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别院。

    枯枝在檐角发出啸叫,卷起的沙砾拍打在窗纸上。

    “砰!砰!砰!”

    院门被急促敲响,力道大得仿佛要将门板震碎。

    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出发的蜀锦和蜀红对视一眼,眼底刚浮起一丝欣喜——是公主殿下来了!!

    可下一瞬,敲门声骤然变得暴烈,几乎是在砸门。

    蜀锦手指刚搭上门栓,忽觉不对,猛地回头看向沈砚之。

    坐在石桌前饮茶的男人,此刻指尖一顿,缓缓抬眼,眸底寒意凛冽。

    “不对劲。”蜀红低声道,残虹剑已无声出鞘,“不是我们的人。”

    沈砚之未语,只将手中茶盏轻放于案。

    “咔嚓。”

    杯底碰触桌面的瞬间,院外传来一声阴冷的笑——

    “沈大人,别来无恙啊。”

    ——是乌枭!

    蜀锦瞳孔骤缩,猛地后退。

    几乎同时,“轰隆”一声巨响,院门被暴力踹开!

    数十名黑衣人持刀涌入,瞬间将庭院围得水泄不通。

    南院的风卷着血腥气灌进来,乌枭空荡荡的右袖管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抬脚碾过门槛时,铁靴故意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那截断腕处缠着的染血绷带,分明是玄甲卫特供的金疮药纱布。

    "沈大人可知我这手臂丢在何处?"乌枭独眼里淬着毒,突然甩出一块沾满血的玄甲使腰牌,"断情崖底三千尺,拜您那位叫幻影的暗卫所赐!"

    腰牌"当啷"砸在沈砚之脚边,背面刻着三道新添的剑痕——那是幻影独有的暗号。

    蜀红瞳孔骤缩,残虹剑嗡鸣出鞘半寸。

    南院的风突然停了,空气凝滞得能听见血滴落地的声响。

    乌枭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可惜啊,那日拓跋凛要是死在断情崖..."他晃了晃铁臂上的机关,"宇文大人就能直接拿着幻影的尸体,昭告天下是你沈砚之指使,暗杀了北境世子。"

    沈砚之指节捏得发白,石几上的茶渍不知何时晕开成一只血手印的形状。

    "可谁让沈大人心软,救了世子一命,现在世子被救活..."乌枭突然一脚踹翻旁边香炉,灰烬扑了满地,"就得费点功夫了。"

    "你们对幻影用刑了?"沈砚之的声音轻得像淬毒的薄刃。

    "七十二道刑罚轮了两遍。"乌枭独眼里闪着亢奋的光,"你手底下的人骨头真硬啊——跟明月那丫头一样,到死都不肯吐半个对你不利的字。"

    "砰!"

    沈砚之掌心茶盏炸成齑粉,瓷片碎裂开来,撒满石桌。

    他缓缓起身,玄色官袍上的竹纹在风中泛起冷光,“你今日是来谈放人的条件?”抬眸时,眼底血丝如蛛网密布。

    乌枭大笑出声,笑声里突然掺进一丝癫狂:"放人?"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崭新的刀疤:"幻影今早咬断自己舌头,用碎骨捅穿了我的心脏——幸亏老子装了南诏金丝蛊!"

    乌枭独眼扫过沈砚之暴起青筋的手背,笑意更浓:“宇文大人说,既然人死了,那我们只能改改计划了。”

    他指尖把玩着一枚染血的玄甲卫暗镖,咧嘴一笑:“对了,我差点给忘了,宇文大人托我向您问好。”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佻:“顺便……送您一程。”

    话语刚毕,乌枭抬手一挥,埋伏在墙头的弓箭手齐齐放箭!

    “嗖嗖嗖——!”

    箭矢破空而来的刹那,蜀红残虹剑出鞘如龙吟,青色衣袖翻飞间已斩落七支羽箭。

    她一脚踢翻石凳挡在沈砚之身前,"铛铛"两声又格开两支暗箭。

    “就你们?”蜀红嗤笑,剑尖滴血,“也配动我家大人?!”

    乌枭的独眼闪过一丝阴狠,猛地一挥手:"放箭!近身围杀!一个不留!"

