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么说?”

    萧玄舟问。

    萧负雪默了一阵,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摘月楼中。

    尹萝夸他御剑之术娴熟,“要是我也能做到像你这样就好了”。

    初次御剑她就能顺利做成,可以说是极有天赋。

    若是当年没有走失,她现在许是位剑修,闲暇时还能同兄长切磋喂招。

    而她今日那么高兴。

    还有一部分缘故,是见到了“未婚夫”。

    但这也根本不是真的。

    无论是愿景还是情意,都是假的。

    萧负雪想起她扶着帷帽边缘,唇色显出疲惫后的浅浅苍白,双目却明亮鲜活,视线从街边倏尔转到他身上来,眼中粼粼水色,随即弯成一弧月牙,碾落碎星。

    ……只是这样瞧着她,便无端觉得她可怜起来。

    可兄长也是受害人。

    胥江尸傀麻烦至极,又处于世家管辖的交界,几家都推诿着,迟迟无人去管。

    兄长千里迢迢从掖云天归来,说反正也是要去琉真岛给他过生辰,索性一同除了去,就当是消遣了。

    谁知会遭遇那样的灾祸。

    他们兄弟在子夜出生,分明是双胞胎,生辰却隔了一日。

    自父母携手远游后,每年兄长都会为他准备生辰礼,连同父母的那份一同补上。

    家中诸事都是兄长在打理。

    产业种种、自身的修炼,兄长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兄长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最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没事”这类安抚人心的话,但他知晓兄长的辛苦。

    归家那日晚间。

    他无意见撞见兄长在院中抚着流云的剑身,静谧夜色下,兄长的身影也孤寂寥落得仿佛要融于幽暗。

    “果然使不出来了。”

    兄长放下流云,口吻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很轻。

    话中并无惋惜,亦无自怜哀痛。

    平淡闲适得宛如老友交谈,随口一提罢了。

    萧负雪却感觉到了几分酸楚。

    一对有情人。

    却因无妄之灾,至此阴差阳错的局面。

    萧负雪心念百转,既为兄长悲痛,又为尹萝……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负雪。”

    萧玄舟唤了他一声,并不催促逼迫,为他倒了杯清茶,静静地道,“前年冬日,她当街打死了一名乞丐。”

    萧负雪一惊。

    “追其原因,不过是那名乞丐冬日难捱,乞讨时碰到了她的裙摆。”

    “我知晓她受过苦,在外流离,些许行事偏颇尚且情有可原。”

    萧玄舟的指尖掠过杯身,嗓音沉静平缓,不偏不倚地讲述着,“但随心伤及人命,事后并无任何悔过惊惶,也不曾收敛那名无辜之人的尸首,已不能用过往苦难来开脱。”

    自然,尹家的管教有失。

    萧玄舟知道尹飞澜不敢强硬处理的缘故,是怕声张后他知晓,以致这桩刚定下的亲事再度受挫——谢家退亲的事,早传遍了大江南北。

    萧负雪略为恍惚,生出几分难以置信的不真实感:

    这件事中的尹二小姐,与他识得的尹萝。

    全然是背道而驰。

    他无法将这故事与尹萝联系起来。

    “她……”

    萧负雪踌躇着,他绝不可能怀疑兄长所言,却不能说服自己,语带犹疑,“尹二小姐,似乎不像是这样的人。”

    萧玄舟轻轻一笑:“我知道。”

    萧负雪对上兄长的视线。

    “如果她是那样的人,你不会为她说话。”

    萧玄舟神色和悦,眼神清明洞察,“现在的尹二小姐不是伪装,就是已经换了人。”

    萧负雪彻底明白了兄长的用意,同时为此前的言行愧疚不安:“是我之过,不知事情原委却妄自揣测,请兄长原谅。”

    “怪我没有同你说清楚。”

    萧玄舟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事急从权,否则不该打扰你的修行。——若要这么算下去,得桩桩件件追溯到猴年马月。”

    亲兄弟之间,哪有那么多龃龉计较。

    萧负雪肃然正经的表情松动些许,也露出一点笑:

    “兄长的意思,我明白。”

    这一刻,兄弟二人便尤其相像。

    样貌、神态、乃至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叫人无从分辨。

    萧玄舟将书阁的那枚符篆拿出来:“我去查过那具魔尸生前的踪迹,他接触的人中有尹家的影子。”

    兄长说话向来谨慎,能说出口的必是既定之事。

    萧负雪沉吟道:

    “这件事对尹家并无益处,何故作茧自缚?”

