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一处廊檐,厅堂即现,厅堂极大,宽敞明亮,内里瓷木精美,庭院花草相谐。进了庭院,便听到黄氏轻柔声音:“孟大郎君,别来无恙。”

    一别五六年,黄氏风采依旧,只是有些许不自然的清瘦,孟然想起柳絮才跟她说的,黄氏养病数年,也倒是情有可原。

    孟然急忙上前,本要唤一声“黄夫人”,终于还是行礼道:“黄姨,别来无恙。”

    黄氏见他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心道,当年这孩子一见不俗,如今果然人中龙凤,笑道:“黄姨老了,你却大了,如今还当上了解元郎,前途无量啊。”

    孟然道:“黄姨风华正茂,与老字还差老远,黄姨谬赞,才娘、松郎才是真正的出类拔萃,松郎这么小的年纪便进了崇贤书院,日后必能成大才。”

    “方才可是‘柳絮’‘柳絮’地叫,此刻却唤‘才娘’?假正经。”赵芃心中腹诽。

    又听黄氏道:“哈哈,不过是借他老子的势罢了。”虽这么说,却满满舔犊之情,“倒是才娘,以我跟尚书爷的模样,竟能将她生得这样好,真是天大的造化呢。”

    言辞之中似对柳絮才这个“作品”颇为得意,孟然方才伶牙俐齿,此刻却不好说话,只问好便了。黄氏既为长辈,自然多有询问,问及孟然母亲时,孟然坦然相告,黄氏叹道:“天有不测风云,人生无常啊。如今你独自顶天立地,有这般出息,很好很不错!也算告慰你的双亲在天之灵。”

    孟然见柳尚书并未露面,便问道:“尚书爷还未曾拜见,可是忙?”

    黄氏笑道:“你这孩子,既唤我‘姨’,便称他一句‘姨父’也罢了,他呀,也确是忙于公务,如今朝堂之上..”说罢她止住话头另寻别话,只是面上隐忧,孟然却瞧得仔仔细细。

    当今皇帝初掌朝政,便立足不稳,为着站稳脚跟,今上对内大修运河、清丈田亩,对外则大肆用兵,号称扫清北患,换百年太平。然而,似乎,今上虽志大,才却疏,运河未曾修好几条,民夫却死伤无数,清丈田亩也被藩王和地方官员各个阻塞以至不能成事。

    对外用兵,却用将不当,致使连战连败,如今到了大成七年,大成帝却一无所成。大成帝心灰之下,无所谓脚跟稳不稳,无所谓朝局动荡与否,又耽于酒色,上朝更是有兴则上,无兴一年半载不问政事也是寻常。

    如此各部尚书没有一个不忙,柳尚书也不例外。孟然作为大全学子,自然对大全国事略有耳闻,他不再追问,只认真回黄氏的话。

    之后祥和一片,欢声笑语,直到黄氏发现有异,黄氏怪道:“咦,今日三娘怎的这般?”她朝安儿笑一眼,又朝柳絮才姐弟及其侍女们笑了,“嗯”一声,“这般的安静呢?”

    柳絮才一想着实如此,便认真问道:“三娘,可是不舒服?平日里你说话最多的,若是不便就叫大夫来。”

    赵芃听黄氏的话便不乐意了,正要调黄氏的皮,见才娘忧心忡忡,只好歇了调皮的心思,与柳絮才小声说了一句“无事,我今儿都好”。

    安儿乃黄氏多年侍女,为人稳重,知道夫人又在玩笑,只好替赵三娘子解围道:“赵三娘子一贯的知礼,夫人这是玩笑话呢。”

    赵芃喊道:“还是安姨好!不,安姨一点都不好,黄姨调笑我,还替黄姨说话。”

    众人哄堂大笑,唯独柳絮才不知笑何,她不懂,三娘怎就说阿娘调笑她,安姨又哪里替阿娘说话了?不过她不在意,众人开心,她便也开心,笑靥如花。

    孟然了解柳絮才,小时在古楼镇便是这样,别人说什么阴阳怪话,柳絮才一概听不懂,她太干净,不知绵里藏针为何物。

    碰巧孟然挨着柳絮才坐,待笑声小了些,见那赵三娘与黄氏你一句我一句,无人在意这里,便侧过脸,奈何柳絮才只顾配合笑容,丝毫不知旁侧。

    孟然轻喊了两声,柳絮才一无所动,孟然只好点了点她的肩头,柳絮才回头,见孟然看着她,奇道:“孟郎?”