    刹那间,箭雨再至!

    蜀红残虹剑舞成一片青光,"叮叮当当"格开数箭,却仍有漏网之矢直逼沈砚之而去——

    沈砚之身形如电,短刀在掌心翻飞,寒光闪过,三支直取咽喉的箭矢被斩落在地。

    可第四支箭却“噗嗤”一声穿透他右肩,鲜血瞬间浸透玄色衣袍。

    那箭贯穿右肩的瞬间,他苍白的唇间溢出一声闷哼,冷汗顷刻浸透鬓角。刚解完毒的身体本就虚弱,此刻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四肢百骸,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撑住青石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右肩的血顺着玄色官袍蜿蜒而下,在石板上洇开暗色的痕。

    "大人!"蜀红失声喊道。

    沈砚之却猛地抬眸,眼底血色翻涌。他咬牙拔出肩头箭矢,带出一蓬血雾,随手掷于地上。

    蜀红瞥见血迹,眼中戾气暴涨,残虹剑突然嗡鸣着泛起血色:"看来得教你们什么叫做——"

    剑风扫过处,三颗人头冲天而起!

    "青霜剑法!"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剑锋过处,霜气凝空,三道青色剑气呈扇形横扫,最前排的五名黑衣人尚未举刀,喉间便齐齐绽开血线!

    乌枭脸色骤变,急退三步:"结阵!快结——"

    "阵"字还未出口,蜀红已旋身杀入敌群。剑光如雪,每一式都带起刺骨寒气,竟将方圆三丈内的火势都压得矮了三分。

    一个使双钩的黑衣人刚扑上来,就被她一剑挑飞兵器,反手削去半边脑袋!

    另一边,蜀锦双剑交错,在沈砚之周身织出密不透风的剑网。眼见又有三名杀手从侧面偷袭沈砚之,她突然袖口一翻——

    "嗖!嗖!嗖!"

    三支袖箭破空而出,精准钉入杀手眉心!尸体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又踉跄两步才轰然倒地。

    "大人撑住!"蜀锦背靠着沈砚之,声音发颤。她能感觉到身后之人呼吸越来越重,温热的血已经浸透她后背衣衫。

    沈砚之强撑着站起身,染血的手指重新握紧短刀:“别恋战,快撤。”

    蜀红还未来得及喘息,院墙外又翻入十余名杀手。尸体在脚下堆积成山,可敌人却像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涌来。

    "该死!"蜀红一脚踹开扑来的敌人,残虹剑已卷了刃。她剧烈喘息,"他们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蜀锦袖箭早已射空,左臂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她咬牙撕下衣摆缠住伤口,声音嘶哑:"大人,我们——"

    话音未落,又有五把长刀同时劈向沈砚之!

    "铛!"

    蜀锦双剑格住三把,却被震得虎口迸裂。另外两把眼看就要砍中沈砚之后背——

    "滚开!"

    蜀红突然暴起,竟用身体撞开那两名杀手。她自己却被一刀划过腰腹,鲜血瞬间浸透半边衣裙。

    乌枭在人群后狞笑:"继续上!耗也耗死他们!"

    不多时,蜀红与蜀锦背靠背护住沈砚之,两人呼吸已见急促。蜀红残虹剑上的青光渐渐黯淡,虎口被震裂的血顺着剑柄滴落,腰腹的血还在不停的流;蜀锦左臂流的血,在浅色紫衣上洇开一片暗红。

    乌枭舔了舔嘴角的血痕,独眼中闪烁着胜券在握的恶意:"纵使你有两大玄甲司护身,可人力终有尽时——"他抬手一挥,数十名黑衣人再次逼近,"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撑多久?"

    沈砚之站在原地未动,肩头的箭伤还在汩汩流血,可他的目光却如淬了毒的匕首般死死钉在乌枭脸上。

    那双眼睛——

    乌枭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漆黑的瞳孔里翻涌着滔天杀意,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恨不能生啖其肉、渴饮其血。明明没有说一个字,可那目光却如有实质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乌枭被盯得脊背发寒,强撑着狞笑:“沈大人,还是别做无谓抵抗了,让我少费点神,来日多给您烧些纸钱。”

    沈砚之指节攥得发白,却忽而冷笑:“宇文烈这么急,不怕我死在北境,东陵找你们麻烦?”