    不止这一点说不通。

    彼时尹萝遇险,什么样的事需要把自家小姐也赔进去?

    “我也不知。”

    萧玄舟坦然道,“索性谢家擅阵,又长于驱魔鬼祟,不如借力打力,静观其变。”

    萧负雪喝了口茶,已经有些凉了。

    修行之人不在意这点冷暖,只是茶凉之后苦涩更重,不知兄长怎么十年如一日喜欢喝这样的东西。

    尹萝对茶似乎也颇为喜欢。

    萧负雪规规矩矩地将茶水饮尽,空杯搁置在桌上。

    还是原先茶杯放置的位置。

    “……”

    萧玄舟无声轻叹。

    下次不要给他倒茶了,本是随手之举,想让他润润嗓子罢了。

    “你和尹二小姐约在何时再见?”

    萧玄舟问。

    萧负雪愣了愣,他似乎并未和兄长说尹二小姐相约之事。

    他道:“并未约定具体时间。但尹公子托兄长帮忙试验阵法,我替兄长承诺了两日之内。”

    他将自己与兄长的身份分得很开,哪怕是自己经历的,也要以兄长的视角描述。

    萧玄舟颔首:“两日后我去趟尹家。”

    萧负雪:“兄长的伤……”

    “不碍事。”

    萧玄舟道,“总要亲眼看看她的。”

    萧负雪自然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但分不清兄长是为她的疑点而去,还是为担忧她而去。

    不论哪种,他都不该逾越细问。

    “兄长若有所需,尽管告诉我。”

    萧负雪最终如是道。

    -

    尹萝脑子里产生了很多哲学思考,从天地初开、世界起源到道法衍化、高数难题,小半辈子的疑问和知识都在这瞬间爆炸,也难以抵挡这份锥心蚀骨的痛楚。

    好想知道尹萝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有这待遇。

    实在不行来点痛快的。

    ……算了好死不如赖活着。

    尹萝疼得一边哭一边胡思乱想,否则她不保证自己嘴里能嚎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食心虫的化解需要至亲的血为药引。

    尹飞澜掐住尹萝的下颌,快准狠地往她嘴里塞了张干净的丝绸帕子,转身拿起刀就往自己手臂上划,嘴里不忘训斥:

    “都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小姐疼成这样了吗?!”

    侍从们:“……”

    不是我们愣着,实在是大公子您的动作太快了啊。

    从抱着小姐一骑绝尘地进了屋子,安置、请医师、捆绑住小姐的手脚、甚至连嘴里塞帕子以防小姐咬伤自己,这些大公子都雷厉风行、周到细致地做完了。

    他们实在没有用武之地,往旁边闪开不要拦路就是最大的心意了。

    两位婢女上前去,尝试着帮尹萝擦汗。

    小姐现在的模样确实凄惨,漂亮的纱裙沾染泥土,几处破损划痕,颈边血迹斑斑,身上擦伤多不胜举。

    两人小心地绕过擦伤,还是不慎让坠落的冷汗碰到了伤处。

    “——嗯!”

    尹萝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试图撇开这份疼痛。

    食心虫的效用放大了痛感。

    尹飞澜忍无可忍地挥退婢女,看尹萝挣扎得手腕都磨红了,厉声道:“拿冰蚕羽织过来!”

