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寻风窜了出去,很快就打听好了前因后果。

    齐王是出了名的爱美人,否则也不会如此高龄还娶了貌美的李氏做续弦。于他而言,逛青楼什么的也不过是家常便饭——嗯……或许是因为家常菜吃多了,想要尝点野花野草也犹未可知。

    先前飞锦卫指挥使没低头的时候,他动不了李氏,只好来青楼寻欢作乐。说实话,月寻风还觉得挺惊奇的,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怕自己“马上风”。而不管是因为什么,飞锦卫指挥使低了头,那么齐王憋了许久的气,也有了一个出路。

    李氏似乎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闹到青楼,对着花魁撕扯,拳打脚踢,以至于在大街上和齐王掰扯起来,试图用这副美貌的皮囊来换取一条生路——除了这一点外,她一无所有。她或许知道此局已是死局,她也或许明白,除了美貌外,她什么都抓不住。

    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了。尤其是像齐王这种高高在上,手握权力的人,必不可能容忍李氏的背叛和挑衅。掌权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以自我为中心,把其他人视若虫豸。李氏被爱迷惑了眼,才会觉得自己是挣脱蛛网的蝴蝶,可最后一朝梦醒,她是被放弃的牺牲品。

    所谓的挣脱,也不过是死前的长梦幻境。

    但人都是不想死的。

    李氏鬓发散乱,一双秋水明眸就那么盈盈看着齐王,十足十的柔婉顺从,艳丽得像是春时绽放到极致的桃花。

    可齐王的神色依旧冷淡。

    他虽然爱好美色,但绝对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再次跌倒。身为身份地位都不低的王爷,什么样的美人不会在他身边花团锦簇?也因此,李氏是必须死去的——

    但不是在现在。

    “皇家是最要脸面的。”裴覆雪掀开帘子,看了眼神色不明的齐王,淡淡点评了一句。

    “哦,也就是说,毕竟李氏明面上是他的妻子,他不可能在大街上把那些事情都说出去——因为齐王要脸嘛。”

    “可回去的话……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暴毙,病亡,失踪……多的是手段让李氏悄无声息有饱含折磨地死去。

    月寻风不想这样。

    她不想做一个看客。如果她有能力能救下李氏的话……那么她为什么要作壁上观呢?可是这善心毕竟会影响到其他人,要是牵扯到裴覆雪或者静和公主,那么便是大大的罪过。

    该怎么办?

    月寻风思考着这个问题,抱着刀的动作略有些偏移。而裴覆雪……好吧,他一如既往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淡声开口:

    “想救的话,就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吧。不过,在动手之前,你得先安排一下。”

    裴覆雪神色依旧清淡如皑皑白雪,手却轻柔地为怀中的扶光理了理鬓发。

    “凡事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得先把她安置好。”

    啊,裴覆雪总是会想得很长远……嗯,而且总是往坏方向去想。这样固然是有好处,但是长此以往的话,不就正好应了那句话吗?

    “慧极必伤。”

    不过,她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立场可以开口劝说。每个人的人生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随口的几句话抹不平时间的烙印,单薄的语句无法扭转人的思想准则。

    ……与其争执辩论的话,不若就在此刻暂时停下吧。

    正如他们的关系,其实也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罢了。等到她找到了师父,替静和公主办完那几件事,一切也都要到此为止了。

    嗯……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不过月寻风总觉得事情不会有那么简单,按照她踏入京城以来就一直倒霉的体质来讲,这些事儿看起来能成,但是或许还要经历那么七上八下,一波好多折。

    她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运气了。

    怀里睡着的扶光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张苍白的,营养不足的小脸。她的眼睛很大,但脸上肉不多,瘦脱了相,在杀气腾腾或者沉默的时候,就会显得有些瘆人。

    可被食物拉近了距离的小姑娘似乎认为他们是可以信赖的人,脸上有一种近乎幼兽的稚嫩的天真。

    她看着他们两个,口中还是含混不清的语调,却在他们耳边奇异的鲜明了起来:

    “不要……不要……死……”

    她似乎很了解这个字,一直在反反复复地说着不要死。

    对于这个词,她的执念很深。

    或许曾有人在她面前提及这个词?又或许是她在彻底与世界隔离前,有人这么温柔地和她说,你要活下去,而我们……会死去?

