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悯站定不动,但是褚煜并没有落座,视线流转在二人身上。

    谢念安霎时明白他的意思,吩咐傅悯:“师弟,从朝歌带回来的香囊拿过来吧。”

    “香囊?”褚煜转头望向谢念安。

    “殿下,朝歌的香囊有益眠的功效。”

    “甚好甚好。”

    谢念安抬眼看向傅悯,傅悯眼神复杂,竟然有些可怜的意味,她赶紧挪开目光。

    傅悯无声地出了门。

    “殿下,此茶为百濮地域的上好茶品,明玉谷萍。”谢念安跪坐于茶桌前,俯身沏茶。

    褚煜戴半壁面具,只可见尖锐秀气的下半张脸庞。

    楚楚升起的热气隔与二人之间,茶香肆意飘转于整间房间,清风吹吹而来流转于二人身旁,掀起一卷墨发。

    “百濮一地在十几年前为仙太国为都,只不过物境人迁...”褚煜有意识般抬眸看了对面一眼。

    谢念安虽低头沏茶,却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的意图。

    “仙太国为三国最弱的国家,物少人稀,与庆国交界之处又多为高山,庆国想要征服天下第一选择必是灭掉这一个不好打却又弱小的国家。”谢念安顺着他的话语往下接。

    褚煜听闻,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慢慢品茗。

    “不过,仙太被灭之时皇室贵族基本上都自刎而死,可唯独皇帝宠爱的公主殿下不见了踪影,至今没有下落。”

    谢念安思考片刻,道:“乱世之中,一个亡国公主是多么渺小,估计...早就不知死在哪个乱葬岗了吧...”

    褚煜若有所思,不明所以的打量了一眼谢念安,放下茶杯道:“这位公主殿下当时才不过十二三岁的年龄...若是活了下来,必定对庆国有一定的影响。”

    谢念安不以为意的开口:“殿下恐怕多虑了,自幼在后宫长大的女孩,又搞不懂政治又不懂武功,怎么可能对庆国有所影响,更何况她或许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褚煜不动声色,谢念安也抬眸与之对上视线,谢念安带着面具唯独露出一双敏捷的双眼。

    他似乎在读她的眼神,却发现看似一片清潭的眼眸背后仿佛如万丈深渊不见底。

    谢念安率先移开视线,只听对面人继续开口:“谢姑娘今日可安好?”

    “托殿下的惦记,那自然是好的。”

    “那就好,只是朝廷似乎不太安静了。”

    傅悯出了舍,什么香囊,他才不去拿。

    他仿佛空中的鹰,敏捷迅速的运功踏于房梁之上,往南的方向奔去。

    那里站着个身影。

    “时隔好几天了,都没吃药,你不会马上就中毒身死吧。”枫鸣背向他,冷嘲热讽道。

    以往这时,傅悯都会给他一拳然后回怼过去,可现在他没有。

    一步一步沉重的走上前去,与他并肩。

    后者似乎感到些许意外,但见此而眸色暗下来。

    “他怀疑我们了。”傅悯的声音变得沉重许多,没了往日的吊儿郎当的语调。

    “...看来他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愚蠢。”枫鸣嗤笑一声。

    “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朝廷之上魏天远视她于眼中钉,而眼下褚煜又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二人站在太行山巅,眺望锦绣山河与热闹街市,似乎只有天空比他们还高。

    “你要相信她。”

    傅悯呼出一口气,胸膛随着呼吸而起伏。

    “你始终不敢将她至于局中,可是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不问世事,她哥是个愚蠢的人,妄想改变天世间,她经历四五年的魔鬼训练成为与你并肩的杀手,又提出法学治国理念,敢在庆国朝廷上的重臣与之对抗,可见她的志向不比她哥小,所以现在是她在主持大局。”枫鸣淡淡开口。

    傅悯仰望天空,内心总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他,他不想再失去她了。

    “我明白。”他道。

    “你就光说明白了,你就是个操心的命,跟他哥一个德行。”枫鸣不耐烦的讲道。

    “谁让他哥以前操心咱俩,你难道不担心念安的安危吗?”傅悯终于开始他的回怼模样,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故意的撞一下旁边人的肩膀。

    枫鸣的单边眉毛挑了挑,憋着坏又撞了回去,龇牙咧嘴道:“你扯淡,是你让他操心,我什么时候让他操心了,你在胡扯我弄死你!”

    抬手就要朝他劈过去,傅悯眼疾手快的躲闪开,枫鸣见此抿了抿唇抬脚就朝他扑过去,二人就这么你追我打,两个将近五尺九寸的大男人扭打在一起。

    “傅悯!你带了个面具是不是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啊?!”枫鸣在第三次扑空后怒吼道。

    “诶嘿嘿...我就算是活到一百岁也是你的哥,哥。”傅悯特意在最后两个字眼加重了语调,使得后者的心头火上浇油。

    “你...你...气死我了...”枫鸣语无伦次,只得再次追他,二人纠缠在山顶上打架...

