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上级的团建邀请，我一下班就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大概不用我专门通知，所有同事都察觉我与秦桉的关系变化。有几位自以为平时和我关系好的，很盲目地来问我分手的原因，我扯开不提。一旦和秦桉分手，他就只是我的上级，我不可能在同事面前说上级的不好，我没有那么蠢。
有人追问得具体时，我甚至还能夸赞秦桉，做足场面的大气。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小家子气又尖酸刻薄的年轻女生，至少在和秦桉结束关系的这件事上，我不能让别人以为是我有不得体的地方。
秦桉在公司的地位不低，人们习惯用地位判断对错。他又是男人，不用承受别扭打趣和异样目光，但我不同，在无法改变环境的前提下，我不得不适当谨慎，尽量不落人口实。
这样的一天下来，我其实也没有步行太多，但就是感觉有种程度严重的疲惫。
现在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放在餐桌上，亲眼看着牛奶盒的表面慢慢凝聚水珠，困扰我一整天的巨大疑惑开始重新浮出水面，还是没想通回来那天，我的情绪为什么会失控。
我明明已经把林见意忘了，可是在回来的那辆白色汽车上，我坐在后排，墨镜下，恍惚是有惊人的泪意。
这失控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我本该回自己住的地方，却拎着行李箱，突然又打车去了爸妈那里，开始表演自己的喜悦——送礼物，做家务，聊天……
可能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可能地用低成本的方式，来确定我现在的生活真的变很好，不必像高中那么混沌了。
高中，有许多人，比如吴之娴，比如林见意。
林见意没有参加高考，像他那种超出普通人太多的富有家庭，就是有更广阔的选择。他们平淡坐着，像平常抽用纸巾那么简单，不必参加那么激烈的一考定终身。
在其他人都焦虑难捱，每时每刻都刷试卷的日子里，只有林见意放学连书包都不带，轻轻松松，在晚自习吃蛋糕。
他不用面对失败，因为根本不会遇见失败。
我不喜欢看见他的背影，不喜欢他那种不用浪费时间去理睬世界规则的优越。他们可以凌空创造规则，这种有钱人的游戏我当时觉得很不公平，他们凌驾的是谁？就是我这样的普通人。
很讨厌林见意，讨厌他在我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的时候，偏要回头看我一眼，讨厌他在我因模考成绩而失去信心的时候，嘲讽我说要不要他来教我，他都不学习的，把我说得还不如他。
恨死林见意了，他根本不知道高考对我有多重要，我必须离开这个家，考到外地那个心仪的大学，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不懂，大概他注定坦途一片的人生，永远不会理解我作为普通人的挣扎。
挣扎是件有点狼狈的事，因为我真的低下头来了，最后一段时间我放弃了自己所有的性格，服从所有的规则和要求，小心的，愚蠢的，全部听之任之，信奉如神，像曾经以为不至于的所有考生一样，突然变得胆小麻木，只求能获得一个关于未来的机会。
直到现在我也没和自己的高三和解，人生最痛苦、最狼狈的时候，林见意全程参与，他最开心的时候，我却最沮丧。
我唯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他还这么清晰地记得我，而且恶习不死，一张口，还是对我冷嘲戏弄。
可是没关系，我抽出纸巾，把面前牛奶盒表面的水迹擦除，没错，是忽然出现的，但也一擦就能消失。
我这样想，每天都这样想，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结果是想不到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里，居然又碰到林见意了。
他一出现，对我简直像午夜梦回。
我戴黑口罩，他也戴黑口罩。但这次他还是戴着墨镜，而我没戴，我是有其他的夸张，戴了灰色的美瞳。
心情越差，我就越喜欢给自己装扮，我很擅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擅长自我补偿。
