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主府后,沈枝意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查林宅这段时间的花销。

    她倒要看看,林谢和他的老母亲到底花了她多少银子。

    以前是她单纯不懂事,被林谢的假象给蒙骗了,以为只要自己对他好,他们就能安稳过一辈子,不想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林谢和其母不仅不想跟她安稳度日,还要踩着她踏上自己的青云路。

    但现在的沈枝意可不会这么想了,她不仅不会,还要把曾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哪怕一分一毫,她也不会留给林谢!

    林宅花销的账本放到面前后,沈枝意第一件事就是把送给林谢母亲的宅子收回来,还断了他母亲的供给。

    不仅如此,她还找到了林谢那位好赌的舅舅,将他们攀上公主高枝的事告诉了舅舅,并好人做到底,将林宅的位置也透露出去了。

    于是,不出乎意料的是,林谢的舅舅赵诠立马便找上了赵氏的门,索要大量财物。

    赵氏这时手中还有沈枝意在大婚前给他们送去的银钱,想着自己儿子如今是攀上了公主,吃喝不愁,这点银子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赵诠不闹到沈枝意面前,他想要就全给他,反正没了银子沈枝意还会送来的,赵氏根本不在乎。

    赵诠前脚拿了银钱从林宅离开,沈枝意派去收宅子的人后脚就到了。

    林宅上下都是沈枝意亲自派去伺候的人,只有林谢母亲赵氏一个外人,她一个孤寡妇人,就算哭闹打滚也不是那群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收拾东西扫地出门了。

    临走前,她将沈枝意送的那一大堆礼品全都带走了。

    此时,沈枝意正在公主府的庭院中喝茶,今年新贡的雨前龙井,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庭院中有微风吹拂,吹起院前垂下的丝丝帷幔,也吹起她杯中飘散的茶香。

    云锦在身旁伺候,同她说起外面正在发生的事。

    “听跟踪赵氏的丫鬟回来报,说赵氏被赶出宅子后,便拿了公主送的那些礼品去了当铺,那两盒簪子,让她一文钱一支全部当掉了。还有那些破布料子,也勉强当了几文钱。”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就算再破烂,到外面也还是能值些银钱。

    沈枝意送的那两盒簪子,都是她从内务府搜罗来的假宝石簪子,原是准备拿出来打发人用的,宝石虽假,但做工都是极好的,寻常人戴着没有问题,可要是售卖,却是卖不出什么好价。

    尤其赵氏一个老妇人,又着急用钱,去当铺里典当这些首饰自然要被诓骗一下,折个贱价才能卖出去。

    沈枝意吹着滚烫的茶说:“她倒是聪明,还知道拿些东西走。”

    云锦笑:“她若真是聪明,就不会拿这些不值钱的了,统共卖一卖也不过二十文银钱,连再租住个去处都不成。”

    沈枝意却摇摇头:“你以为她不想拿值钱的东西吗?那是宅子里已经没有了,她能拿出来折钱的,早已经被赵诠全部抢光了,根本一分一毫都没留给她。”

    她之所以先找了赵诠去府上,就是要将赵氏手中如今现存的银钱珠宝全部掏空,倘若她直接将人逐出去,看着驸马的面子,免不了还要让她带些东西走。

    沈枝意先前单纯,想着要讨好赵氏,所以给她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宫里出来的,寻常人见都没见过。

    赵氏过惯了苦日子,乍富几日也不敢随意乱花,所以多数都还留在宅子里。这次赵诠去讨要,应该也搜□□净了,沈枝意约摸算了算,并没损失太多。

    想着那些好东西被赵诠拿走了,云锦又问:“那被赵诠抢走的那些东西,就平白给他拿走吗?”

    云锦也舍不得,那些可全是御赐的好东西呢。

    “当然不可能了。我既要同他们讨回来,就一定会一分不少的全部要回来。”沈枝意说道,“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已经派人去赌坊里,把东西全部拿回来了。”

    “赌坊?”云锦疑惑地问。

    沈枝意道:“不然你以为,赵诠拿了这些东西是去干什么,当然还是要赌的啊。”

    所以她专门派人去赌坊等着,就等赵诠拿出这些东西去赌,她就可以理所应当的把东西收走了。

    最重要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连林谢都不知是她在其中算计。

    云锦又道:“那现在,咱们东西是都拿回来了,可驸马那儿……倘若驸马找来,公主要怎么处理啊?”

    沈枝意现在还不打算跟林谢撕破脸,他们还要装模作样的维持着新婚夫妻的名头,可若因此事让驸马生气,那岂不是很难再维持表面和谐了?

