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德帝从太极殿处理完朝政出来,听说他的宝贝公主受了委屈,连秦贵妃派来的人都没见,直接往凤朝宫奔去。

    他一向将沈枝意捧在手心,护着她那张脸像护着宝贝似的,又怎能允许旁人随意伤害。

    沈枝意也清楚,父皇疼爱她,大半的原因是她这张脸长得跟她已逝的母亲荣贞夫人一模一样。

    荣贞夫人是宏德帝心底的白月光,她一生都没进宫,只在行宫里陪着宏德帝,直到逝去都没得一个宫里的封号,连法云寺的牌位上都只刻着“荣贞夫人”四个字。

    男人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但得到了又失去的,才是最珍惜的。

    所以他捧着沈枝意,纵着沈枝意,就是在怀念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那份真情。

    秦贵妃派的人在太极殿碰了壁,又赶忙去凤朝宫请,这时宏德帝正心疼沈枝意面上的伤痕,一听说秦贵妃派人来请,他便气势汹汹地到秦贵妃宫里去问罪。

    早知道陛下一定会来,所以秦贵妃早早地准备好了,脱去华丽的发簪,着一身素衣,悲戚着一张脸,直直的跪在门前。

    宏德帝到门口时,秦贵妃正跪在地上,整个人脸色苍白,几欲晕倒。

    旁边随侍的丫鬟还在劝:“娘娘,您别这样自责了,小侯爷不懂事,也不是您的错,您若是再跪出个好歹来,陛下也会心疼的。”

    “不。”秦贵妃说,“五公主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她因我母家受伤,陛下也不会原谅我了。你们别劝了,就让我在这儿自罚请罪吧。”

    秦贵妃长相娇媚,肤若凝脂,尤其一双凤眼上扬,长睫微颤时,似惑人的狐狸,勾人心魂。她不仅长得好,身段也纤细,一开口娇滴滴的嗓音几乎能将人融化了。

    宏德帝听见这声音,纵使有再多的气,一时间也化得差不多了。

    他负手上前,对着秦贵妃的柔弱的背影说:“贵妃若是想跪,那便跪着吧。”

    “陛下……”

    听见声音,秦贵妃立时回过身去,一双凤眼含着泪,几欲落下,泪水莹莹的在眼眶里打转,让人不免心生怜惜。

    见宏德帝来,秦贵妃一个软身便朝他身上扑去,娇滴滴的哭诉着:“陛下,臣妾还以为……以为陛下生臣妾的气,就不来看臣妾了呢。”

    宏德帝身形未动,没推开她,也没顺势揽上她的肩,只是垂眼淡淡地瞧着。

    “贵妃何错之有,寡人又因何要生贵妃的气?”

    秦贵妃娇嗔:“陛下明知故问。”

    两人立在殿前,秦贵妃趁势借着宏德帝的手起身,轻轻朝他怀里一靠,便开始软声抽泣。

    宏德帝禁不住秦贵妃一撒娇,心便软了,只能叹息一句:“再怎么说,小五也是公主,忠义侯教子无方,竟也敢欺负到公主的头上,岂非是目无王法了?”

    别说是公主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不能任他这般欺负。秦慕阳如此骄纵,忠义侯府责无旁贷,看来是得严加管教才是了。

    “陛下别气恼了。”

    秦贵妃白皙的手指轻抚宏德帝的胸口,轻轻替他顺气,安抚似的,不动声色地就将人拉近屋子里,安置在软榻上。

    她说:“陛下,臣妾的兄长在外驻守多年,嫂嫂又去世得早,唯有那么一个宝贝儿子,无人教导,才会常常闯祸,惹陛下生气。”

    “可慕阳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原是不知那是五公主的马车,只因急着回城,才会不小心撞到马车,造成如此大祸。况且他也受了伤,五公主也当街教训过他了,一来一往,就算扯平了,行吗?”

    秦贵妃一开始听说秦慕阳被沈枝意当街殴打时,还有些不敢相信,秦慕阳虽说不是什么习武出身,但好歹也是武将之子,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会被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当街给揍了呢?

    后来再一听,原是他先挑衅了沈枝意,碰巧被陆逍给撞上了,这才挨揍了。

    那陆逍是什么人,父亲是大名鼎鼎的镇边大将军,手握朝堂最大的兵权陆家军。原以为他父亲战败,陆家会就此败落了,不成想陆逍不仅子承父业,甚至比他父亲还要厉害,一下就将边关蛮夷驱逐出去了。

    如今陆逍深受陛下看重,连她兄长忠义侯都比不上,更别说区区一个秦慕阳。秦慕阳犯在陆逍手里,只能算他倒霉了。

    所以秦贵妃说这话时,特意没提到陆逍,只说秦慕阳也被沈枝意教训了一顿,两人算是寻常打闹,没什么要紧的。

    但秦贵妃不知,陆逍早早已经去过太极殿了,也将事情的原委跟陛下说了个清楚。若非是有陆逍在,别说沈枝意要教训秦慕阳,她有没有小命活下来都难说。

    宏德帝心疼沈枝意,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地问:“倘若这次是琳琅,贵妃还会如此劝寡人吗?”