    冰蚕羽织这种面料昂贵且稀少,却分外柔软,韧性极佳。

    唯一的缺点是冰凉恒温,只适合夏日炎炎。

    尹萝的感动都升到胸口了,差点直冲脑门。

    尹飞澜看她冷汗太多,躺的姿势乱动几下就要顺着落到眼睛里去,又是一重难受。

    他索性拿了张帕子,工工整整地盖在她脸上,完美无死角吸汗。

    被帕子糊了一脸的尹萝:“……”

    简单粗暴。

    还得是你啊,哥。

    一时的打断让尹萝精神上缓了口气,生理上的痛楚半点没减少,还有反扑的趋势。

    尹飞澜坐在床边,一手稳住她忍不住挣动的手臂,一手堪称强硬地为她拭汗。

    说实话,还不如那两位婢女。

    至少她们手轻。

    “兄长……”

    尹萝的情绪化为模模糊糊的泣音,经由帕子更沉闷不清。

    尹飞澜却听清了。

    心口骤然被这声含混的呼唤攥紧。

    侍从取了冰蚕羽织过来,看大公子神色阴晴不定,正犹豫着怎么给二小姐绑上。

    大公子直接将冰蚕羽织接了过去。

    侍从见他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些什么,终究犹豫不定,动作倒是干脆,很快将原先的丝绸换了下来。

    二小姐还是疼得厉害,额际青筋暴起,只是没力气再表现出来。

    “……柒柒。”

    这句应声几不可闻,尹飞澜垂首,“兄长在这里。”

    绑在尹萝眼睛上的帕子被水迹沾湿,不知是冷汗还是泪水。

    尹飞澜转头看向医师,阴沉沉地道:“解药还没配好吗?”

    医师吓得手抖了抖。

    侍从:“……”

    大公子,好会变脸。

    “就好了,就好了。”

    医师感觉自己也要出汗了,“……二小姐虽非修士,但一日之内吃了太多提升灵力的丹药,虚不受补、亏空反噬。大公子可想些法子让二小姐平息痛楚,但切忌不可以灵力安抚。”

    食心虫这东西,于修士而言不需要什么解药,自己就能扛过去。说穿了不过是吞噬灵力的旁门左道,交战中用作辅助的污遭手段。

    需要培养繁殖的虫子,普通人又对其没有吸引力。

    二小姐身边有护卫,还是在尹家内宅。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防不胜防,自然也没有提前备下的解药。

    最要命的是,麻沸散一类的药物对食心虫的毒液不起作用,强制将人打晕又会影响待会儿解药的发挥。

    便只能让二小姐这么硬生生挨着。

    谢惊尘走到屋前,最先注意到的便是这间屋子不同寻常的温度。

    “谢公子。”

    门边的侍从既是问安,也是变相提醒。

    尹飞澜出来相迎,行了一礼:

    “麻烦谢公子了。”

    谢惊尘还礼后便向屋内走去。

    温室贝阙,明珠生辉。

    垂落纱帐后,便是床榻所在。

    他停在纱帐外,将惊尘琴放在空桌上。

    《清心》可镇定心神、抚慰魂灵,有镇痛的功效,却并非是专做此道的曲子。

    看来尹飞澜确实别无他法。

    也是真的很疼尹萝。

    琴音渺渺。

    第一声初初响起,尹萝的脑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解放了。

    打个奇葩点的比喻:

    仿佛被从泥沼里拿出来洗了一遍,然后吹干。

    “……”

    人不能,或者说至少不应该这么比喻自己的脑子。

    尹萝之前意识大多是不怎么清醒,靠着插科打诨疯狂拉回自己的思维,就怕一个不慎就在混沌中直接嘎第五次。

    这会儿她心绪渐平,想起很久之前就听过这样好听的琴声。

    也是她苦苦不得挣脱的时候。

    她记不得身体上的痛楚,循着声音望向纱帐外。

    影影绰绰的挺拔身影,举措优雅,行云流水。

    尹萝的目光定格在那双手上。

    这手可真好看。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这么合她心意的手呢?

    尹飞澜见尹萝断续的气息渐渐平稳,似乎也没有方才那么痛了,不禁松了口气。他欠身去抚开尹萝沾湿到颊边的碎发,发觉她朝外侧偏着脑袋——

    正痴痴凝望谢惊尘所在的方向。

    尹飞澜:“……”

    这一刻,尹飞澜简直想把尹萝从床上拽起来,对着她耳朵大喊三声“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花心”!

    他们尹家没有这个基因的!

