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付丽君身后,形成这种莫名其妙的两两对立,分庭抗礼的阵势。

    明明,她就是睡个午觉的间隙想过来把话说了就走的。结果天都黑了!

    也不知苏菁晶晚饭怎么解决的。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包放在客厅的条几上,说不定苏菁晶已经打过很多电话给她了。但刚刚在许兆延的房间,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当时想的是,她实在是不想搅扰任何人,包括一个植物人。

    “你又在发什么迷瞪,车子是我订了要送给莫聪的,可不是她提的!还有注意你说话的语气,你是吃了火药了嘛!说话这么冲,她是你老婆,管着你、在边上看着你,那是天经地义的!她不干涉你,她不记挂你,你个臭小子到时候等着哭吧!好了,你进来吧,蒋小姐也累了,还是让老早点张送她回去,太晚我也不好向蒋先生交待!”

    但莫聪其实是不想自己被搅扰。她压根儿就不是个能让付丽君引以为傲,好作为谢家儿媳和她一起共同对外的适格人选。

    她本来就是冒名顶替的谢郁堂的妻子,他们没有名、也没有实,只有一个空荡荡的虚架子。

    现在,连这个虚架子也即将瓦解。

    想到付丽君待会儿要听到的话,莫聪甚至都开始有些可怜她了!

    “妈!和我昨天在电话里说的一样,现在媛媛回来了,我会努力争取她,让她重新接受我——”谢郁堂没有在意付丽君的话,只是回头看看被他牵着手的人,然后接着说,“等到她同意,我们会去领证。”

    “谢郁堂,我请你谨慎言行,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你要是敢这么做,那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妈妈!当你自己是个孤儿!那你就可以随随便便决定自己的事情。作出这种让我们伤心的决定!只要你觉得我们都无所谓,那你就和她领证去!”

    “我已经决定了!”谢郁堂很喜欢并且敬爱他妈妈,他和付丽君说话的时候前面都会单独喊一声“妈”。

    “那莫聪呢?!你哥哥呢?!和这个神经兮兮,整天到处发癫的人混在一起,你以为你能过得好?她会像害延仔一样,把你也毁掉!不,她已经让你不正常了,不负责任到连家人都不要,连脸面都不要,连自己的发妻都不要!”付丽君在微微颤抖,但莫聪没有伸手扶她。

    因为她震惊于她说的话,她说许兆延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蒋媛!让莫聪觉得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还有很多事都是蒙有面纱的谜语,而她已经阂上书页准备转身了。

    “我说过了,这个世界上我只爱蒋媛一个人。我也和莫聪说过,不可能会喜欢她的!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找个人结婚了!为了满足你的期望,我已经做了很多很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现在,很抱歉,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假如你不同意——”在错误重新回到起点,圆环闭合之处,我们看到欲望也即我们本身,“那我也只能被动失去你了,我的妈妈!”他说的并不完全,他没说出全部实情。

    付丽君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颤抖的攥紧了拳头。莫聪听到有什么东西啪嚓断裂的声音。

    “你就是这么待在他身边的吗?三年多的时间,你就是这么虚度而过,一事无成的吗?我把他交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是不是说了他真爱难寻,你怎么就不能管好他、看住他!现在又让他把这个丧门星领回家!”付丽君转头看向莫聪的时候,盘发有些松动。怒气让它的颤抖更剧烈。

    莫聪忽然想到自己的语文老师曾说过,人们言说的本意就是想让别人倾听,而所谓的倾听,就是要听出弦外之音。

    所以每一场对话,都是一篇结合上下文的阅读理解。要揣摩的并不是已经说出来的,而是没被说出的。

    她知道付丽君现在只是为了鄙薄蒋媛的脸面,才拿她当箭矢。并不是真的对她委以重任。

    她为自己和蒋媛感到悲哀,也对付丽君表以理解和释怀。

    “我和谢郁堂自始至终都没有领结婚证。法律意义上的婚姻关系不存在。今天下午我在电话里问你,他有没有和你说的,其实就是这件事。四天前我们已经达成协议,离婚了。由于只是事实婚,我们俩即刻起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

    啪!

    付丽君狠狠抽了莫聪一巴掌。

    莫聪比她高了半个头,所以她要转动身子,才能让这一巴掌足以泄愤的抽到莫聪脸上。

    很用力,抽完她的身子甚至趔趄一下。她的头发也因为身体转动幅度过大,果然还是散掉了。

    莫聪就知道,它撑不了那么久,刚刚就已经摇摇欲坠了的。不过散下来也好。她刚刚其实就想说了,这种发髻虽然显高,但也是真的显老,像个道姑一样,不显她的优雅随和,只让她看起来刻薄又尖利。

    “付女士您的家事我无权过问。”她顿了顿,觉得有脸有些麻,就用舌头顶一顶脸颊,发现更疼了,用手一摸,竟然在流血。

    于是意会到刚刚的啪嚓声,是付丽君的美甲甲片断掉的声音。

    莫聪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推理能力逗笑,“我原本还担心您不会原谅我呢!毕竟无论如何,我都欺骗了您!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您打我一巴掌,我也不追究,咱们刚好扯平了。”为了自己,我必须饶恕一些人。

    “滚!快给我滚出去!你怎么对得起我的——”付丽君尖叫着朝莫聪喊,“怎么对得起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这个叛徒!你就是个小偷,赶紧滚!”并给她冠以莫须有的罪名。

