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茶叶吃紧,但黛玉有心仍然要紫娟去备茶与林之孝家的共饮。

    奈何紫娟却说自己待会要喝药,不许她喝茶。

    紫娟取了匣子里的梨膏冲了水,秋日暖阳斜于院中,三人坐一处,细细说起府中往后人事。

    “大爷那边的宅子若是叫别人占了,也无碍。那宅子没有被抄没,终归是贾府的。往后官府清了京中贼寇,或是我们自己也能将宅子夺回来。”

    黛玉并不担心宁国府那宅子最后的归属,做不过一个“时”与“势”的问题。

    她眼下最该考虑的是,如何保全府中众人平安,而不是分神去争一处无法稳守之地。

    正如裴石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自幼看惯世态炎凉,对于世事浮沉,心中已有定数。

    只要自己还在,手中还有管家权,便不怕收不回那处宅子。

    春花端来药汤进来,紫娟伺候黛玉用药,问:“姑娘,若是不管那边,怕是蓉大爷回去占了。”

    黛玉端过碗,轻轻吹着已经放凉些的药汤,“那本就是蓉大爷家的,他若能安分守着,而不是惦记大观园这边,倒也是一幸事。”

    紫娟无奈道:“蓉大爷若不是做了贼寇,也不至于今日奶奶你一人要顾着这两处偌大的宅子了。”

    “你当如何?如今就算他占了大爷的宅子,只要我们还在,往后还有要他还人命债的时候呢。”黛玉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最后不管如何,还是要我们这边当家两头顾。”

    林之孝家的和紫娟对视一眼,听出了几分不屑,又深感有理。

    林之孝家的紧跟着道:“若不管大爷那边的宅子,那边的仆从要怎么安排呢?”

    黛玉淡淡地吹着药汤,像是随意思索,片刻后才道:“这些事情明日再说吧,我让跟我一起来贾府的雪雁随你去隔壁,入夜前暂时归拢了再说。”

    说完,将药汤送入口。

    然后,药汁刚一入口,只一瞬,她便眉头皱一团,眉宇间一抹明显的嫌弃:“这方子哪里来的?”

    紫娟只闻到药汤中浓郁的竹叶清香,奇怪道:“师父开的药方,怎么了?”

    “怎的如此之苦!”

    她虽从小便是药罐子,却未曾喝过这般苦涩得近乎令人窒息的药。

    紫娟闻言,神色微变,低声嘀咕道:“莫非草药採错了?”

    林之孝家的见状,神色微微一闪,思索片刻,沉声道:“二奶奶,如今府中人心不齐,药这东西,可不能随意叫人经手了。”

    “便是上次我家奶奶喝了药很是痛苦,才停了药方,又改成我们院子自己煎药。”紫娟低头看着浓稠发黑的药,“如今没法出府请大夫,也只能喝裴师傅开的方子。”

    紫娟犹疑地看着黛玉:“裴师傅既救了两次,不至于要害奶奶才对啊……”

    黛玉知道紫娟便是这边为自己心急,急起来便是易轻信他人。

    她搁下药汤,指尖轻点这桌面,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这药太苦了,不喝了吧。”

    林之孝家的瞧黛玉心有犹疑,心中一转,便提议到:“不如往后让府中人先试药,无事了再给奶奶你喝。”

    黛玉撇了一眼林之孝家的,并未应承,反而问:“府中身亡的都送出去了吧?没有遗漏吧?”

    “与各院中都确认过了,并无遗漏。”

    林之孝家提起这事便觉得有些诡异,“许是环三爷被我们拿了,我们一路去义庄并无人打扰。”

    林之孝家的想了想,又觉得这么说不是很对。

    “其实我们一路过去,行人稀少,行至集市,竟连开门做生意的都寥寥无几,反倒是街头巷尾烧纸的多得很。”

    黛玉将漱口的水吐了,拿手绢沾了沾唇,道:“我听说顺天府已经被贼人占领了,怕是京城里已经不安全了。”

    林之孝家的回:“我问了路上的人家,也听说了这事。只是,路上并未见多少贼寇,也是奇怪。”

    京中气氛诡异,林之孝家的想起不由抿唇,低声道:“奶奶不如还是依先前老爷所想,早做打算迁往金陵贾府。”

    可若是裴石所言非虚,怕不是现在他们根本就离不开京都了。

    况且先前贾政迟迟未能动身前往金陵,便是路途遥远,只怕出了门,两府便被自家贼人占为己有。

    连两府唯一的老爷贾政都敢杀了,宝玉也叫他们绑了,现下府中尽是妇孺家丁,怕是众人都要横死路上。

    黛玉便将裴石所说的活尸一事说与两人听。

    林之孝家的低声惊呼:“若这是真的,那很是吓人!城中不知是不是因为此事才如此阴森。”

    “还是快去叫周瑞家的他们都过来吧,”黛玉回头看着窗外昏红的夕阳,道,“日落前尽快把事情办妥,免得遇见脏东西。早点回来,关紧府门才是。”

    林之孝家的点点头,便要起身离开,却被黛玉忽然叫住。

    “林大娘——”

    只见黛玉轻轻一笑,语气柔和了几分:“只知你是林之孝家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之孝家的愣了片刻,她是贾府的世代家奴,嫁了人后,府中上下唤她便以夫姓相称,早已惯了别人叫她林之孝家的。

    至于她的名字,已经无关紧要,便只有已故的丈夫会叫到罢了。

    她微微低头,恭敬道:“宝二奶奶,小的旧名莫云。”

    “莫云……”黛玉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旋即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真是好名字,很是沉稳。”

    “莫云嬷嬷,往后府里上上下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莫云听得这声“嬷嬷”,怎么会听不出主子的言下之意?