    是她多想了。

    月寻风把自己的思绪抽离,看着面前稚嫩的小姑娘,她软下声音,温柔道:

    “好,我们都会活着的。”

    月寻风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够有仪式感,还稍有一点敷衍的嫌疑,于是伸出了手,笑着道:“要拉钩吗?”

    “你知道拉钩是什么吗?”

    她原本以为自己还要再解释一番,可扶光却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的,很认真地说:

    “拉……钩……”

    月寻风于是伸出手,轻轻地,和扶光勾了一下——

    这是一份小小的,关于生的承诺。

    扶光似乎对此满意极了,主动地撩开帘子,想要看看街上的景色。而门外,李氏的声音似乎渐渐平息,齐王冷哼一声,青天白日的,莫名有些森然道:

    “回府。”

    竟是连被李氏拳打脚踢一顿的花魁都不顾了。

    明明天仍旧明亮,风轻云淡,是京城在连绵暴雪下,难得不错的一个好日子,可李氏跌坐在地,忽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似乎看到了牛头马面挥着手,周边的彼岸花摇摇摇,像是在附和似的。

    李氏不想死。

    她还年轻,凭什么要这样死去。自从被父母逼着嫁给齐王后,李氏没有一天是过的好日子,按照齐王那能力,和宫中太监对食也不过如此了。可偏偏,可偏偏她就是要在这糟老头子周边吊死,凭什么!

    可李氏也知道,或许回府之后,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但她已经无路可去了。

    父母?

    若他们真的在意她,就不会把她当做礼物一般送出去。就算逃回去,按照她那好父亲的习惯,也绝对会把她五花大绑压回去,避免自己牵连到他。

    ……李氏越想越恨,涂着鲜红蔻丹的,削葱般的十指扣住了地面,几乎要磨出血来。巨大的恨意在此刻侵袭着她,穷途末路,不过如是。

    哈,不若带一个走,也不枉她来这世界一遭。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对方在想一些对于九族非常不利的东西。”

    月寻风看着越趴越低,几乎显出几分癫狂姿态的李氏,脱口而出一些似乎很地府的话来。

    而后她回过神,赶忙在马车车厢上“咚咚咚”敲了三下,同时嘴里念念有词道:“说话不懂事……有怪莫怪……”

    嗯……裴覆雪看着对方这熟练的动作,心里刚升腾起的几分悲意瞬间消散。月寻风这般熟稔,恐怕没少干这事。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好笑。

    他这么想着,于是笑意也顺着他昳丽的眉眼展开翅膀,柔软地像春风里的一枝桃花。

    “你经常这么说吗?”

    月寻风看了眼裴覆雪和扶光,很深沉的回答道:

    “我老是想到一些很扣功德的事情,也因此,我经常有怪莫怪。嗯……有的时候路过寺庙,我都要顺手投点香火钱,以此挽救我逝去的功德。”

    裴覆雪:……

    “你们那很看重这个?”

    在京城里,哪怕是最信佛的人,也断没有这般……嗯……折罪道理的?

    “信是信啦,不过我可能……格外看重一点?”

    马车晃晃悠悠间,月寻风这么回了句。

    等见到舟云回前辈的时候,她更是从裴覆雪怀里接过扶光,像递玩具一般“噌”地递给了舟云回,很热情地开口:

    “前辈!请您看看这孩子!”

    “或许是因为有奇毒和诡异内力的影响,她的一切都很紊乱。我摸不出她的骨龄,只能靠外表猜测。”

    舟云回原本在懒懒拨弄着算盘,看上去就是一个慈爱平和的中年妇女。可当她抬眼看向扶光的时候,手指没收住力——

    “啪”的一声,一颗断了一半的珠子就飞了出来,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却无人在意了。

    她快步走过来,径自越过了裴覆雪和月寻风,打发走店内伙计后,赶忙合上了当铺的门。

    “这是……怎么了?”

    月寻风有些疑惑。

    怎么一副如临大敌,并且事情似乎还非常重要的样子。

    “不……太像了……比你更像……”舟云回喃喃着什么,片刻后,对月寻风说了句:

    “这孩子和昭寻……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事态看起来有些严重,但是月寻风还是忍不住想问一句——

    长缨女侠是什么时尚潮流吗?怎么随便捡到一个人,都可以被说和长缨女侠很像啊???

    舟云回此刻却顾不得月寻风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搭上了对方细弱的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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