    莫聪非常听话,深吸一口气后,步伐轻盈转身去堂屋。

    如果是四年前,她一定只会愤慨又悲悯的怏怏离开,慌不择路仿佛一个丧家之人。

    但时至今日,她要善始善终的到客厅拿她的背包,然后去鞋柜有条不紊的换了鞋,最后,她主动把那双她的拖鞋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仅仅分把钟不到,再次来到堂屋门前,莫聪在途径付丽君时站定,然后给她鞠了一躬,“感谢您长久以来的教导,由于不会再见,祝您和您的家人都健康!”然后直起脊背,没有看付丽君惊诧幽怨又泪痕遍布的脸,转身下堂屋前的台阶。

    她途经谢郁堂和蒋媛的时候,没有要停住的意思,目不斜视仿若无物。但被蒋媛伸手拽住了背包的肩带。

    “莫聪,对不起。”蒋媛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有些激切,还有不忍。

    不知在不忍些什么,对不起的又是什么?她挨的那一巴掌?还是不忍于谢郁堂不爱她?随便吧,莫聪没说话。

    让蒋媛不用再向她道歉的说辞,她都已经说腻了。

    今天的洋相和冲突她本可以避免,只要谢郁堂足够妥帖,对她还有基本的仁义,她就不用挨那一巴掌。

    但他只会激怒他妈妈,然后让她来自曝实情,这简直就像是这家人给她下的套,让她来此一遭,好让大家都能开诚布公,袒露心声。

    也许不止这家人,也许还包括蒋媛。但她一点也不想再深究,真正的实情到底是什么了!

    莫聪拿着自己的手提包,转身有些懈气的说:“接下来的事情,只能由你们自己好好应对。”她已经做了她能做和能说的一切,她真的仁至义尽,“再不放手,只会让我们都丢脸!”

    第三次,这次之后,她和蒋媛终于不再有任何牵连。因为蒋媛说,事不过三,她的挽留,也必不会超过三次才对。

    “你的脸疼不疼?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一下,我有创可贴!”

    “没事,小伤!过几天就好了。”毕竟时间是良药,她总能痊愈的,“我挨打只是因为撒了谎让人受骗。仅此而已!所以松开吧,你要解释和安慰的对象并不是我!”她神色疲倦的看了一眼全然不顾形象,讷讷坐在堂前台阶上的付丽君,忽然觉得悲伤。

    谁被爱,谁就有依托。莫聪想,她和付丽君此刻其实是同一种命运。为了牵起另一个女人的手,那个会在她怀抱里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的孩子,主导了一场骗局并扬言声称就此不要自己的妈妈!

    蒋媛执拗,就是不撒手。莫聪于是作势把包里的防晒衣拿出来铺在地上,又把包里的一些文件和物品放到衣服上,看来是打算放弃那个包了。

    蒋媛于是开始啜泣。

    “莫聪,你这样是做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和她说吗?”蒋媛果真是谢郁堂的情绪引爆器。

    但莫聪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迅速打包她的私人物品。

    “莫聪,有什么气你可以朝我撒,没必要这样羞辱蒋媛!我知道你积怨已久!但请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谢郁堂似乎不擅长应付哭泣的人。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朝莫聪问责。愣头青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让莫聪想笑。但她没有。她没有力气再去调整自己的表情。

    蒋媛哭的泣不成声。耷拉下手臂,原本紧紧抓着的包也渐渐松开。

    莫聪见状去拿过它,又果决的把已经包好的东西,又重新放进了自己的背包。

    这下她终于难崩于色的笑了。她觉得,人们总是这样,以为做出动作,或是换套说辞,就能产生臆想中的结果。

    但其实只是一个实物被反复包裹了而已。

    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撬动谢郁堂。现在她退出了,事情就又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尽管期间裹了一层又一层无关紧要的事由,但仍是回到了它最开始的模样啊!

    “那天晚上我说过了,我只解释一遍,就算蒋媛当时喝醉了,你谢郁堂,谢先生该是清醒冷静听得真真的,但离婚的事,你没有跟你的父母说出实情;周六下午我又重新为蒋媛你,解释了一遍,我当时就说的够清楚了,你们怎么样都和我无关,你们对我而言是完全独立且自由的,只要达成合意,你们可以做任何你们想做的事情,但是不要再期望我能给出什么助益或者协从了,但他指责我,说我是在撒气,伤及无辜、羞辱你,你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对不对;然后是刚刚,我最后又解释了一遍,付女士的做法特别好,我很喜欢她的处事方式。决裂就是决裂!一个人如果连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都要左顾右盼、瞻前顾后、怕这怕那、踌躇不前!那这个人也真是有够悲哀。谢郁堂,你应该在三年前就牵起她的手,来找你妈妈表明心意的!但你太懦弱,谁都不想伤害,于是伤害了所有人。软刀子也是刀,不会直接要命,但疼也能把人疼死。好在你足够坚定、足够真诚,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真爱与真心,于是得到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请你珍惜!蒋媛,发自真心的对待感情吧,受伤也不要紧,爱是在磨砺中得以印证,或消失!我祝你们顺利。如果不顺利,那就各自安好!”她后退了两步,偏了偏头,像隔岸观火的人,兴致全无的预备要远离人群了。

    只是没有得到而已,不要搞得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决绝转身时,莫聪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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