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庄重的嗓音带着令人胆寒的刻骨冷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钱家余孽钱无墨,开采矿物组练军队,意图染指大梁国土,与帝国勾结图谋不轨,欲毁大梁繁华和平,朕深感悲痛。今刺宝剑一柄,尔当自裁以谢天下。

    勾氏叛贼苟恒,以接皇恩,受皇恩赐,不思感谢,反生异心,图谋不轨,欲乱朝纲。朕念勾家只此一人,赐尔白绫,尔当自省其罪,勿怨天尤人,即刻赴死,以免牵连旁人!”

    “我不信!我都走到这一步了,太子都在我手上,谁敢杀我!等我杀了太子,去寻皇帝,再杀狗皇帝,将皇室杀个干净!”

    苟恒咬牙切齿的朝太子抓去,却被沈淮序拦了下来。

    他挡在商宫涅身前,“苟恒,认罪伏首吧。”

    “沈淮序你疯了不成!难不成真忘了你到底姓沈还是姓王!”苟恒气急,怒骂道。

    沈淮序掀眸看了苟恒一眼,眼中没有半分温度,他又转头看向钱无墨,“父亲,收手吧,李氏全族已经伏诛,你们……无路可走了。”

    “序儿!你要还当我是父亲,就莫说这些谎话来框我,李氏霸占弥国已久,根深蒂固怎可能伏诛!该不会你背叛了我?”

    太子坐在高座之上看这这场闹剧,不禁笑出了声,“可笑至极,钱无墨,你到此时还妄想什么!”

    “老夫呕心沥血几十年,我手下有两万精兵,整个皇城都在我控制之下,你说我妄想什么!”钱无墨的眼中透露出贪婪的光,直勾勾的打量太子身下象征地位的龙椅。

    商宫涅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止住了沈淮序的动作,一摆衣袖,道:“我大梁本弱小,外围边疆政乱纷纷,内里氏族把控朝政,权臣,盐库、矿铁,商路,全都牢牢掌握在你们手中,百姓流离失所,读书人还不如回家种地,皇权的话语权逐渐降低。若没有摄政王当初举旗讨伐,这大梁早都易主了。

    孤两岁授命太子,肩负天下,改河道,修制度,一点一点尽收权利。孤要天下,尽归大梁。孤要百姓,安居乐业。孤要大梁,万物太平。”

    “于后世千秋万代,我大梁的明月必明照每一户窗台。”

    将众人镇住,商宫涅悲悯的看向一脸呆愣的钱无墨,“你真以为你占尽了先机?□□物资,屠戮百姓全村,贿赂当朝官员,真以为挖出块儿受命于天的石头,就能翻天了不成。”

    钱无墨心中一紧,当初这块石头被埋在村落的水塘中,偶然被村民发现,为了事情不被暴露,确实屠了满村,但石头已碎,剩下的半块而也碎在了当初矿场的爆炸中,太子竟连这事都知道。

    “孤想想尔等还干了些什么?弥国起义倒戈,强娶公主是为了拖住关绩,放出摄政王的消息,是为了拉长陵下水,南边有军队驻扎,这几年战事不平,包括城外的锦卫军,当中也有你们的人,孤说的没错吧。”

    ……

    一桩桩一件件,叫商宫涅抖搂的干干净净,钱无墨脸色煞白,腿软脚抖的恨不得摔倒在地。

    “殿下聪慧,可惜了。”苟恒往身旁啐了一口,随即一声高喝,持着一柄刀向商宫涅砍去。

    身后众人像是受到了信号,纷纷冲了上来!

    “殿下,小心!”

    沈淮序大喝一声,想要上前救驾,自己身上还带着伤,却是慢了一步,只落了一瞬,刀光已然逼近。

    商宫涅却定定立在原地,不闪不避。

    意料中的刀光却没有落下,一声痛呼响起,商宫涅抬眸去看,一支箭矢穿过苟恒的手贯在身后木质的桌上,晃荡一声,刀落在地上被痛呼声遮盖。

    钱无墨虽然没想着在此时要太子的命,可苟恒的这幅惨样,叫他心中升起恐惧,看似唾手可得的位置充满无尽的危险,太子难道真的预料到了今日的逼宫?