    杯中的茶水渐凉,沈枝意抿了一口,已经凉得透了,只余一点温热,于是她随手将茶水倒在一侧的花丛中。

    放下杯盏,她说:“本公主现在,就是要等他来找。”

    他不来,这出戏就演得不够过瘾。

    ……

    果不其然,林谢在得知其母赵氏被赶出宅子的消息后,便第一时间奔回府上找沈枝意。

    这时沈枝意还在院子里浇花。

    公主府的偏院里栽种了不少新鲜品种的花,都是刚刚移栽过来的,由宫中专门培植鲜花的宫人负责,不止品种新鲜,连花都新鲜。

    当然,连宫中御用的栽花人她都使唤得动,也足可见陛下的恩宠,非寻常人可比。

    沈枝意一身霞紫色的长裙站在园子中,花朵盛开,人亦娇美,远远瞧着,人比花娇,花色暗淡。

    可林谢此时并无欣赏的心思。

    他匆忙上前,刚要开口叫沈枝意,余光瞥见一群宫中伺候的人在,陡然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莽撞了,他如今的身份,哪有资格质问公主?

    他还没忘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

    于是林谢深吸一口气,温声唤着:“公主,我有些事想同公主说。”

    他目光瞥着周侧的人,示意沈枝意先屏退左右。

    沈枝意头都没抬,只余光递了个眼神,原本满园子栽种花朵的人便立时散了个干净。

    院中只剩下沈枝意和林谢二人,她扬起手中瓷白的舀子,斯条慢理的浇着花,刚移栽好的花开得正盛,沈枝意抬手抚了一把,问:

    “驸马有何事要同本公主说?”

    林谢攥了攥拳头,手心沁出汗来,他说:“公主为何将赐给我母亲的宅子又收回去了?”

    “公主可知,我母亲现下流落街头,身上也分文没有,好不容易托了人去翰林院才找到我。若是稍晚些,只怕我母亲饿死街头都无人知晓啊。”

    想起方才母亲泪流满面的找到他,一身衣衫都被卖了才凑足钱银给守门的侍卫,若非如此,她甚至连自己的面都见不上。

    母亲一脸疲惫的同他哭诉,说家中宅院都被沈枝意派人收走了,她没有银钱,没有住处,只能饿着肚子在街上流浪。

    想到这儿,林谢禁不住咬着牙,面露愤意。

    沈枝意放下舀子,站直了身子立在林谢面前,她身量纤细又高挑,一双杏眼似水如波,但这时她看着林谢,像是充斥着满眼的失落。

    沈枝意问:“那驸马可问过婆母,本公主因何要将宅子收回来?”

    林谢垂了下眼睫,没回答。

    他确实没问,他看见自己母亲那般模样,哪里还有心思管别的事情,只一心想回来质问沈枝意,根本不在乎是什么原因。

    “驸马知道赵诠是谁吧?”沈枝意凝着他的脸色,见他面上忽而闪过一丝慌乱,又说,“驸马可知你的好舅舅都做了些什么吗?”

    林谢道:“我不知……”

    “他去赌坊里赌输了,跑到宅子里去要钱,将本公主送给婆母的御赐之物全都拿走了,就这还不够,还说要拿这间宅子去卖钱还债。”

    沈枝意杏眼微瞪,目光直直地看向林谢,“驸马饱读诗书,应该知晓私拿御赐之物去赌是什么罪吧?”

    “往小了说,是他一人被下大狱,往大了说,就是你们林家蔑视皇权,是要抄家灭门的大罪!单是他拿走的那些东西都够要你们全家的命了,更遑论这间宅子!”

    “公主……”

    被沈枝意冰冷的目光凝视,林谢不禁腿软往后退了一步。

    林谢登时有些慌乱,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他早知自己的舅舅不是善茬,但却不知他竟闯了如此大祸!

    可舅舅欠的赌债不能不还,他和母亲极其困难的时候,是舅舅帮衬了他,要是没有舅舅,就没有他进京赶考的机会。

    如今舅舅拿这件事来要挟他,倘若他不能处理干净,让舅舅拿他的把柄出去闹,以后他要是再想升官,恐怕也就难了。

    毕竟谁会重用一个与赌债牵扯上关系,且名声不好的文官啊。

    “公主,求你帮帮我吧,我知道我不该瞒你,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着,林谢“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枝意面前,地上是刚栽种好的花,满是腥气的黄泥,但林谢此刻根本无暇在意,哪怕黄泥沾满了他一向干净的衣衫也无所谓。

    他现在只能求沈枝意。

    沈枝意面色诧异了一瞬,一张漂亮的小脸满是不可置信,像被吓着了似的,眉头微拧。

    她此时的惊诧不是装的,她确实没想到林谢会卑微至此,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就折了自己读书人的傲骨,而向她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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