但我穿得还是挺正经的，是浅蓝色的休闲西装，假装文静。
而孤身一人的林见意就十分随意，我甚至觉得这就是一套秋冬居家服，整个人都是灰白色的，上身连帽卫衣，下身同面料的宽松运动裤，很随意。
我装不认识，不想和这人多牵扯。
但林见意就是有点奇怪，他完全不懂看人脸色，在这店里大声且直白地对我说：“伊莎，又见面啦，别排队了，这家难吃，对门那家好很多。”
快餐店里诡异一默，点餐窗口的店员都从队伍前端斜出半边脑袋来，把这当面差评的人遥遥一望。
我不替他尴尬，把话说得如此讨嫌的人又不是我。
“那你去对门吧。”我说。
对门那家是最近火起来的，健康轻食还算有市场，可是那家店更讨巧，是做的中式轻食，好吃又出片，一度全城热门。
林见意完全没听出我语气里的疏远，还很自然地说：“一起？”
“不了，我喜欢这家。”
其实不喜欢，但这时我希望他快点滚出我的世界。
可是此时秦桉和张楠正好进来，我就避开目光，匆匆排进队伍，只想打包一个鸡肉卷立刻离开。
最近秦桉和张楠经常一起，可能是张楠家的小孩又有幼儿园活动了，他想拜托秦桉再教他弹一首吉他曲。
这是秦桉永远感觉不到的事，张楠愿意做的也就只是配合幼儿园，而我和张楠妻子聊过几句，张楠在家是不带孩子的。
很多男人都这样，他们经营社会关系，却不喜欢经营家庭关系。因为他们感觉社会关系还需要争取和维护，而家庭关系，他们认为从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完全附属于他们了，是他们即便不再付出，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这是很离谱的认识。
幼儿园就是张楠的社会关系，他喜欢经营好爸爸的形象，但在家就懒得付出了。
当时我正在看窗口上方那滤镜感很重的鸡肉卷广告图，忽然听见林见意响亮的声音：“伊莎，你因为怕和我一起吃饭，连喜欢这家店的话都说得出来，你没事吧？你最不可能在喜不喜欢这种事上勉强自己了，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那种在高铁站的失重感，再次袭击了我，这个说蠢话的林见意。
我一回头，先看到的，果然是秦桉脸上，那种介于诧异与愉悦之间的神情。
他以为我是在生他的气。
这回我尴尬了，林见意，我真是谢谢你长了一张嘴。
立刻走出队伍，我经过秦桉和张楠时，还尚有一丝理智对他们点头打招呼，然后来到林见意身边，仰头装着熟稔：“谢谢你关心我，今天我请客，但我下午还要上班，麻烦你吃快点。”
觉得林见意在口罩下笑，我想揍他。
我好不容易才把我和秦桉的事控制在一个大家都不难堪的场面里，只要度过一段平静期，那一切就会重回正轨。
事到临头，我只能承受一下这短暂的牺牲，去配合林见意吃最多半小时的午餐，而不是被张楠看热闹的目光调侃。
半小时而已，忍不忍得了，都只是半个小时而已。
林见意真的是在笑，傻笑，蠢笑，一开口就是笑：“行行行，美女，你给面子就行。”
和他到马路对面，林见意根本没去那家中式轻食店，而是拐进反方向的岔道，那里有花圃。
他在边上潇洒一坐，低头从墨镜上方露出一双玩世不恭的眉眼来，把我细细一打量，说：“伊莎，你今天脸怎么这么臭？”
我明明口罩都没摘，他居然就说我脸臭。
不给他多余的信息，我冷淡地回：“你不吃饭？”
他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更抬头直起脖子：“不用，周末你上不上班？不上班的话我请你。”
“上班。”
“行，给我个地址，周末我去接你，还好你不上班。”
他是不是耳朵坏了，我又说一遍：“我上班。”
“行了，我知道你骗我的，周末想吃什么？还怕胖吗，那日料怎么样？”
“日料也会胖。”
“那吃完去操场散步。”
我一怔，猝不及防地，竟然笑了一声出来。
要不是他说，我都快忘了高三的这一细节。
我笑的时候，林见意的那双眼睛就死死看着我，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仅是眉眼，就流露出一种自然的俊美。
真想不通他，我那次在高铁站门口偏不理睬他，他今天再遇到我，竟毫不追究，甚至理解不到我对他的反感，仿佛那段经历从没存在过。
他是个怪人，以前就是。
“伊莎，多笑笑吧，你心情好的话，才最是你。”
他自以为是地说出这句话。
而我反对所有男人的自以为是，回道：“真不用请客，这周末我加班。”