    想到此,他腿脚一软,若不是被旁人扶了一把,就要跌倒在地。

    他身边还有数十精兵,再等一会儿城门外的精兵就会攻城进来,若不是他沉不住气怕皇族带着玉玺逃了去,何故带这么点儿人只身冒险。

    罢了,拼了,他手下这么多人还杀不死太子吗?太子聪慧过人,若是让他活着日后定有大难,今日必死!

    突然,咚咚咚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大理石地面被力道十足的脚步一步一叩,声音传过来许久。

    众人纷纷朝声音来源望去,一道身影隐约可见。

    身穿铠甲,头戴武璎,手拿长刀,身材魁梧,刀尖往地上一立,磕破了一块大理石地面。

    “关绩!是关绩!”钱无墨脱口而出,他面目惊恐,钱家被抄家时的触目惊心全都映照在了他的眼中。

    当年就是关绩带头抄了钱家!

    只见关绩大步行来,两腿一分,摆了个顶天立地的姿势,又偷偷向身后小声询问,“贤婿怎么样,本将军这个姿势威风凛凛,对面之人是不是已经被吓破了胆!”

    他说完没等身后人回复,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圈,向前一推,身后紧随其上的重装甲兵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铁甲兵黑漆漆的盔甲上面充满斑驳的痕迹,这基本证明外面战乱已平。

    钱无墨有些慌乱,腿止不住的抖动。

    “父亲,投降吧,叛乱已平,还可留个全尸。”沈淮序语气沉重,到了如今,依旧叫钱无墨父亲。

    “沈淮序,我从小教你四书,教你识人,授你才思,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早知如此,你还不如死在王家那场浩劫里。”钱无墨破口大骂。

    “钱老,何须气愤有失风度,你当时不也只是贪图王家最后的地盘,矿区人脉。你真以为孤和父皇这么多年不知晓你的打算?”商宫涅嘴边带笑继续道:“你那藏在深山中的一家五十七口,已经伏诛,你现在上路,估计还能赶上。”

    钱无墨眼眶充血,睁的极大,他痛苦的低吼出声,目光徘徊在太子和沈淮序之中。

    “对了,孤十分好奇,钱老真是宝刀未老啊,如今应该六十有七了,如何还能有个不到七岁的稚儿?名唤小七?”商宫涅此话一出,斩断了钱无墨最后一丝希望,他从喉咙中‘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像一只垂死的猛兽。

    “你真以为孤聪慧过人,掌揽大局?都是淮序告诉孤的,孤是淮序的姐夫,孤答应他平定判乱之后替王家平反。”

    此话一出,钱无墨如老狼饕餮一般记恨的眼神落在了沈淮序身上。

    他恨,恨自己没早早杀了这吃里扒外的畜生。

    而沈淮序一听殿下这样说,脸色煞白。

    读书人本轻薄,但他重义,礼教至上的他虽知养父在走上一条无法挽回的路,但他依旧没有背叛,一句话都未同太子说过,而太子确在他坦白一切之前就掌握了叛军动向。

    太子故意这般说,都是为了让钱无墨的怒火东引到他身上,果真是上层人最喜欢看的笑话。

    可他还不想死,他还没见到他刚出生的孩子,他还没同清韵解释清楚……

    钱无墨暴起,弱小的身体中爆发出绝命的力量,他手中一只匕首闪着亮光,直冲沈淮序而来。

    沈淮序没有躲,而是闭上了眼,只等刺痛传来,这一条命全当还了他,只是可惜……

    疼痛迟迟未出现,但金属落地的清脆之声,将沈淮序远去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愕然抬眼,身前血色翻涌,浸湿了他的衣袍。

    商宫涅挡在沈淮序身前,没有低头看一眼插在胸前的匕首,只是苍白的唇角勾出一抹笑,冲着钱无墨无声的做了一个口型。

    多谢。

    大殿内,一切的喧嚣声都静了。

    大家都停下动作,一脸呆滞的看向中央。

    “殿下!”薛岫白这时顾不上隐藏,一个箭步将吓傻的钱无墨推开!