    往上追溯到太爷爷,都是同妻子琴瑟和鸣、携手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不是说着玩的!

    ……难道那十几年在外的经历让她目睹了些什么违背伦常的东西?

    尹飞澜头都大了,后悔与震惊两种情绪轮替出现,他僵持了半晌都没想出该怎么管教尹萝才算合适——

    活了二十多年,也没人教过他如何纠正妹妹的花心啊!

    -

    谢惊尘感受到了尹萝的目光。

    专注,灼热,近乎某种无声的催促祈求。

    他脸色愈冷,寒霜料峭。

    经过的医师后背蹿上凉意,表情都凝固了。

    纱帐掀开一角。

    床榻间的女子面容由飘渺至清晰,同白日街边帷帽掉落的那一幕逐步重合。

    却又是不同的。

    她此刻被捆绑禁锢,犹如任人宰割鱼肉的困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或许她本就是没有的,只是这样更加的……

    谢惊尘垂眸敛目,琴音徐徐,已至中段。

    尹飞澜拿到药碗,直接扯下尹萝嘴里的帕子,二话不说上手灌药。

    动作太快,尹萝险些被口水呛到。

    尹萝:“……”

    哥是个好哥。

    就是实在干不来照顾人的活儿。

    尹飞澜观察了她一阵,待她好转了些,冷声质问:

    “你吃了多少丹药?”

    这就开始了吗?

    咱不走一下温情路线吗?

    尹萝认为尹飞澜的人设总是在“地狱”和“人间”反复横跳,上一秒还让人感动、如沐春风,下一秒可能就疾言厉色、大难临头了。

    实话实说不可能。

    睁眼说瞎话,尹飞澜肯定更生气。

    尹萝道:“我是为了躲避那些虫子,才吃了丹药好御剑的。”

    尹飞澜哼了一声,状似不屑:“即刻又被树魅打了下来?”

    合着那奇形怪状的东西是树魅啊。

    难怪没能一招结果了她,毕竟她当时在空中。

    尹萝已经对尹飞澜的嘲讽有了免疫,顺畅自然地接着道:

    “兄长难道不曾注意到,我已经会御剑了?”

    尹飞澜:“以丹药提升灵力是偏门手段,寻常修士尚不可取,你——”

    尹萝兀自目露期待地注视着他。

    尹飞澜:“……”

    他在她脑袋上拍了下:“又想蒙混过关。”

    尹萝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

    “下次再这么不分轻重,就多喝两碗药。”

    尹萝:“……”

    好有杀伤力的威胁。

    尹萝试图借助被子遮掩,假装自己没听到。

    尹飞澜瞧着,有些想笑。

    面上还偏要做出严厉的姿态,否则真要镇不住她了。

    她这般耍赖的模样,终究比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要好得太多了。

    尹飞澜让尹萝好好躺下歇着,走出纱帐,再次同谢惊尘道谢。

    他是不喜欢谢家人来插手关岭的事,偏偏还打着正当旗号拒绝不了,但这不代表他公私不分。

    “尹公子客气了。”

    谢惊尘提醒道,“当务之急是查清花园中事,虽有惊无险,却是有所针对,不得不防。”

    便是瞎子,听一听事情经过都知道是针对尹萝的布局。

    此前还有书阁的事,看来不是巧合。

    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对付这样一个孱弱不起眼的尹萝呢?

    谢惊尘这般想着,不自觉朝纱帐后看去一眼。

    这一眼便怔住了——

    尹萝正看着他。

    视线不偏不倚地撞上。

    四目相对,她也惊了一惊。

    身边的婢女在为她解开缠绕四肢的冰蚕羽织,先前被勒出的红痕清晰可见,她抿着唇似在忍痛,眼圈通红,连眼睫都是湿濡的。

    轻轻颤动着,宛如被捕的蝶。

    这般窥视他,被发觉了,还迟钝着流连。

    片刻后,才无声地侧首。

    ……羸弱,靡艳,愚蠢。

    举止不端,心术不正。

    谢惊尘漠然以对,目光移向别处。

    终究是女儿家的闺房。

    尹飞澜寒暄两句就借着由头将谢惊尘顺理成章地引了出去,嘴上还在说着此事与书阁的关联。

    尹萝努力一心二用听到只言片语,会过意来:

    世家之间最忌讳势力范围被侵入。

    哪怕别家看上去是来帮助的,都得掂量一下会不会越线、想要伺机打击吞并自己。

    身体上的痛感消退,疲惫如潮水涌来。

    姬令羽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次他是救人的,尹飞澜也知道他们还连着血誓,应当不会对他怎么样。

    不过他怎么会及时出现救她?

