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在即,洛姝的心思却不在学习上。

    房间隔音效果不好,她听见谢玫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洛亦祥气急败坏的怒吼,无非就是说这些年他养家多不容易,对待妻子女儿多么无微不至。可结果——

    “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啊谢玫,啊?”

    这些天,他总是会这么问。

    质问没有得到妻子的回应,洛亦祥喝得醉醺醺,大着舌头指着谢玫:“你和那英国佬滚床上的时候想过我跟你女儿吗?说话啊,我他妈到底哪一点对不住你!”

    ——又来了。

    洛姝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眼泪争先恐后涌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先恩爱有加的爸妈突然开始争吵,面目狰狞。

    目光落在日历上圈着的日期,今天是她的生日,可是爸爸妈妈似乎早就将这件牢记于心的日子抛到脑后。

    她无措地展开一张精致的信纸,这是池煜送她的,因为知道她喜欢收藏这些。

    突然想起来,自从他去市一中读初中开始就少有见到他。

    这样想着,洛姝抖着手在信纸内页写了几个字,还要继续往下写,泪水却争先恐后从眼眶中冒出来。她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本该幸福的家庭一团糟。

    手中那支中性笔被她折断,这些日子她总是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妈妈不爱爸爸,连带着也不爱她了。

    突然“砰”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花瓶碎了,耳朵短暂获得片刻安静后,洛姝听见谢玫疲惫的声音:“今天是洛洛生日,我不想跟你吵。”

    啪地一声,中性笔滚落在地,洛姝心脏狂跳,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听得一清二楚,前一阵总是在想“妈妈是不是不爱我了”,此刻像是拨开了云雾。不爱的话怎么还记得她生日呢?

    刚擦干的泪又涌了出来,比以往每一天都要汹涌,她说不清什么滋味,只知道心里面那个结论此刻被推翻。

    她一刻都等不及,打开了房门匆匆跑下楼,就看见半透明盒子里的蛋糕被洛亦祥狠狠摔在地上,奶油溅得到处都是。

    剑拔弩张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你他妈少转移话题!”

    洛亦祥额角的青筋暴起,对妻子冷淡态度更加暴怒,钳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你有脸和我吵吗?”

    洛姝长了双和谢玫一模一样的眼睛,看见怯生生的她,就如同看见缩小版的谢玫。

    洛亦祥几乎是咬牙切齿,随手抄起茶几上的杯子扔过去,吼道:“滚进去,不许出来!”

    洛姝下意识躲开,杯子砰地一声砸在墙上,随后,四分五裂。

    洛亦祥从来都是将宝贝女儿捧在手心,别说打骂,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今天这样反常,洛姝吓得尖叫,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之后,委屈地嚎啕大哭。

    谢玫这才有了反应,给了丈夫一个耳光,还觉不够,拿着靠枕狠狠砸过去,声嘶力竭大喊:“你这是做什么?她是我的命,你敢再动手试试!”

    她抓着丈夫的头发用力扯,密集的巴掌落下后,终于愿意翻起了旧账:“你这样的败类怎么好意思活在这世上,怎么好意思来声讨我?!是你先对不起我的!陪你创业、陪你睡桥洞的人是我,在家里做家庭主妇十年如一日我没有任何怨言!你呢?脚踏两条船,两头欺瞒!骗了她还骗了我!你大儿子比洛洛大了五岁!五岁啊……去年要不是她带着孩子来找我,这辈子我都要蒙在鼓里!”

    谢玫说完,急促地大口喘气,紧接着搂紧洛姝开始哭,一边哭一边检查女儿有没有伤口。

    确认女儿没有伤到分毫,她捂着洛姝的耳朵,哄她:“今天是洛洛生日,妈妈等会再去给你买个蛋糕庆祝,好不好?我们洛洛又长大了一岁,个子也比去年高了,妈妈说得对不对?”

    洛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还是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此刻复杂的情绪,她整个人都是懵的,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此刻又添了几道。

    她勉强理了理这段话的含量,迟钝了半晌才顿悟,原来这个家早就散了,曾经的和谐都是维系亲缘的假象。

    亏她总是傻傻的自豪,引以为傲自己的家庭是多么的有爱温馨。

    *

    浔城的夏天刚开了个头,谢玫和洛亦祥这段长达十二年的婚姻到此为止。

    再也不会是爸妈一起来接她放学了,洛姝漫无目的在校园走了很久,一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洛亦祥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

    洛姝以为自己会跟着妈妈,毕竟谢玫说自己是她的命。目光落在洛亦祥那只牵着自己的大手时候,她想,又或许,谢玫只是说说而已。

    可她不死心,问洛亦祥:“妈妈去哪儿了?”