    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将叛军缉拿,直到刀剑放在钱无墨的脖颈上,他都没反应过来,嘴里直念叨,“不,不,我不想刺杀太子…”

    可商宫涅的身体同血液不断坠落,沾满了薛岫白满手。

    “殿下,长陵来晚了,我带你去寻太医。”薛岫白浑身颤抖,要是他早些将这些叛军拿下,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殿下!”沈淮序震惊不已,一向百言巧辩的嘴开开闭闭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会为他挡刀。

    商宫涅面白嘴角噙笑对着薛岫白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孤今日必定命绝于此,长陵,日后要恣意的生活啊。”

    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很小,可薛岫白听的很清楚,没人比他更知晓太子消逝的生命,血止不住的往外冒,一个人能有多少血呢。

    商宫涅目光从呆怔的说不出话的薛岫白身上移开,“沈淮序。”

    “臣在。”沈淮序跪倒在地,膝行数步到了太子身边。

    “你本罪身,孤要你保大梁千秋万代,百姓衣食无忧。”商宫涅吐出一口血来,但目光依旧看向沈淮序。

    沈淮序瞳孔震动,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想法,数息后,他深深叩首,“臣领命。”

    商宫涅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默默地转过头,抬起手指着暗门方向,手尖无力的垂下,不再呼吸。

    太子薨,所有人跪拜,啜泣声不止。

    薛岫白的灵魂像是出了窍,对外在的感控丧失了一切感觉。

    他转过头,看见商宫涅的身上已经被盖上了黄色的长布,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冲上前就要掀开。

    太子哥哥不可能死的,他只不过是在开玩笑,对了,他最喜欢同自己开玩笑了。

    关绩一把将薛岫白按住,他拍了拍薛岫白的肩膀,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说不出什么话来。

    薛岫白好似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寻声去看,又没找到,怕是出现了幻觉。

    他三日都没睡好觉了,同弥国的战斗并不好打,关绩失踪,兵权无主,他力挽狂澜的胜了几仗,再加上邢鹤眠从中周旋,这才将弥国尽收大梁版图。

    关绩身受重伤在密林中被寻见,待伤情好转,紧赶慢赶的就往京城回,连邢鹤眠登基与商幼晚大婚都来不及参加,只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子。

    可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对了,太子最后指向的地方,是小时候他发现的一扇暗门,他们俩从小就躲在里面玩闹,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朝太子最后指向的方向走去。

    角落的花瓶一转,一个温暖的人跌进了他的怀中。

    “长陵!”

    温度与自控慢慢回笼,薛岫白低头去看,“鸢儿!”

    分辨出人来,这才把关月鸢往怀中按,像是要将她揉到骨血中一样。

    “太子……太子哥哥他……”

    关月鸢在里面瞧的清楚,此时眼中含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薛岫白的衣襟上。

    ……

    不过三日,太子殡天的消息传遍整个大梁,万家同泣,百姓自发挂满白幡,祈求太子一路走好。

    太子妃悲痛欲绝,不久也随太子去了。

    宣帝悲痛,罢朝七日,后传位三皇子昭。

    礼部侍郎沈淮序虽为罪臣但叛乱有功,不升不降,罚半年俸禄。

    关绩擢升正一品大将军。

    薛岫白叛乱有功,封永安王赐府。

    闻绍和封无可封,御赐金匾‘百臣之首’。

    而现在摆在关府和闻府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女儿归属权。

    李秀娘清醒后,对关绩和闻绍和讲清楚两人身世。

    今日,两家人约定好了在酒楼商讨这个问题。

    关绩皱着眉头唉声叹气,闻清韵这姑娘是上京出了名的才学兼备,品质无双,秀外慧中,才貌双全,可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提的起他老关家祖传的大宝刀吗?

    这闻老狗养女儿真是不如他!

    瞧瞧鸢儿,力拔山兮气盖世,不似一般女儿家家。

    关绩这样想着,回头去瞧,一眼就看见闻绍和的夫人抱着关月鸢直流泪。

    而关月鸢呢,左一声爹,又一声娘叫得响亮极了!

