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枝江和月寻风并排站在一起,看着紧闭的厢房,不约而同开口道:

    “要不你去哄?”

    月寻风这么说。

    “为什么不是你去哄?”

    邱枝江指了指自己,就差“啊”一声,反……问道。

    “我和你裴大哥才认识多久?哪有你熟悉他?”

    月寻风这么说着,觉得自己的理由简直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管认识了多少年,裴大哥在我面前都是一副冷脸,我哄和不哄好像没区别吧?”邱枝江同样理由充分,甚至越说越悲愤,絮絮叨叨向月寻风吐槽了起来:

    “我当年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一副冷脸了。那个时候好多人都说他冷心冷情,根本不好接近。”邱枝江说到这,却忽然顿了顿:

    “我却不信这话。”

    “毕竟我的命都是他捞回来的。”

    邱枝江这么说着,语气低了起来:“我那个时候年轻,虽然也当情报商,但是太张扬了,又什么都敢伸手,得罪了不少人……”

    “这样很容易被追杀吧?”月寻风抱着胳膊,抬头望天,做一个尽职尽责的观众。

    “那当然了,我后面就是被一个仇家寻仇,砍了个半死丢在路边……我那个时候只感觉到痛,浑身的痛,血流的太多,意识都渐渐模糊。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人愿意救我,我就是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对方。”

    说到这段生死,邱枝江咧嘴一笑,颇有些没心没肺。

    “这不巧了嘛,裴大哥那个时候路过,救了我一命。”

    “他那个时候日子好像也不好过。你别看他现在活的这么金贵,那会儿身上全是打满了布丁的衣服,手上甚至有冻疮。那会儿没有什么条件,他就背着我,拿了些洗干净的破布条糊了草药给我,说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

    邱枝江这么说着,笑了起来,那点子根本算不上是怨气的怨气突然全部消失了,倒显出几分和轻浮外表不符的平和来——月寻风忽然就觉得,他其实和裴覆雪在某种程度上有些相像,例如伪装,例如沉默。

    “照你这么说,你不是应当和裴覆雪更熟吗?怎么还指望我去哄?”月寻风懒懒地敲了敲刀背,听着那清脆声解闷,十分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和邱枝江像个木桩一样站在门口,搞程门立雪这一套。

    “你不一样。”

    邱枝江托着下巴,意味深长道。

    “哪儿不一样?”

    月寻风有些好奇地扭过头,看着邱枝江,指望他能说出个五六七八出来。

    “你没发现吗?在面对你的时候,裴大哥的态度都会温和很多。”邱枝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一拍掌,笃定道:“就是不一样!”

    “从前他不管见谁,都是一副冷漠到像是要把人冻死的样子,哪怕是和静和公主那等大美人对话,态度也淡漠到可怕。”

    “但是!他对你的态度明显就好了很多!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刚刚那副乖乖回答问题的模样,简直是青天白日见了鬼了!”

    邱枝江想起刚才裴覆雪那副模样,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反常,实在是太反常了。

    反常到他简直想问对方是不是中了邪。所幸话到嘴边他憋住了,不然又得被对方冷冷觑一眼,吓一大跳。

    “有吗?”

    月寻风抱着刀,皱着眉头思考了会儿,有些不太确定地反问。

    “绝对有。”

    邱枝江肯定地说,却不肯再透露更多了。

    “感情这码事,还是得自己去理解才得劲,别人光说是没有用的,还是得自己想清楚。”

    说完这段话,他就一个闪身溜了,徒留月寻风站在原地思考,半晌她一拍脑袋:

    “不对啊!我们之间也没啥啊!这小子不会就是不想哄人,找了个借口胡乱溜了吧???!”

    可事已至此,邱枝江明显是已经指望不上了。月寻风叹了口气,抱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心态,敲了敲厢房门——天可怜见的,她从小到大只知道逗别人笑,安慰别人的事情她是真的没干过。

    唯一一次安慰人的经历,还是安慰村口失恋的小芳。也就是这么一安慰,直接把小芳给安慰的怒气冲冲,跑去和前对象掰扯对峙一番,最后以小芳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告终。

    事后月寻风才知道,原来小芳那个订了婚的对象在和小芳在一起的同时,还谈了村东的小冬,小芳这么一闹,把事情闹大了之后,那个负心汉又挨了小冬一巴掌——简直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没等她胡思乱想多久,裴覆雪就推开门走了出来。他仍是那一副闺秀打扮,毕竟等会儿还要进城,可神态却和刚刚完全不同,显得淡漠清绝,丝毫没有楚楚可怜之感。

    “那个……你还生气吗?”

