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晓芙和杨逍来到一块青石上并肩坐下。

    晓芙手里藏了个东西,神秘地说:“杨逍,你把眼睛闭上。”

    杨逍看她一眼,温柔微笑,闭上眼睛。

    晓芙拿出一个自己用芙蓉花编织的小花环,戴在了他的手上。

    杨逍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是‘芙蓉花手镯’呢。”晓芙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浅笑道:“不过,我并不是想要套住你一辈子,更不是要你娶我。我知道你很爱自由,不喜欢被一纸婚书束缚。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就算成为不了你的妻子,也会疼你、爱你的,像这个‘手镯’一样,会一直默默‘守着’你。”

    杨逍微怔,低头看着小花环,又抬头看着晓芙,拉过她,将她带到怀里,涩声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向来世间女子,皆盼良人能为其遮风挡雨,守护一生,不离不弃。谁又知,铮铮男儿也有疲惫不堪、渴望依靠的时刻。

    晓芙拉起他手,摸着他手腕上的花环,认真地说:“你要记着,往后岁月,不管你是要奔赴天涯,还是隐入海角,我都不会束缚你的脚步,也不会强求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只盼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你一隅安心的依靠。”

    杨逍听着心疼,点了点头:“我记着了。”

    晓芙莞尔一笑,依偎在他的怀里。

    天边一轮落日慢慢西坠,夕阳的霞光洒落在他们的身上,闪着柔和的光辉。

    晓芙见天色不早,便问杨逍:“咱出来玩了一天,想回去没有?”

    杨逍摇了摇头,依依不舍:“我喜欢这里。”

    晓芙问道:“那今晚,我在小木屋里头给你做饭,好不好?”

    杨逍淡淡勾唇:“当然好。”

    “是了……”晓芙忽然想起一事,试探性地问:“范右使曾提醒过我,说今天无论做什么菜式,你都会喜欢的,只是别做长寿面就好……这是为什么呀?”

    杨逍眉心微低,略带黯然。他很少,几乎从来不和任何人说这些,但晓芙问起,便只好回答:“我娘抛下我的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她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哄我自个儿到一边去吃。我吃完以后,她已经跟人走了。从此,她再也没有回来,我也没有吃过长寿面。”

    他说得很平静,晓芙听着却很心酸。

    杨逍又沉默了会儿,道:“我爹娘自幼便相识。娘是村长的女儿,长得很漂亮,性子也很温柔,爹心里很爱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外公嫌弃我爹穷,娘不顾家人的反对,偏要嫁给爹,成亲后,很快有了我。”

    他继续讲述,语调平缓:“可惜我爹性格自卑,人又懒惰,却好面子,村里人人都说我娘嫁了个穷鬼、懒虫、废物,不值得。有时娘也会劝他勤于农桑,不要年纪轻轻就赋闲在家,无所事事。何况有了小孩,更不能指望靠外家接济。爹一听她唠叨就烦,更觉得娘是在瞧不起他,有时娘多说两句,爹还动手打她。”

    他表情凝固,两眼空洞,续道:“每次他们吵完架,娘总是默默地垂泪。只有我陪她去抓蝴蝶、摘花儿,她才会笑一笑。终于有一天,娘受不了了,而且,遇到了一个懂得体贴她的男人,她决定要离开这个家。”

    晓芙伸手轻抚他的后背,杨逍又道:“其实我不恨她,我能理解她。我只是怨我爹不争气,他既然觉得配不上我娘,当初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和她成了亲,为什么又不好好对待她?如果他爱娘亲,为什么娘亲要走的那天,他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能明白。”抬眼望向花林,只见日间成群结队在花丛中嬉戏的蝴蝶,此刻陆续向远处的晚霞飞远了。

    他凝视着那群蝴蝶,叹道:“也许,越美丽的东西越不可以强留在自己身边。只有它记挂你了,才会回来。”

    晓芙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很平静,好像能明白他一些了。心想:难怪当初珊瑚要走,他也不去挽留,我要回峨嵋,他也没有追来。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体靠过去,下巴枕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抱住了他。

    ※ ※ ※ ※ ※

    时光飞逝,转眼又准备入夏了。

    拜火节是明教节日中居于首位的祭祀活动,为了表达对明尊火圣的崇拜,光明顶会举行连续三天的庆典。

    第一天,总坛各堂会扎起大火把立于堂前,各地分坛也竖起火把,在入夜时分相继点燃。整个光明顶一片通明,十分壮观。堂主们带领本堂的弟子,手持火把,积聚在拜火坛前的开阔之地,参加拜火仪式。

    祭火坛上,由左右二使主持仪式,教主念诵祭火词,祈求火圣赐福,圣教大业兴旺。四大法王则围绕着熊熊燃烧的圣火,将祭祀贡品投入圣火中,祈祷教众安康,功业繁盛。

    第二天,白天弟子们会进行赛马、摔跤、射箭、斗牛、斗羊、射鹰等活动。夜晚,弟子们将火把全部堆起来,围着火把唱歌跳舞,尽情欢乐,彻夜不息。

    到了第三天,弟子们举行送火仪式,念经祈祷,祈求火圣赐给教众安康和幸福,赐给人间丰收和欢乐。

    这晚,祭台下圣火高烧,众人朗声唱了起来:“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那“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歌声,飘扬在夜空中,人人都唱得热血沸腾。

    唱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在大喊:“兄弟们,姊妹们!弥勒宗背叛火圣,利令智昏,周政残害生灵,狼戾不仁,罪恶冲积。我们今日在明尊火圣前发誓,一定要清扫叛贼,一统圣教,驱逐鞑子,拯救黎民!”

    众人都站起身来,齐声相和:“诛杀周政,一统圣教,驱逐鞑子,拯救黎民!”

    苦儿站在涌动的人群边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 ※ ※ ※ ※

    上次卖剑的事没办成,苦儿一直惦记着那笔饷银。

    这日她来乐逍堂,犹豫着要不要问杨逍借点钱。碰巧看到晓芙在练剑,手上用的却不是她往日所使的玄女剑,不由得好奇:“晓芙,你的玄女剑呢?”

    晓芙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当掉了。”

    “啊?”苦儿吃了一惊:“那可是孤鸿子伯伯给你的宝剑耶!”

    晓芙道:“之前杨逍生日,我在坐忘峰上给他盖了个小木屋,请了厚土旗和巨木旗的弟子来帮忙。盖木屋是我的主意,总不能叫人白干活。可我身上又没有钱,只好当了玄女剑,将银子分给他们。”

    苦儿眸光一掠,忙问:“在哪里当的?当了多少钱?

    晓芙悄声道:“漠阳有家‘永丰旺’当铺,那个老板很好说话,出价也豪爽。我的剑足足当了一千二百两呢。”

    苦儿震惊:“哇?这么多?”

    晓芙连连点头:“谁要是手头紧了,找他准没错。”

    苦儿奇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家当铺?”

    晓芙道:“堂里的小厮跟我说的。”

    苦儿眼珠子一转,关于饷银的事便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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