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韬垂眸思索半晌,传音回道:“岛上痕迹已被我悉数遮掩,关键的地方就都推到霜樱母树净化、东部地脉阵法、巫族内部反抗以及海妖神力身上便是。其间利害,你要跟阿行对好说辞。”

    他眼睛微眯,接着传音:“若是敢有探魂之人,这宗门便是出了变故,已然步入歧途,不能再继续待下去。早点脱离也好,到时你以补天石护好你二人,我自有办法来救。”

    察觉到两人沉默,林讷行左右看了看,试探道:“你们在瞒着我什么?”

    陆玉韬瞬间委屈道:“阿行怀疑沈谦语便是了,为何还要扯上我?”

    林讷行低头看着储物袋上绣着的小黄狗,回道:“其实我一直觉得陆师兄是大智若愚……方才陆师兄不也将述职任务推到了阿语身上?”

    陆玉韬牵了牵唇角,露出个苦涩笑容来:“虽然阿行这么夸我,我很高兴,但这夸赞却是因为不信任……我的心不是石头,也会疼的……”说着,他转过身仰望着天际,只留一个萧瑟背影给林讷行。

    林讷行指尖点了点刺绣,又看向沈谦语:“阿语怎么说?”

    沈谦语将她半拥入怀,道:“我是在想该怎么应付述职,才能将你此前的特殊给瞒过去。”

    林讷行低头思索片刻,又道:“说起来,之前大祭司欲用符文锁链捆缚我时,阿语似乎用了符箓?不知是出自哪位符道大师之手?那张符本是作为何用?”

    沈谦语心念电转,道:“那时我本想用符将你送走,没想到却转移到了锁链之上……至于后续,我也不太清楚。”

    林讷行抬眼观察他的神色,缓缓道:“是吗……阿语可能将记忆共享给我?”

    沈谦语看了眼陆玉韬,对林讷行暗示道:“眼下陆道友还在,你我不方便。”

    林讷行刚要追问有什么不方便,陆玉韬却转身朝二人看来,目光来回扫视:“你们现在怎么……”接着,他的视线定在林讷行腰间的玉珏上,疑惑道:“阿行,你为什么会戴着沈谦语的饰物?!”

    他突然噤声仔细打量林讷行,神色间像是有些不确定:“你的灵力波动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猛地转向沈谦语,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姓沈的,莫不是你对阿行做了什么?”

    林讷行被陆玉韬的质问弄得一怔:“灵力的事,是因为我已然重塑灵根……至于玉珏,就在陆师兄找到我们的前一刻,我和阿语已经结契——”她随即无奈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

    陆玉韬仿佛被雷劈中般僵住,蓦地踉跄后退两步。

    他用手指着沈谦语,痛心疾首道:“阿行!他分明是看准了你此时灵根未稳、心神动荡,身边又无人可依,便趁虚而入……你怎么就被他哄骗得结契了?”

    说着,他又转头怒视沈谦语:“真没想到,你竟会有这般心机手段,真是枉作了平日君子模样!”

    林讷行:……

    沈谦语:……

    他对陆玉韬传音道:“你的戏未免太过了。”

    陆玉韬回道:“那又如何?管用就行。”他两眼泛起泪花,声线发颤:“阿行若是要再搬出符箓峰,往后便是要与我生疏了……”说罢,他似不堪承受这般变故,取出飞行法器,头也不回地往谷外飞去。

    林讷行在心中默默整理了陆玉韬言语中所表达的意思,却是茫然道:“我需要搬出符箓峰吗?”

    沈谦语也不明白陆玉韬为何还要故弄玄虚,便对林讷行道:“以你我修为,若是要开辟洞府,最快也要等我结婴。”

    顿了顿,他又道:“在此之前,迁居之事倒是无所谓。虽然栖月轩的布置相比养心居更宜修行,但若是你不愿,平日也可同往常一样,与我分居两处。”

    林讷行道:“可是剑峰不是设有阵法,我要进出,岂不是不方便?”她眼眸微转,又笑道,“若是在栖月轩里,阿语再于无意中劈我一剑,我这次可是会还手的。”

    沈谦语先回道:“回宗后我们需在执事堂登记道侣之事,到时更新符牌即可。”指尖自然地拂过她耳畔一缕被山风吹乱的碎发,“若真是伤了阿行,我和听雨便都任由阿行处置就是。”

    林讷行脸颊微烫,伸手拥住沈谦语,把头埋在他胸前,转开话题道:“我们不去追陆师兄吗?”

    沈谦语道:“他识趣走开,我不就正好能将记忆给阿行看了?”

    林讷行叹息一声,道:“罢了,若是我提前知晓太多秘辛,反倒容易在述职时露了痕迹。既然如此,不如暂不知情。我们还是先回宗门吧,免得再出意外。”

    于是二人也往谷外行去,却见陆玉韬就停在半路上,百无聊赖地扯着山壁上的花花草草。

    林讷行正要说话,陆玉韬却又架着法器“歘”地一下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三人就这样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一天时间才回到凌霄宗。

    之所以没用传送符或者到最近的城池乘坐传送法阵,是因为述职时还有些许细节需要仔细推敲——毕竟是四人任务,需四人说辞严丝合缝,不比独行时可以随机应变;而此事又涉及巫族和半神,不可不谨慎应对。