    “好了好了不打了,褚煜应该走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念安会怀疑我的...”傅悯假装弱势的开口,也逐渐掉了力度。

    枫鸣见此,盯了他两秒,扯开了自己的手。

    谁知下一秒傅悯使劲一用力将他扑倒在地,随后压在他身上。

    “怎么样?小嘉言...还是打不过我吧...”他贱嗖嗖的开口。

    被压在地上的人膛目欲裂:“靠!傅悯你耍阴的,你松开我,我肯定弄死你。”

    傅悯一脸得意的盯着地上人,平平淡淡的将自己的面具与衣物整理好,随后看好路途起身随后跳跃到山岩上,一瞬间便没了踪影。

    山间回荡着他潇洒的话语:“姜还是老的辣,小嘉言你还是再练练吧!”

    枫鸣不服的从地上起来,他的衣服被泥泞的土壤沾湿,一塌糊涂。

    他简直想把天下间搅得一团乱,但那人没了踪影,理智将他拉回来。

    心中暗骂:“你等着,下回我肯定弄死你!”

    客栈内,谢念安静坐闻语。

    “殿下不必有顾虑,畅言便可。”

    “谢姑娘身处常山,恐不知我父王大病,几日之内不会见任何人,而常山一地的闻名事业都尽归魏丞相,此时谢姑娘重查常山一案,必定不会如表面一般。”褚煜起身,行走至阳台之上,赏天上一轮明月。

    谢念安起身俯首道:“殿下为此时担忧实为臣的无能,请殿下放心三日之内此案必破,那时王上的心思必定倾向于您,臣必定为陛下鞠躬尽瘁。”

    褚煜转过身去,望着那女子的身影,纤细却不失男子身上的阳刚之气,这是他见过最特殊的女子,与皇宫的诸多美人,与街市上的常家女子都不同。

    她是孤傲的,是冷淡的,却又是他见过最炽热的人。

    这种奇幻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却又孕育于心久久不能散去。

    “谢姑娘,你的真名叫什么?”褚煜上前去扶起谢念安,对她道。

    谢念安思索片刻,还是开口道:“在下没有姓名,幼时被师傅捡到,随师傅的姓...名楠。”

    “楠?楠木视为祥瑞之木,寓意雍容华贵,果然谢姑娘的气质非凡,与寻常女子不同。”

    “殿下过誉了,楠与他人并无差别。”

    谢念安开始讲客套话,哄着对方这位太子殿下开心。

    可见对方喜笑颜开,可是在褚煜的内心他并没有与表面般的笑容。

    他以为他们是知己,不应如此陌生,他内心暗暗想,他明明都已经这么没架子了,可明显对方对他没有任何的亲近。

    “谢姑娘,你我不必如此客气...你我应为知己。”褚煜再次开口。

    可谢念安却向后退一步去,带有距离的语气道:“臣必定忠诚于殿下百世。”

    褚煜的笑容僵在脸上,将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殿下,时日不早了,殿下奔波劳累尽早歇下吧。”谢念安让出一条道来。

    “好,谢姑娘也早些歇息。”

    “是,殿下。”

    他推开房门,停留一刹那,余光中谢念安还是秉持着礼节送君的姿势,他咬了咬牙低眸离开。

    房门被吱呀一声关上。

    谢念安直起身子,默默重新拿出一只茶杯放在茶桌上,目不斜视的开口:“出来吧。”

    门外赫然出现一个身影,全身黑色,眼睛被黑幕遮住,不透露丝毫。

    谁又只傅悯此刻的嘴角仿佛要翘上天去,他从和枫鸣吵完架不过十分钟就趴在了天花板上,耳朵死死贴着,生怕错过一点消息。

    第一开始二人谈论着时事政治,不一会傅悯就发现褚煜的话题逐渐不对劲,而且褚煜的声音还逐渐减少...

    “这臭小子怎么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啥呢这...”他的内心疯狂吐槽,把耳朵紧贴在房壁上,直到迷迷糊糊听见“知己”的这两个字眼,他内心警铃大响。

    “......”傅悯那时就想从天而降,站在褚煜的面前,把谢念安拉在身后,对着面前人大喊:“这是我的人!你休想!”

    又忍着耐心听了几句,发现他养大的小姑娘始终保持着距离,又没出息的裂开嘴角往上翘。

    直到褚煜被请出门外,傅悯此刻嘴角比天还高。

    “止水在跟踪我们?”谢念安揉了揉眉骨,傅悯有眼力劲的赶紧为她沏茶。

    他闻言,点了点头:“你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的!”

    谢念安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人居然还是如此兴高采烈,还是笑了笑掩盖自己的疲惫。

    傅悯看向她,只见她眉头间蹙成一个川字,他也深知她的处境及其困难。

    他跟随魏天远这么多年,却从来摸不出那人的性格,可能刚开始还喜笑颜开但没准下一秒就让人砍了对面的脑袋,可以说是性情不定。

    傅悯握住谢念安的手,这才发现烛火温热的房间,她的手那么冰凉,只好安慰道:“不用担心。”

    谢念安顿时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背传来,一瞬间她的全身肌肉似乎都绷紧了。

    她吞了口口水,抬起眸。

    那人的眼里照应出她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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