    孟然将手掌握拢朝上,伸出食指向上曲着,朝柳絮才前后拉了拉,柳絮才会意,朝孟然那头靠了靠。只是柳絮才有些不知轻重,靠得有些太近,孟然几乎能看清柳絮才耳垂上的小小绒毛,竟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意。

    孟然有些分神,只好尽量长话短说,悄悄说道:“你阿娘故意说赵三娘今日才安静,所以是调笑赵三娘平日里聒噪。你那位安姨虽是替赵三娘解围,却点明你阿娘说的是玩笑话,所以明里是帮赵三娘子说话,实则替你阿娘说话。”说罢连忙坐直身子。

    赵芃虽然与黄姨辩得火热,今日一只眼睛无论如何都盯在那二人身上,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她假意败下阵来,实则羞红了脸。

    “这个解元郎当真是胆大包天!”

    这般想着,却又见柳絮才一脸恍然大悟,转而言笑晏晏,还特意轻声与她的孟郎道谢,当真是没眼看。

    待到饭毕,又是一场谈天说地,赵芃爱看美色,不论男色女色,平日老说京城人来人往,却没几个姿仪绝佳的,娘子里唯柳絮才,郎君里没一个上眼,只东康县公府的张二郎尚能看,今日却大饱眼福,且这般绝色的娘子郎君,在她眼皮子底下上演才子佳人,那些话本里才能臆想的画面,却一幕一幕端到自己眼前,她有些遭不住,提前溜了。

    未时间,黄氏将孟然唤到书房,且唯有安儿相伴,书房书香四溢,孟然却有所觉,只怕是当年往事了。

    果然,安儿捧了两杯茶,黄氏便道:“孟大郎,你告诉我,当初柳宅上下传你与我家决裂,可是我阿翁作的梗?”

    阿翁便是柳家姐弟的阿翁,柳尚书之父柳达,孟然没有回避,“嗯”了一声,又道:“当年实在小事,不过是我年少气盛,太冲动了。”

    黄氏却站起身便要行礼,孟然赶忙站起身躲开了,孟然道:“黄姨这是为何?你若要对晚辈行礼,那晚辈当真无地自容了!”

    黄氏满面怜爱,叹道:“哎,那便罢了。当年之事,我妯娌与我言语了几句。我听说了,气坏了,又不敢发作,怕我走后我那阿翁更与你为难,只好作罢。你家中当年那般难,说起来,你可是我一家的恩人,却得了如此对待。”安儿递来帕子,黄氏默默擦了,“便是不说什么恩情,我也很是喜欢那个聪慧懂事的小郎君。”黄氏复又笑了,“如今好了,那个小郎君大了,成了解元郎了,甚好!甚好!”

    孟然心中百感交集,只觉暖暖的,他看着黄氏,仿佛瞧见了母亲,笑道:“是啊黄姨,我大了,才娘也大了。”孟然说完,顿觉失言,连忙找补,“松郎也大了,当年可是小小的一个。”

    黄氏哈哈大笑了一番,饮了口茶道:“之后几年,因为京中不稳,我们未得回江南,倒是前些年回去过,我去打听,却听说你早不在古楼镇,甚至将祖宅也卖了。”

    孟然低着头:“是啊黄姨,我将祖宅卖了。”

    黄氏听他语气空灵,似波澜不惊,实则泛着后生家不该有的沧然,心一揪,连忙道:“如今好了,以后回江南买回来就是。说起来,才娘松郎两个,每每回去便问你去哪里了,后来松郎不问了,才娘却每年都问。她那个实心眼的...”黄氏似想起来什么,“对了,她手中有块玉,她说是你母亲赠给她的?”

    孟然笑道:“是了,这事我母亲跟我说了。”

    黄氏却道:“那怎么行,当时我眼拙,还以为那玉无甚别意,后来再看,那分明是你孟家家传之物。”

    孟然笑道:“我母亲既赠了才娘,那便是才娘的,莫非黄姨嫌它普通?”

    “你这孩子。”黄氏嗔怪。

    末了孟然便要告辞,黄氏应了,未时过,再一个时辰便要天黑,孟然要趁着这一个时辰赶回崇贤书院,黄氏包了一大包好布留给孟然做衣裳,又叮嘱孟然注意吃食,又拿出一锭金。

    孟然坚决不受,黄氏坚决不肯,最后黄氏以“长者赐,不可辞”才压下孟然,正要走,柳尚书的马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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