    温蔚那边陆玉韬倒是不担心,她本就不参与核心之事;更何况,如此化婴重生还能留存记忆的人物,比林讷行和沈谦语不知稳妥周全了多少。

    回到宗门后,三人便立即前往执事堂,果然见温蔚已经将海神岛上发生的大部分事件整理详尽,只余他们三人参与的部分需要完善。

    而在他们于南方丹天和回宗路上耽搁的几天里,海神岛也由仙盟重新派人处理善后完毕。

    海神岛虽然事涉巫族与半神,但比起息潮州这等龙蛇混杂之地,在势力分布上还是过于简单。再加上事情已经妥善解决,述职文书也叙述周详,执事堂复审的管事便没有过多为难几人。

    倒是岳冰听说几人回宗,特意派了人传话给林讷行,让她有空时去刑堂见他。

    息潮州便是秦苍城前任城主被埋蛊虫的来源之地,邪修、巫蛊等各方势力勾结成党。

    岛上修仙大族盘踞多年,族中亦有数名化神修士坐镇,向来抗拒仙盟管辖。即便是凌霄宗的元婴弟子至此,稍有不慎亦会引发暴力冲突。

    此番洛平渊让冷星前往,正是因为宗门内有弟子轻信了大族子弟“共诛邪修”的伪善之言,却不料反被引入多方共设的陷阱,已在清剿邪修的过程中重伤陨落。

    但也不止如此,繁乱织网中还孕育着些许混沌的因果,只是此时所有人都还尚未察觉。

    冷星到了岛上,也不愿跟他们多废话,总之是对方无理在先,凡有涉及天外之事与邪蛊者便直接诛灭。

    至于其他人,他也不论其中弯绕,双方既然都已出剑,能打赢他的再来与他论道不迟。

    林讷行和沈谦语在执事堂另一处登记了道侣事务,便去更新了符牌,除符箓峰养心居外,还添上了“剑峰栖月轩”的字样。此后,林讷行便可自由出入剑峰和沈谦语的栖月轩。

    二者符牌内也录入了宗门认证的道侣契书,符牌系带上还多缠绕了一颗同心玲珑珠,表示对二人的祝福。

    玲珑珠上的阵法嵌刻与精雕花纹几乎融为一体,虽然小巧,但却是地阶法宝,长期灵力滋养下,还可抵御心魔。

    林讷行低声迟疑道:“宗门对道侣的赐礼,向来如此丰厚么?”

    闻言,那负责更新符牌的弟子从案桌上抬头道:“师妹说笑了,这玲珑珠乃是剑峰的冷长老自掏腰包,提前为座下弟子特制的——”

    他看了眼沈谦语,然后对林讷行笑道:“其间还有段故事,林师妹可以问问沈道友。”

    林讷行谢过执事弟子解惑,便与沈谦语出了执事堂。

    玲珑珠的故事倒是不急着听,她还得去刑堂找岳冰回话。

    也是凑了巧,沈谦语刚与林讷行分别,正欲返回栖月轩整理居所,便在刑堂与剑峰交接之处撞见了风尘仆仆从息潮州归来的冷星。

    冷星目光掠过徒弟腰间,原该系着玉珏的地方已换成了一个精致的玉色小锅;视线往下,又定格在符牌新缀的同心珠上。

    再看见沈谦语虎口处留下的牙印时,他眉峰微微扬起,嘴角噙着促狭笑意:“谦语,为师赠你的定情玉珏哪儿去了?”

    沈谦语垂眸拱手,正要作答,却见自家师尊突然抚掌:“哦——原来是这样……”随即摇头叹息道,“果然是孩子长大了,由不得爹了。”

    沈谦语额角青筋隐现,指节猛地收紧又松开:“师尊……”

    冷星浑然不觉般拍了拍沈谦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可是你入峰时,我特意从姑妄山取来千年寒髓,又跪求炼器峰的段长老三天三夜才……要是哪天冒出个娃娃举着玉珏来认亲,你岂不是要吃亏?”

    扁青法袍无风自动,隐有冰霜于袍角凝结。沈谦语深吸一口气:“师、尊!”

    冷星见徒弟眼底雷光隐现,适时收手道:“罢了,徒弟有主见是好事,总强过为师这般孤家寡人……”

    到了这时,沈谦语如何还不知道冷星这是在故意戏弄他,于是怒拔听雨剑。

    冰凌瞬间爬上剑尖,剑纹上银白电光闪烁。“师尊,弟子最近于剑之一道有了新的领悟。”剑锋寒芒映着沈谦语冷峻的眉眼,他声音微沉,“既然师尊清闲,不如为弟子指点一二!”

    说罢,他便挑剑向冷星攻去。

    冷星放声大笑,指尖倏然凝出一柄透明冰剑,与沈谦语缠斗起来。他手腕翻转,冰剑与听雨相击,迸出漫天晶尘,竟发出金石相撞之声。

    刑堂之内。

    岳冰见林讷行周身灵力运转与之前有所不同,便凝神细探了一番,方才问林讷行可是在海神岛期间遇了什么。

    林讷行虽不解岳冰为何对她如此关注,但自觉如今已无甚特别之处,便半是坦然道:“回岳长老,在化解岛上灾厄后,弟子有幸偶得海神与霜华海樱的造化机缘,已然斩断了和神兽令信的关联。”

    岳冰指尖轻敲案几,沉吟少许后,微微颔首道:“如此也好。”

    林讷行敏锐地察觉到岳长老语气中透出的几分轻快,心下便猜测定是又发生了些蹊跷之事。略一思索,她便试探着问道:“不知岳长老有何忧心之事?是否与弟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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