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云起身,一步步行到林霜寒身侧来,从袖间拿出一个香囊。

    “这南疆多虫蚁,防不胜防,林姑娘还是随身备着些驱虫药为好。”

    离得愈发近了,男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药香钻入鼻尖,林霜寒不由半退了一小步。

    “多谢。”

    她伸手接过,指尖在商云的手心轻触,连忙又避开了。

    但不知是不是拿得仓促,香囊的红绳在商云的指间勾连一下,一个没拿稳,落到了地上。

    “啊,掉了。”

    商云轻声叹息,弯腰去捡。这么弯下腰的时候,他袖间又跌落一个东西出来,是一个剑穗子。

    他一并捡起,递给了林霜寒:“这剑穗子林姑娘挂在剑上便好。”

    林霜寒的表情有些疑惑:“这也是防虫蚁的么?”

    那不应该挂在身上么?怎么要挂在剑上?

    商云紧盯她的表情,见她纯然是头一次见这剑穗子的疑惑模样,那本来暗藏的一股紧张霎时尽散了。

    他微微一笑:“不,这就是一枚普通的剑穗罢了。”

    “那……”

    还不等林霜寒说完,商云伸手便径直拔出了林霜寒腰间配剑,将那剑穗的一头从剑柄上的小孔穿入,打了个结。

    随后又走近两步,要将那长剑重新挂回林霜寒腰间。

    林霜寒只好咽下未完的话,又往后退了半步:“我、我自己来就好。”

    她用了些力,从商云手中将剑夺了回来。

    随后也顾不上商云这莫名其妙给她挂上的剑穗,三步并两步地就出去了。

    商云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林霜寒的背影上,直到林霜寒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叹息般呼出一口气来。

    踏进院子,便瞧着苏子玉正在树荫下闭目养神。

    听见他的动静,睁眼看了过来。

    商云负着手,微微一笑:“苏公子好兴致呐。”

    苏子玉乜斜着眼,见商云神色愉快,倒有些出乎意料。

    他想起来前夜自己口不择言激过眼前男子,怎的不过这么半日,就没事人一般了?

    似乎看出他心中疑惑,商云慢悠悠在袖子里摸了摸,随后竟又摸出个剑穗子来,同方才挂在林霜寒剑上的一模一样。

    “苏公子,可还识得此物?”

    苏子玉蹙了蹙眉。

    那剑穗子瞧起来很有些时光的痕迹,并不算十分精致,不知商云何以拿出来问他。

    商云的目光在剑穗上流连了一会,这才开口:“那年我在济州五峰山游历,特意配了两个剑穗。这两个剑穗所用药材皆互相呼应,算作是我那时最微不足道的……”

    他一顿,没往下说,而后转向了苏子玉:“后来我写了不少信给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拣些无聊的琐事写与她知,包括这个剑穗子。”

    商云这样一说,苏子玉终于有了个隐隐约约的印象:“所以?”

    “所以……”商云一笑,“我方才终于将这对剑穗的另一只送给了她。本该十年前她就知道的礼物,看起来她好像也还是……头一回知道。”

    “苏公子,这倒要向你请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子玉闭唇不语。

    商云冷声道:“难道我的信并未送错,只是都被你们扣留了?并未交到阿落手中?”

    苏子玉终于冷笑了一声:“是又如何?”

    商云的神色变得危险起来:“我的那些信呢?”

    “陛下的旨意,若是那信中没什么重要信息,一概就都烧了,放在宫中,乃是晦气。”

    商云突兀地笑了一声,缓缓走近。

    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垂着眸子把玩。日光落在针尖,折射刺目的光芒。

    “苏公子,你久居庙堂之高,不知江湖里的手段。尤其是鄙人的千丝门,当年在江湖里人人闻之色变……”

    苏子玉避了避那针尖的光芒,哑声道:“你倘若敢杀我,陛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商云耸了耸肩。

    “还有阿落,你难道不顾阿落怎么想!“

    商云手中动作一顿:“你说的是,阿落向来心软,倘若见你惨状,定然是不忍心。”

    苏子玉正隐隐松了口气,孰料下一秒商云面上又浮出个笑:“所以,我不会让她发现的。苏公子且放心,不会有性命之忧,商某人有的是点到即止的手段。”

    商云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弯弯。忽略他手里把玩的银针的话,实在是翩然俊秀的贵公子。

    他一步步走近:“说起来这么些日子,实在是与苏公子相看两厌,尤其每每想到苏公子乃阿落的未婚夫……啧。”

    他蹙着眉,顿了顿,似乎在回忆这段日子以来的心情:“……我好像还是没法接受这件事……所以……还是要请苏公子万万不要与阿落成婚才好……”

    “你、你想做什么?”