    洛亦祥脸色十分难看,语气也变了调:“她?跟那人出国了,不会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

    夜里的时候,洛姝擦掉眼泪,感觉心口好疼好疼,像是回到那天洛亦祥拿杯子砸她的时候。

    直到今天,从洛亦祥口中得知谢玫出国,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的心就像那天被摔碎的杯子,也摔了个粉碎。

    她躲在被窝里,哭到喘不过气,最后还是长长地叹息一声后抱紧了自己。

    洛姝最终没能吃上十一岁的生日蛋糕,谢玫专门定制的蛋糕被洛亦祥摔得不成样子躺在地板上,无人问津。

    过了好几天,报复似的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

    前来打扫的阿姨看见家里的狼藉,一反常态地没有多问,打扫干净后悄然离开。

    蛋糕的香甜不再,争吵的痕迹被清理干净,有关于谢玫的一切仿佛人间蒸发,家里没了女主人显得空空荡荡,也没有半分温馨。

    洛姝被洛亦祥摸了摸头发,突然想到往日里谢玫就是这样,说自己不愧是她女儿,跟她一样拥有柔顺黑亮的头发。

    洛姝顿时感觉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注水的棉花,咳不出咽不下,鼻子阵阵发酸,想哭却又不敢。

    她试着拨通那串牢记于心的十一位的电话号码,很可惜一次都没能拨通。

    她感觉到难过,心口酸酸胀胀,更多的是迷茫——

    以后还能见到妈妈吗?

    再见的话,妈妈还会这样亲昵地摸摸她柔顺的头发吗?

    *

    洛姝开始由保姆照顾起居,司机送她上下学,而她的监护人父亲整天早出晚归,从不跟她说明理由。

    再后来,洛亦祥很少回家,别墅成了她一个人的家。或者准确来说,是她住的房子。

    每天晚上,她会把家里所有的灯打开,她很很怕黑,白天的时候,班上同学围在一块说的鬼故事,一到晚上通通从脑海中冒出来,更令她感到害怕。

    她甚至不敢在家里说话,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她曾听见自己的回声。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渐渐适应了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生活,也渐渐接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处境。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在别墅看见了洛亦祥。

    他似乎从婚变开始,就整天醉醺醺。他总是拉着洛姝说谢玫对不起自己,说她良心被狗吃到肚子里,说自己根本没在外面找女人,什么儿子,都是假的,这些不过是她为了逃离丈夫闺女杜撰出来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说,说到洛姝耳朵快起了茧子,说到她终于厌烦了面前这个酒鬼,终于没法克制思念妈妈而嚎啕大哭。

    只要洛亦祥喝多了满腹牢骚她就开始哭,哭到醉鬼终于神智清醒了一些。

    细细的哭声听起来十分委屈,就这样静静听了很久,洛亦祥终于发问:“怎么了洛洛,谁给你委屈受了吗。”

    换来的是洛姝幽怨的眼神和抽噎。

    洛亦祥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关心女儿的近况,连她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被他和谢玫惯的娇纵任性的宝贝女儿,如今只会张着嘴掉泪珠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从前不是这样的,那个活泼的女儿会提到学校的所见所闻,哪个老师表扬了她,写了多少作业,课间在窗台看见了几朵不知名的嫩芽终于开了花。

    可如今,再也没听她提起过哪个好朋友和她用一样颜色的发绳。

    是他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败了吗?

    大脑被酒精侵蚀,他没了思考能力,看着女儿和前妻相似的眉眼,忍不住把所有过错都推到谢玫身上:洛洛,要怪就怪你妈,爸爸也不想这样的。”

    他又想到了一直以来和女儿关系要好的池煜,似乎只有那个孩子才会包容女儿的大小姐小脾气,因为别的小朋友和她玩了一阵就会躲得远远的。

    偏偏池升的这个儿子出奇地有耐心,两个孩子从小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一句话都会笑上半天。

    洛亦祥耐下心来擦掉女儿的泪水,“洛洛,想不想池煜哥哥?”

    洛姝停止哭泣,红着眼睛看他。

    “爸爸送你去池煜哥哥家里玩几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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