    “麻烦?”乌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宇文大人说了,您是‘教导属下无方,畏罪自杀’。”

    “呵。”沈砚之扶着右肩,咳出一口血沫,“北境和东陵的仵作,难道是摆设不成?”

    乌枭狞笑:“仵作?哈哈哈哈,也得看看他们是否有机会验沈大人的尸身。”

    他忽然抬手——

    “烧!”

    墙外埋伏的弓箭手瞬间点燃火箭,火油泼洒,烈焰“轰”地窜起!

    瞬间整个院子火海滔天!

    沈砚之却缓缓抬起头。

    那一瞬,乌枭竟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男人苍白的脸上溅满血迹,眼底翻涌的杀意如九幽寒潭。

    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可那目光却仿佛实质化的刀锋,刺得人皮肉生疼。

    他突然抬手握住肩头箭杆,"咔嚓"一声将箭矢生生折断。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乌枭。"

    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院落的喊杀声都为之一静。

    “若我今日不死,”他染血的手指慢慢收紧刀柄,一字一顿道:”来日必亲率玄甲铁骑,踏破北境王城!”

    一阵风起,吹开他额前染血的长发,露出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睛:“我要让宇文烈,亲眼看着他的族人,一个、一个,死绝!”

    “嗖,嗖,嗖!”

    火箭钉入梁柱,火舌疯狂吞噬木质回廊。浓烟滚滚,热浪灼得人皮肤生疼。

    浓烟翻滚中,沈砚之猛地呛出一口鲜血,左手死死攥住胸前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那双眼睛——

    依然如淬血的刀锋般钉在乌枭脸上。

    "大人!"蜀红旋身斩落两支流箭,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躯。

    蜀红目光急扫,突然锁定院角一处隐蔽的小门——那是之前沈砚之命人暗中修建的逃生密道。

    “蜀锦!”她厉声喊道,“你轻功好,你带大人从后门走!”

    “那你呢?!”蜀锦声音发颤。

    “我断后!”

    “不行!”沈砚之猛地攥住蜀红手腕,眼底血丝狰狞,“一起走!”

    蜀红笑着摇头:“若我们一起走,他们定然还会追上前来,我们都已无精力再战……”

    “本官说了,”他眼底泛着血丝,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冷厉:“一起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强忍着什么,又补了一句:“这是命令。”

    她笑着摇头,眼泪落下下来:“大人,玄甲司里……就数我最不听话。”她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您总惯着我,这次……再让我任性一回。”

    说罢,她猛地将二人推向小门,反手“咔嚓”锁死院门!

    火海中,她残虹剑染血,青色衣裙在热浪中翻飞。

    乌枭带人疯狂劈砍门锁,她却仰头大笑,一把扯下腰间那串玄甲卫特制火药!

    “玄甲司蜀红——”

    引线“滋滋”燃烧的瞬间,她回头看了眼沈砚之逃离的方向,唇边笑意温柔。

    “今日教你们知道——”

    “什么是东陵铁骨!”

    ——

    不远处,马蹄声碎,蜀锦死死咬着唇,鲜血从嘴角溢出来。她能感觉到背后沈砚之温热的血渗透了她的衣衫,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大人......撑住......"她的声音哽咽在风里,几乎听不清。

    沈砚之半阖着眼,靠在蜀锦后背,意识已经模糊。可就在此时——

    "轰——!!!"

    震天的爆炸声从身后传来,热浪几乎掀翻他们的马匹。沈砚之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

    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夜空染成血色。

    "蜀...红..."

    他嘶哑的声音被爆炸的余波吞没,一滴泪混着脸上的血滑落,砸在蜀锦的肩头。

    蜀锦没有回头。

    她死死攥着缰绳,指甲抠进掌心,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只是拼命地催马向前。

    "驾——!"

    马蹄踏碎一地月光,奔向未知的黑暗。身后,那团吞噬了蜀红的烈焰,仍在夜风中疯狂燃烧,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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