    商云没说话,面上仍旧是那个笑,但这弦外之音实在是能勾起一个男人的恐惧。

    苏子玉到底是忍不住:“商门主,你、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子玉的语气到底是松软了几分:“并非是苏某有意扣留门主的信件,只是商门主写信来那会儿,郡主正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时候,故而那些信件送到了陛下手中。”

    “为着郡主的性命之忧,陛下一直对千丝门深恶痛绝,见到商门主你的来信,自然是勃然大怒,这才下令统统烧毁。”

    商云果然一顿:“生死未卜?”

    苏子玉道:“那时郡主刚被陛下救回,还未种下同妄蛊,只能靠太医院续命。可太医院的御医们哪里又见识过这种江湖里的手段……”

    他着意在“手段”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观之商云的表情,果然是又晦暗了几分。

    苏子玉一顿,话锋一转:“故而为了更好地照顾阿落,陛下这才为我与阿落赐下婚约。苏某自然也知道门主与阿落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本该有自知之明。只不过嘛,那时阿落醒后绝口不提过去的往事,似乎积恨颇深,故而苏某这才……”

    “闭嘴!”

    商云忽而低喝道。

    苏子玉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他微微一笑:“苏某口无遮拦,惹了门主的不快,真是对不住。”

    他紧接着道,“苏某想说的话说完了,门主要用什么手段不必客气。苏某常常自恨不能与阿落感同身受,今儿托门主的福……”

    他话未说完,瞳孔骤然收缩,那根银针从商云手中疾射而出,径直往他额间射来!

    苏子玉下意识极力将头往一旁偏去,但因身体不能动弹,实在是收效甚微。

    紧接着但觉额间一点刺痛,随后那银针顺着滚落在他胸前。

    风吹林叶,光斑时隐时现,那银针上折射的光芒便也时而隐没,时而刺眼。

    商云面上仍旧是闲闲的笑意,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他。

    “你……!”

    苏子玉但觉浑身的冷汗冒上来,极度紧张。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额间似乎有些麻痒之感。

    “你……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手段告诉阿落!”

    商云终于哂笑了一声:“苏公子嘴上说得那样漂亮,商某还以为苏公子真的不惧呢。”

    ”放心好了,不过只是普通的银针,给苏公子留做个纪念罢。”

    商云摆了摆手,闲庭信步地出了院子。

    于苏子玉而言,在南疆的这些日子是极度不快的。

    因着身体无法动弹,总有受人摆布之嫌,故而总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这样十天过去,他的伤势恢复,便迫不及待同林霜寒提出离开。

    “啊,原来已经过了十天了。”林霜寒倒有些意犹未尽。

    她在这儿是格外的快活。

    她是头次来南疆,正是新鲜得紧。花无艳虽是长辈,却又从不管束她,故而上天下海,那真是由着她随处折腾。

    这几日也正是天公作美。连续几日天朗气清,湛蓝的天色倒映在卧龙湖深沉的水波之间,浑然一色。

    如此轻松惬意,比之在宫中不知好了千倍万倍。

    就算是与在千丝门的日子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

    但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林霜寒的脚步沉重了起来,她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进入药房的院子,果然便见着商云正在院子里翻晒药物。

    听见她的动静,男人站起身来接过她的药筐,招呼道:“林姑娘。”

    这几日来,商云总会在院子里翻晒药物,时而拿出小本子记录些什么。

    这样的场景会让林霜寒想起来从前在千丝门的光景。

    商云虽然总是喜欢招猫逗狗,但偶尔正经起来的时候,也能一个下午守着药材一动不动。

    回忆让她找回安全的感觉,那股莫名而起的局促渐而便淡了下去。

    好在商云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突然凑近,于是她也逐渐恢复了常态。

    “林姑娘瞧起来是有心事?”

    商云的目光在林霜寒脸上流转了一番,又克制地转开了。

    “唔……辉之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想,也许是时候该回千丝门了。”

    “商门主,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么?”

    她指的是当日在千丝门谋划的事,要他放出减字木兰的风声把当年那些人引出来。

    商云点了点头,顿了顿,他又问道:“苏子玉也会一起来参与这个计划么?”

    林霜寒摇了摇头:“他不会武功,我想还是不要让他介入为好。”

    商云嘴角微微一勾,又很快放下,语气尽量还是平平无奇:“那这件事就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了?”

    林霜寒点了点头,大约又是安抚他的情绪:“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

    商云的唇又忍不住弯起来。

    他抬起眼,有细碎的光影落在他眸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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