林见意只是哼一声，将墨镜戴好，眼睛完全挡住，看起来就突然有些冰冷，他冲我说道：“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在讨厌我什么？我本来觉得你是嫉妒我，我就原谅你的嫉妒，可是后来发现，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你还怎么可能嫉妒我？伊莎，我只是单纯想请你吃顿饭，这也有错吗？”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再次低头，用墨镜上面看我，眼睛还是锐利，没什么套路般的客气人情，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干净：“因为，你看起来像好几年没吃过好东西了。”
我真的十分痛恨，十分痛恨自己当年小时候上兴趣班，要选一个闷不吭声的绘画，我当时就该心里一横，学个跆拳道或者散打武术，那现在就可以把两个拳头，邦邦两声都狠狠砸在林见意的脑袋上。
把他打得跪在我面前求饶，然后痛哭流涕地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说我这些年凄惨，都没吃过好东西。
我站在原地，两手在口袋里握紧成拳。
没道理，像林见意这种人人喊打的混蛋，为什么能好端端活到现在，还出现在我面前。
他真是个混蛋啊。
“伊莎，你也别生气，我们俩，半斤八两。”他摘了口罩，像戴着说话不习惯，露出那半张让我恨到心里的脸，“你吃了好的，怎么还瘦这么多？我不说出来吧，你就装傻，我说出来吧，你就生气，这不公平，凭什么你只能允许你看穿别人，就不允许别人也看穿你？”
“你是自以为看穿。”
“你是自以为我没看穿。”他勾着嘴角笑，“你心情不好，就吃得少，要考试的时候就这样。”
跟他再这么待下去没意义，我转身就走，打算回公司提前打卡。
但林见意立刻起身跟在我后面：“行行行，伊莎，我的错，我的错，我挑你的不是，真是大错特错，我都错了，全错了，大美女……”
我脚步一停，回头认真看他。墨镜下方，他还是有种一看就是来自优越者的矜贵帅气，从鼻梁到下巴，皮肤很好，像从没风吹日晒过，也从没吃过苦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告饶，何必迁就我呢？
“我赶时间，有事之后再说。”
我和林见意之间早就没有联系方式，“之后再说”是我从秦桉那里学来的敷衍。
“等一下。”
他跑去我前面，原来路边停的一辆黑色汽车就是他的。拉开车门进去摸索一阵，他又回来递给我一个手提纸袋：“喏，记得你喜欢。”
里面是一块红丝绒蛋糕，和一瓶牛奶。
大概不用我专门通知，所有同事都察觉我与秦桉的关系变化。有几位自以为平时和我关系好的，很盲目地来问我分手的原因，我扯开不提。一旦和秦桉分手，他就只是我的上级，我不可能在同事面前说上级的不好，我没有那么蠢。
有人追问得具体时，我甚至还能夸赞秦桉，做足场面的大气。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一个小家子气又尖酸刻薄的年轻女生，至少在和秦桉结束关系的这件事上，我不能让别人以为是我有不得体的地方。
秦桉在公司的地位不低，人们习惯用地位判断对错。他又是男人，不用承受别扭打趣和异样目光，但我不同，在无法改变环境的前提下，我不得不适当谨慎，尽量不落人口实。
这样的一天下来，我其实也没有步行太多，但就是感觉有种程度严重的疲惫。
现在从冰箱里拿出牛奶，放在餐桌上，亲眼看着牛奶盒的表面慢慢凝聚水珠，困扰我一整天的巨大疑惑开始重新浮出水面，还是没想通回来那天，我的情绪为什么会失控。
我明明已经把林见意忘了，可是在回来的那辆白色汽车上，我坐在后排，墨镜下，恍惚是有惊人的泪意。
这失控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我本该回自己住的地方，却拎着行李箱，突然又打车去了爸妈那里，开始表演自己的喜悦——送礼物，做家务，聊天……
可能只有这样，我才能尽可能地用低成本的方式，来确定我现在的生活真的变很好，不必像高中那么混沌了。
高中，有许多人，比如吴之娴，比如林见意。
林见意没有参加高考，像他那种超出普通人太多的富有家庭，就是有更广阔的选择。他们平淡坐着，像平常抽用纸巾那么简单，不必参加那么激烈的一考定终身。
在其他人都焦虑难捱，每时每刻都刷试卷的日子里，只有林见意放学连书包都不带，轻轻松松，在晚自习吃蛋糕。
