的脸被那盆沸油的灼浪一阵阵扑过,眼睛赤红道:“说了你又不信!我们老板娘何时骗过人,七天之后,不仅你能活,骄人巷全都能活!”

    草间弥微笑道:“酱鸭子嘴硬。我就喜欢和骨头硬的人玩,一段段把你的骨头捏碎,咔……过瘾。”

    他的表情无比陶醉,仿佛在做一件美妙无缺的事情,聂小裳想趁他分神时一把将二熊等救下的,可没有十足的把握。

    草间弥方才的一系列身形挪移,吊人、牵制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完成了,功力深得可怕。万一不得手,三人有可能在她手上毙命,马虎不得。

    她还在思忖怎么骗草间弥放弃硬来,忽然,一阵阵铺天盖地的脚步声传到她耳中。

    似乎从四面八方走来不少人,非常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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