    秦贵妃面色一滞,眼底的打量都落在宏德帝眼里。

    于是她眼眸慌忙一转,假意去给宏德帝斟茶:“陛下这说的什么话,在臣妾眼中,五公主与琳琅是一样的。”

    “臣妾听说五公主面上受了伤,臣妾也心疼得不得了。陛下知道的,明睿往日跟五公主关系不错,臣妾也当她是亲生的女儿在疼惜,又怎会眼看着五公主受伤而不管呢。”

    她怕宏德帝不信,还特意搬出了沈明睿。

    宏德帝闻言,点点头:“是了,明睿跟小五,一向关系很好。”

    见宏德帝软了话音,秦贵妃又趁势说:“陛下,臣妾已经让明睿去教训慕阳了,他现在也知道自己错了,并跟臣妾保证,以后再不会冲撞五公主。”

    她将盏中晾好的茶水递上前,语气试探。

    “小孩子玩闹,没轻没重的,陛下可不要放在心上,臣妾以后一定严加管教,好好说说他。”

    宏德帝应声:“有贵妃时时督促管教,寡人自是放心。好在小五的伤势不算严重,让秦慕阳去公主府当众道个歉,这事就罢了。”

    “是,臣妾一定让慕阳亲自去给五公主道歉。”

    好不容易送走了宏德帝,秦贵妃长舒一口气,她摸了摸额头,整个人都快冒汗了。

    幸好她服侍陛下多年,知道陛下的喜怒,更了解他看重些什么,否则今日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摆平。

    宏德帝前脚刚走,沈琳琅听到了风声后脚就跟着来了。

    她风尘仆仆的往秦贵妃宫里一钻,坐在软榻上喝着那壶原本泡给宏德帝的茶。

    “母妃何苦要向父皇为沈枝意的事道歉,我觉得慕阳做的没错,他还挨揍了呢,怎么不见沈枝意来道歉。”

    秦贵妃看着气到炸毛的宝贝女儿,伸手顺了顺她的长发:“因为这事儿啊,确实是咱们做错了。”

    所以怪不得陛下要来替沈枝意讨个公道。

    整个皇城谁人不知,秦慕阳最听的就是沈明睿的话,他就是沈明睿的一条小狗腿,沈明睿叫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

    秦慕阳虽往日里骄纵成性,但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得罪沈枝意对他没好处,可他还是时不时的找沈枝意麻烦。

    说到底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沈明睿。

    秦贵妃心里清楚,秦慕阳今日会去找沈枝意的麻烦,一定是沈明睿的意思。

    但她不能让陛下知道这事跟沈明睿有关系,所以她只能将一切祸端都引到秦慕阳的身上。总归忠义侯如今在驻地,陛下再恼怒,也不会拿忠臣的独子下手,寒了老臣的心不是。

    但沈琳琅却不听,她就看不惯沈枝意那副得意的模样,好像全天下的好处全被她给占尽了似的。

    “可是父皇真是太过偏宠她了,那么多公主成婚,就独独送了她一座公主府,偌大的院子,比咱们宣仪宫还要大上两倍之多。她大婚第二日,父皇便准许她去法云寺给亡母上香,听闻还是陆逍亲自陪同护送呢。”

    那可是大将军陆逍啊!

    沈琳琅简直嫉妒得要死,她不明白父皇为何会那么偏宠沈枝意。

    秦贵妃道:“你父皇偏爱她又不是第一日了,但你大可放心,你父皇给她的,母妃一样也能给你,咱们有的一定不比沈枝意少。”

    “那不一样!”

    父皇是一国之主,他御赐的东西怎么能是旁人所比得上的呢,就算母妃给她再多,超出沈枝意十倍那么多,那也不是父皇赐的。

    不是父皇的宠爱,旁人便不会把她当回事。

    “有什么不一样,母妃的东西,也是父皇给的。”见沈琳琅不听,秦贵妃无奈摇了摇头,“那你可知你父皇为何如此偏向她?”

    沈琳琅撇着嘴嘟囔:“还不是为了她那个早死的娘。”

    “这只是其一。”

    沈琳琅好奇:“还有别的原因?”

    “当然。”秦贵妃说,“当年荣贞即将临盆时,天降祥瑞之相,钦天监曾断言那是个有福之子,他安则天下安,但不曾想出来的却是个公主。”

    为了这一句天降祥瑞,秦贵妃当年可是想了不少法子,势必要将这个有福之子给除掉的。

    陛下一向听信钦天监,倘若真是个皇子,以陛下的心思,定是要打算将这个皇子立为储君的,以保天下安定。

    但可惜,只是个公主。

    “陛下偏爱她,不过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为了那一句,她是个有福的,心中难免欢喜,便也多疼爱了些。”

    “所以不管她犯再大的错,只要不危及江山社稷,陛下都不会舍得责罚她。总归是个吉祥物,摆在身边玩罢了。”

    秦贵妃早知道陛下会宠爱她,但没想到竟能偏宠至此。

    可就算沈枝意再受宠也没用,她是个女儿身,既无母族倚仗,也不可能继承大统,没必要跟她置气。

    只要最后继位的是她的儿子沈明睿,一切就都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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