他不用面对失败，因为根本不会遇见失败。
我不喜欢看见他的背影，不喜欢他那种不用浪费时间去理睬世界规则的优越。他们可以凌空创造规则，这种有钱人的游戏我当时觉得很不公平，他们凌驾的是谁？就是我这样的普通人。
很讨厌林见意，讨厌他在我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的时候，偏要回头看我一眼，讨厌他在我因模考成绩而失去信心的时候，嘲讽我说要不要他来教我，他都不学习的，把我说得还不如他。
恨死林见意了，他根本不知道高考对我有多重要，我必须离开这个家，考到外地那个心仪的大学，是我唯一的一次机会。
他不懂，大概他注定坦途一片的人生，永远不会理解我作为普通人的挣扎。
挣扎是件有点狼狈的事，因为我真的低下头来了，最后一段时间我放弃了自己所有的性格，服从所有的规则和要求，小心的，愚蠢的，全部听之任之，信奉如神，像曾经以为不至于的所有考生一样，突然变得胆小麻木，只求能获得一个关于未来的机会。
直到现在我也没和自己的高三和解，人生最痛苦、最狼狈的时候，林见意全程参与，他最开心的时候，我却最沮丧。
我唯有些意外，这么多年，他还这么清晰地记得我，而且恶习不死，一张口，还是对我冷嘲戏弄。
可是没关系，我抽出纸巾，把面前牛奶盒表面的水迹擦除，没错，是忽然出现的，但也一擦就能消失。
我这样想，每天都这样想，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结果是想不到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里，居然又碰到林见意了。
他一出现，对我简直像午夜梦回。
我戴黑口罩，他也戴黑口罩。但这次他还是戴着墨镜，而我没戴，我是有其他的夸张，戴了灰色的美瞳。
心情越差，我就越喜欢给自己装扮，我很擅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擅长自我补偿。
但我穿得还是挺正经的，是浅蓝色的休闲西装，假装文静。
而孤身一人的林见意就十分随意，我甚至觉得这就是一套秋冬居家服，整个人都是灰白色的，上身连帽卫衣，下身同面料的宽松运动裤，很随意。
我装不认识，不想和这人多牵扯。
但林见意就是有点奇怪，他完全不懂看人脸色，在这店里大声且直白地对我说：“伊莎，又见面啦，别排队了，这家难吃，对门那家好很多。”
快餐店里诡异一默，点餐窗口的店员都从队伍前端斜出半边脑袋来，把这当面差评的人遥遥一望。
我不替他尴尬，把话说得如此讨嫌的人又不是我。
“那你去对门吧。”我说。
对门那家是最近火起来的，健康轻食还算有市场，可是那家店更讨巧，是做的中式轻食，好吃又出片，一度全城热门。
林见意完全没听出我语气里的疏远，还很自然地说：“一起？”
“不了，我喜欢这家。”
其实不喜欢，但这时我希望他快点滚出我的世界。
可是此时秦桉和张楠正好进来，我就避开目光，匆匆排进队伍，只想打包一个鸡肉卷立刻离开。
最近秦桉和张楠经常一起，可能是张楠家的小孩又有幼儿园活动了，他想拜托秦桉再教他弹一首吉他曲。
这是秦桉永远感觉不到的事，张楠愿意做的也就只是配合幼儿园，而我和张楠妻子聊过几句，张楠在家是不带孩子的。
很多男人都这样，他们经营社会关系，却不喜欢经营家庭关系。因为他们感觉社会关系还需要争取和维护，而家庭关系，他们认为从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完全附属于他们了，是他们即便不再付出，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这是很离谱的认识。
幼儿园就是张楠的社会关系，他喜欢经营好爸爸的形象，但在家就懒得付出了。
当时我正在看窗口上方那滤镜感很重的鸡肉卷广告图，忽然听见林见意响亮的声音：“伊莎，你因为怕和我一起吃饭，连喜欢这家店的话都说得出来，你没事吧？你最不可能在喜不喜欢这种事上勉强自己了，是不是有人惹你生气了？”
那种在高铁站的失重感，再次袭击了我，这个说蠢话的林见意。
我一回头，先看到的，果然是秦桉脸上，那种介于诧异与愉悦之间的神情。
他以为我是在生他的气。
这回我尴尬了，林见意，我真是谢谢你长了一张嘴。
立刻走出队伍，我经过秦桉和张楠时，还尚有一丝理智对他们点头打招呼，然后来到林见意身边，仰头装着熟稔：“谢谢你关心我，今天我请客，但我下午还要上班，麻烦你吃快点。”
觉得林见意在口罩下笑，我想揍他。