    关绩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撅过去,心中不免惆怅万分。

    “爹爹?”一旁有女子言语温婉,带着仿佛来自江南水乡的柔弱。

    闻清韵坐在一旁,担忧的唤了一声,小心递过来一杯茶。

    关绩的心一下子就缓了过来,清韵也好啊,温婉又细心,诶呦喂,不久都可以抱外孙了!

    “二闺女你歇着,咱家可没那么多礼,来!爹爹没什么可送的,给,这些收着给我外孙买点玩具。”

    说着,掏出一大叠银钱出来。

    闻绍和余光一直观察着这边,见关绩左一个大闺女,又一个二闺女,简直厚颜无耻!

    他气得伸手掏出两只玉镯,“鸢儿,清韵,这是太后娘娘赏的,你们拿着玩。”

    流光溢彩的翡翠镯子,戴在手腕间好看极了。

    “谢谢爹爹!”

    闻绍和和关绩不经意对上了眼,紧接着下一秒又重重撇开!

    关月鸢则拉着闻清韵坐在圆桌边,去勾桌上的点心来吃。

    门外突然响起两声响,是那风度翩翩的状元郎沈淮序来了。

    “丞相大人。”沈淮序略略低头,对闻绍和道。

    “近日,叛军流放改服役这个方案提的特别好,深得皇上圣心,淮序做的不错。”闻绍和笑着点头。

    关绩也紧跟着插话,“对对,不错,老夫有你这个女婿真是面上有光!”

    “多谢将军……额,岳父的夸奖。”沈淮序虽早就知晓这件事,可也没料到像现在这样发展,一时间也有些不自然。

    闻绍和气得眼红脖子粗,领着闻家人拂袖而起,“这顿饭不吃也罢,走,鸢儿跟爹回家!”

    临走前,两家人勉强商量好,让两个女儿回各自家里看看。

    闻清韵已经嫁人,都被关绩硬是拉着在关府住上两日。

    关绩也不甘示弱,“走,二闺女,跟爹回家!”

    两家人不欢而散。

    ……

    闻绍和带着关月鸢回家,此时正巧管家正在换闻府祖上御赐的牌匾,房梁积灰许久,趁着此时刚好将之前的牌匾换下,在擦个干净。

    闻绍和不由停下脚,语重心长道:“鸢儿,此牌匾可是我们闻家三代传承下来的御赐之物,老夫要将它取下来,好好收藏起来,日后再传给你大哥,这才不负我闻家三代清名。”

    关月鸢点头称是,见牌匾被绳圈套的歪歪扭扭,她脆生喊了一句“我来”就上前帮忙。

    只见她助跑两步,一个箭步就飞到了牌匾高度,本想着帮忙取下来,没想到力气没收住,一掌之下,牌匾断成两截,同她一起落了下来。

    周围寂静无比,管家偷摸着去看闻绍和的脸色,接着大喊一声:“不好了,老爷晕倒了!”

    被灌了三日汤药,闻绍和才缓过来。

    他根本不敢去想他御赐的牌匾现在何处,一想心肝生疼。

    管家见闻绍和喝下最后一口汤药,筹蹴开口:“永安王听闻丞相清醒,前来拜见。”

    薛岫白与关月鸢的事传遍整个上京,想来是来谈嫁娶问题的。

    闻绍和也清楚,招了招手,虚弱的示意喊人进来。

    管家笑着称是,连忙将他们的新姑爷请进了门。

    薛岫白本来是来找关月鸢的,他才收了一柄长枪,鸢儿肯定喜欢,先来拜见闻绍和也行。

    于是他拎着长枪就进了屋。

    “岳父大人,长陵前来拜见!”

    薛岫白此时刚从城外军营回来,头戴红缨手持长枪,威风凛凛仿如战神,长枪一落地,便‘咚’的一声将地板砸出个口子来。

    老夫……上好的紫檀木地板啊!

    闻绍和一口气没提上来,又晕了过去。

    五月初五,宜嫁娶,但他可能活不到那时候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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