    便是当着她的面立下恩义,也是暗暗示意——她在这府中,也便是只有宝二奶奶这么一个主子可以依靠了。

    这位二奶奶,果真是不同了。

    莫云心中思绪翻涌,面上却恭顺如初,低头应命,恭敬退下。

    ---

    莫云带上雪雁,又挑了两个做事麻利的小厮丫鬟,几个壮实强干的家丁,仔细瞧了府外没人,才快速出去。

    两府之间只隔着一条窄窄的私巷。

    抬眼看去,便是对门沉寂,府门紧闭。

    家丁已经分散在两府门之间守着,负责通风报信。

    一个丫鬟上前,抬手“咚咚”拍门。

    拍了门,又喊了名字,门内却迟迟无人应声。

    雪雁眉头一皱,心生不耐,低声嘟囔:“无人值守吗?怎的如此之慢!”

    莫云瞧了雪雁一眼,片刻后,门才缓缓打开。

    一个家丁探出头,满脸戒备,见是林之孝家的,更是神色紧张,讪讪笑道:“是林大娘啊,我还担心是贼人……”

    莫云责怪道:“喊了门怎的也没人应?便是这门口没人当值?”

    她也懒得听家丁辩解,府门“咣当”一声冠上,众人鱼贯而入。

    “叫周大娘来吧。”

    可还没等家丁跑远,周瑞家的便踩着小碎步从府里出来了。

    脸上挂着笑,“林大娘,这是怎么了?”

    雪雁当即朗声道:“今日议事堂的事没成,这会我家奶奶醒了,传众人过去,说是一个都不能漏。”

    “这……”周瑞家的一听,皱了眉很是为难,“这要入夜了,若是府中无人,若是外人闯入,岂不是要坏事。”

    莫言面色沉沉,看了看周瑞家的身后的家奴,见不少仆役正探头张望,不动声色道:“快去叫人吧,两位奶奶还等着呢!趁着现在天还没全暗,赶紧过去罢。”

    周瑞家的笑容不见,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

    她慢吞吞转身吩咐,“把人都叫来吧。”

    等了一会,便见数十人到了府门前。

    莫云扫了一眼,瞧了瞧众人,缓缓开口问:“都在这了吗?”

    她这么一怀疑便让周瑞家的有些不悦。

    按下心中不快,周瑞家的道:“府中还有几个先前受伤的,另外还有厨房和浆洗的丫头,不用过去吧。”

    雪雁:“我们家奶奶说了,这次要说的事重要,一个人都不能少。”

    周瑞家的看了看发昏的天色,笑道:“你们看这天色渐晚,莫说一会指不定有人要来。要不我过去跟二奶奶说一下,看看可否明日再去议事厅,要是奶奶不答应,我再来叫众人过去。”

    雪雁往日惯会甩锅摸鱼的,但毕竟是黛玉从家里带来的,如今黛玉做了主子,她自然更是不怵周瑞家的。

    雪雁说话敞亮,生怕这里有一个人没听清楚似的:“奶奶手中有人丁册子,就算是死人也要抬去,少了一个我家奶奶要怪罪我们的。”

    周瑞家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雪雁,说是瞪也差不多。

    她不信宝二奶奶今儿才又晕了,那病秧子晚上又能支楞起来看众人摆脸色给她。

    周瑞家的使人进去叫,莫云身边的丫鬟小厮竟也跟着去了,就这个间隙莫云还催促着叫已经在场的人先过去大观园。

    眼见去的人又带着好几人来,都是府中做粗活的丫头小厮,连着几个受伤的都被扶了出来。

    周瑞家的看着林之孝家的来拿人,却不说话,行事雷厉风行,心下不由冷笑。

    她自问一向会做人,站在主子和下人之间周旋得体,左右逢源。而这个林之孝家的,却是借着丧夫府里大变的机会,怕不是已经在这乱局中为自己谋了个好位子了。

    众人终于齐整,莫云招呼所有人动身离开。

    夜色已至,私巷里,高墙之间,只有家丁手中的灯笼透着光亮,穿堂风掠过,隐隐带着些阴凉的寒意。

    周瑞家的才刚踏进了大观园的府门,一个府丁带着沉重的链子擦肩而过。

    她下意识回身,只见铁链穿过门环,“咔哒”一声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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