    月寻风双手合十,一双澄澈的眼就那么真诚地看着裴覆雪,一副真诚道歉的模样: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是有点想看,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绝对不会再做了!”

    刀客说这话的时候,诚恳又热切,她看着裴覆雪,甚至眨了眨眼睛,颇有几分撒娇服软的感觉。

    别说裴覆雪根本没生气,哪怕就是有十分的气,在此刻也该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我没生气。”

    裴覆雪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合理的反应,半晌,他只是默默叹了口气,带了点无奈道:

    “我只是……有些东西要思考罢了。”

    月寻风若有所思地看了裴覆雪一眼,心里暗暗做了点决定。

    裴覆雪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在看到月寻风状似无辜的模样时,有压住了开口的欲望,就当自己没有察觉到。

    最后,他只是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我们还要进城去调查炽火国那珠子的线索,快些动身吧。”

    月寻风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红色衣裳翻卷如桃花,踩着白雪欢快走了,就像是一团圆滚的,翻来翻去的火焰。

    裴覆雪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而后无奈摇了摇头。

    ……………

    大白天的飞锦卫一阵乱搜,京城内早已经人心惶惶,不少酒楼都闭门谢客,更别提普通百姓家,更是把门窗关的紧紧的,生怕祸事找上门来。也因此,月寻风他们进去的时候,城内一片空荡冷寂。

    “唉,飞锦卫和齐王整这一出真是造孽。”月寻风掀开帘子,看着城中的景象,有一搭没一搭和裴覆雪聊着。

    裴覆雪依旧沉默,但也没让月寻风的话落下,“飞锦卫一贯是这种作风。”

    “自从仁和帝给了飞锦卫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飞锦卫的作风越发嚣张直接。从前尚且低调,现在却不大适应那‘衣锦夜行’的感觉,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晓他们的权力。”

    “从暗地里转到明面上,说到底也依旧只是一把刀罢了。”

    裴覆雪这话说的讽刺,手里的书在言谈间又翻过一页。他似乎很不喜欢仁和帝言语间一点掩饰都不做,是难得的真心实意,而不是将一切都遮掩过去的寒凉。

    “你似乎不是很喜欢仁和帝?”

    月寻风放下帘子,有些好奇地问。

    “一个糊涂而又懦弱的掌权人,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裴覆雪似乎很了解仁和帝,随口说出几个精准评价。不……也有可能是单纯不喜欢,然后就毒辣讽刺着。毕竟月寻风压根没见过仁和帝,自然也无从知晓对方是什么样的一个皇帝。

    于是她明智地选择不再回话,不参与这个话题。只是把话头一转,跳到了那颗炽火国的珠子上:

    “邱枝江说京城内有一家底蕴深厚的当铺,据说什么神仙宝贝都见过。那么这珠子,应当也能让掌柜的瞧瞧。”月寻风有下意识地开始敲着刀,而后忽然问了句:

    “你说,这珠子到底有什么来历,竟然能被人当做搅局的诱饵,丢到我们面前来。”

    “要么来历尊贵,要么曾牵扯进许多人的谋算之中,要么,就是和你的身世有关系。”裴覆雪似乎还记着月寻风那封信的事情,不疾不徐地把所有可能罗列了出来。

    “你还记得这事呢?”月寻风心下一动,脱口而出。

    “毕竟和幕后主使有关,是很重要的事。”裴覆雪自然而然说着,手中一直匀速翻着的书半晌没再翻过一页。

    “也对,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寄的信呢。”月寻风对这个说法接受良好,甚至也开始发散思维:“反正不可能是我师父寄的信,如果单从口吻来说,我师父从来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可问题是,除了我师父,我也没有其他的亲近之人了。”

    月寻风苦恼地想着,裴覆雪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继续往下查吧,总能有点眉目的。”

    这话其实就是传统的车轱辘话,但由于是裴覆雪说出来,就有了几分可信度。

    月寻风点了点头,也不再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晃了晃手中那颗珠子:

    “反正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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