我好不容易才把我和秦桉的事控制在一个大家都不难堪的场面里，只要度过一段平静期，那一切就会重回正轨。
事到临头，我只能承受一下这短暂的牺牲，去配合林见意吃最多半小时的午餐，而不是被张楠看热闹的目光调侃。
半小时而已，忍不忍得了，都只是半个小时而已。
林见意真的是在笑，傻笑，蠢笑，一开口就是笑：“行行行，美女，你给面子就行。”
和他到马路对面，林见意根本没去那家中式轻食店，而是拐进反方向的岔道，那里有花圃。
他在边上潇洒一坐，低头从墨镜上方露出一双玩世不恭的眉眼来，把我细细一打量，说：“伊莎，你今天脸怎么这么臭？”
我明明口罩都没摘，他居然就说我脸臭。
不给他多余的信息，我冷淡地回：“你不吃饭？”
他的姿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更抬头直起脖子：“不用，周末你上不上班？不上班的话我请你。”
“上班。”
“行，给我个地址，周末我去接你，还好你不上班。”
他是不是耳朵坏了，我又说一遍：“我上班。”
“行了，我知道你骗我的，周末想吃什么？还怕胖吗，那日料怎么样？”
“日料也会胖。”
“那吃完去操场散步。”
我一怔，猝不及防地，竟然笑了一声出来。
要不是他说，我都快忘了高三的这一细节。
我笑的时候，林见意的那双眼睛就死死看着我，现在才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很好看，仅是眉眼，就流露出一种自然的俊美。
真想不通他，我那次在高铁站门口偏不理睬他，他今天再遇到我，竟毫不追究，甚至理解不到我对他的反感，仿佛那段经历从没存在过。
他是个怪人，以前就是。
“伊莎，多笑笑吧，你心情好的话，才最是你。”
他自以为是地说出这句话。
而我反对所有男人的自以为是，回道：“真不用请客，这周末我加班。”
林见意只是哼一声，将墨镜戴好，眼睛完全挡住，看起来就突然有些冰冷，他冲我说道：“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在讨厌我什么？我本来觉得你是嫉妒我，我就原谅你的嫉妒，可是后来发现，你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那你还怎么可能嫉妒我？伊莎，我只是单纯想请你吃顿饭，这也有错吗？”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他再次低头，用墨镜上面看我，眼睛还是锐利，没什么套路般的客气人情，每一个字，都说得很干净：“因为，你看起来像好几年没吃过好东西了。”
我真的十分痛恨，十分痛恨自己当年小时候上兴趣班，要选一个闷不吭声的绘画，我当时就该心里一横，学个跆拳道或者散打武术，那现在就可以把两个拳头，邦邦两声都狠狠砸在林见意的脑袋上。
把他打得跪在我面前求饶，然后痛哭流涕地保证以后再也不敢说我这些年凄惨，都没吃过好东西。
我站在原地，两手在口袋里握紧成拳。
没道理，像林见意这种人人喊打的混蛋，为什么能好端端活到现在，还出现在我面前。
他真是个混蛋啊。
“伊莎，你也别生气，我们俩，半斤八两。”他摘了口罩，像戴着说话不习惯，露出那半张让我恨到心里的脸，“你吃了好的，怎么还瘦这么多？我不说出来吧，你就装傻，我说出来吧，你就生气，这不公平，凭什么你只能允许你看穿别人，就不允许别人也看穿你？”
“你是自以为看穿。”
“你是自以为我没看穿。”他勾着嘴角笑，“你心情不好，就吃得少，要考试的时候就这样。”
跟他再这么待下去没意义，我转身就走，打算回公司提前打卡。
但林见意立刻起身跟在我后面：“行行行，伊莎，我的错，我的错，我挑你的不是，真是大错特错，我都错了，全错了，大美女……”
我脚步一停，回头认真看他。墨镜下方，他还是有种一看就是来自优越者的矜贵帅气，从鼻梁到下巴，皮肤很好，像从没风吹日晒过，也从没吃过苦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告饶，何必迁就我呢？
“我赶时间，有事之后再说。”
我和林见意之间早就没有联系方式，“之后再说”是我从秦桉那里学来的敷衍。
“等一下。”
他跑去我前面，原来路边停的一辆黑色汽车就是他的。拉开车门进去摸索一阵，他又回来递给我一个手提纸袋：“喏，记得你喜欢。”
里面是一块红丝绒蛋糕，和一瓶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