    尹萝纵然知道事情还未理清,可睡意来势汹汹,她紧急抓了床边的守二和自己一起睡。

    守二:“?!”

    守二:“小姐,这……”

    尹萝可怜兮兮地强撑着困意看她:“我不敢一个人睡了。”

    守二默然。

    到底没推开她,也不敢真的上床,就这么于礼不合地半倚在床边,上半身被她拥入怀中——更像是被她严严实实地抱着不肯撒手。

    少顷,尹萝就伏在她胸口睡着了。

    守二感觉怪怪的。

    她从小到大都没和人这么抱着睡过,也没有人抱着她依偎。最接近的事迹还是一次任务凶险,她拿尸体当掩盖。

    小姐自然和那不一样。

    温热柔软,呼吸之间都有淡淡的香气。

    身躯随着温热气息轻微起伏着,眼角还挂着一点泪珠。

    守二想为她拭去,却腾不出手。

    倾碧安静地用拧干后的绢帕,一点点沿着尹萝的鬓角打理,细致地没有遗漏任何一处。

    守二自认作为护卫的能力很不错,从序列排名就看得出来。

    但在照顾小姐这点上,还是不如倾碧。

    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就这么喜欢她,可能像是小孩子看到了新玩意儿一样,比较有新鲜感吧。

    守二这么想着,望着怀里的小姐。

    突然觉得她很乖巧。

    昨日小姐还给她做了顶花环,夸她好厉害。

    其实都是很简单的事。

    倾碧妥帖地做完一切,没有立即离开。

    守二看向她。

    倾碧面露忧色,朝窗外掠了一眼。

    守二立即明白过来:

    小姐刚经历了花园凶险,她身为小姐的近身护卫,怎么能这么安逸地躺在此处?

    守二小心地拨开尹萝的手,将她从自己身上挪下去。

    哪怕是在沉眠中,尹萝也不安地低哼着,想要抓住点什么。

    守二呼吸都停了两拍。

    怪不得说美人乡是英雄冢。

    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姐,抱在怀里谁又舍得撒手呢?

    倾碧及时来接手,握住了尹萝的手。

    尹萝睡得迷迷糊糊,只感觉有什么要走了,抓住一点边缘就顺着本能挽留。

    守二眼睁睁看着小姐就这么软乎乎地去到了倾碧怀里:“……”

    可恶!

    早知道我也做侍女了!

    倾碧调整了姿势,以便尹萝舒舒服服地抱着自己。

    尹萝大半个身子软在她怀里,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脸颊贴着她颈侧,呼吸全洒在她的衣领间。

    幽轻松软,带来阵阵痒意。

    散落的乌发尽数落在她的肩头胸口,些许同她的纠缠在一处,难分彼此。

    倾碧的目光自尹萝泛粉的鼻尖移到润泽的唇瓣。

    像是菟丝花。

    这样的脆弱,手无缚鸡之力。

    没有人保护她,肯定会死的很快吧。

    倾碧别开眼,数息后又再度看向尹萝。

    她执起尹萝的手,顺着摸到了第二节指骨,在关节处轻轻按压下去。

    这点动静还不足以惊醒尹萝。

    倾碧逡巡着这双养尊处优得柔嫩细腻的手,指甲上的花汁还是她一点点染上去的。

    尹萝忽然在她肩头蹭了蹭。

    约莫是潜意识认为不大安稳,眉心又短暂地蹙起。

    倾碧看了一会儿,放开掌中的手。

    尹萝指尖微动,就这么在她的掌心勾了一下。

    宛如骤然投入湖中的石子。

    荡开细微违和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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