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玉清拿手划过星图中最耀眼的十颗明星,语气中带着自我疑问:“天命,真的能改吗?”

    “玉清仙尊,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阿尧其实并不相信“天劫”一说,她素来认为旦夕祸福皆由生灵所造,而人定胜天,凡事事在人为,即便是真有所谓的“天劫”,也定是有人恶意为之。

    “你说逝霄是蓬莱最大的威胁,莫不是有人告诉你日后他将会为报仇雪恨血洗蓬莱乃至三界苍生?”

    无拂翻了个白眼:“几颗星星能说明什么,你们修道之人竟信这些。信它们不如信我,我就算是要救我父亲,也不会做出血洗三界之事。”

    “是啊仙尊,若非他已放下心结,我们怎能平安从幻境中出来。”阿尧心想,明明现在她比无拂还要气愤,要和蓬莱拼命的“罪犯”也该是她才对。

    “玉岚说你昨日将无字碑毁了。”司空玉清看向无拂,“那碑上可是有说什么?”

    无拂微怔,他差点忘了昨夜他难眠而夜游的缘由是那块无字碑上的词句。再想起幻境中阿尧为他癫狂杀人的模样,他顿时吓得汗湿后背自言自语:“不可能……不会,不会是这样!……”

    他确实放下了过往,但若阿尧为他而死,他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所有。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愿看到发生。

    “什么都没有。”阿尧接过话,“我和玉岚仙君说了,只是那碑上说我不喜欢他了,他气得把碑毁了罢了。”

    是掩盖,亦是自我安慰。

    “唉!”司空玉清长叹一声,收回太极阵上星图,“万事万物盈亏制衡,此消彼长。上生既有意扶持你成长,那云徊便成了弃子。

    表面上你二人福祸转移,可凡间命数结束后乾坤扭转,终是你因祸得福,而他却得了一生杀伐,无缘封神。

    这三界之劫最终由谁而起,非你我能妄下论断。”

    差点成了阿尧师尊的上生星君,竟为助逝霄成神不惜将帝君之子拉下水去?逝霄不过一妖神与凡人之子,而云徊怎么也是天神和母神的孩子,怎至于星君折损仙命帮他如此?

    有这么多疑问,要是能亲自去问问上生星君说不定就能找到答案。可如今连羽未归,司空玉清也似铁了心不愿他们去往天风海。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要再提天风海更显司马昭之心。

    但昨日司空玉岚亲口说了要随她去往穷尾屿上证无妄,既然她不能提,不如好好利用一下司空玉岚,让他来提不就没那么刻意了嘛。

    想到这,阿尧便为获取司空玉清的信任现场做起戏来:“唉!我回不去仙界也没法飞升入蓬莱,就这下仙的功力想帮忙也帮不上。现在我只能陪着阿霄留在凡间救助天下百姓,不论是过去的事还是天劫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她揽上无拂的臂弯,对他抿嘴一笑。

    这傻子,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真当他不知道她心里在捣鼓些什么。无拂配合着与她相视而笑,略表歉意与司空玉清拜别离去。直到二人你侬我侬地走至白鹭渡,阿尧才松开手来,脸上恢复纠结。

    “你虽和司空玉清说要留在凡间,但还是想回天风海吧?”无拂垂下温柔的眸色问她。

    “什么都瞒不过你。”阿尧蹲到地上,扯着浅滩上的狗尾巴草思绪繁杂,“玉清仙尊那模样,分明就是知道日后会有劫难,但他又怕我们介入因果导致更加不堪设想的后果所以才遮遮掩掩。可为什么就不能往好了想呢,说不定我们可以阻止劫难的发生呢?”

    “也许他是觉得,连他都阻止不了的事,告诉我们也是徒劳。”无拂自经历了那人人喊打的十年,对于察言观色早已得心应手,“他刚才说的话其实已经意有所指。这天劫若不是由我带来,就只能是云徊,反正横竖是我们两人中的一个。”

    上生为弥补盈亏,在他穷困潦倒苦于生计之时,云徊转世的秦越就享尽荣华富贵坐吃山空;他活了短短二十年,秦越便依靠那些捉妖的法宝无限延长自己的阳寿。

    在蓬莱受尽冷落的逍遥君,终是通过下凡历劫得到了此生最想拥有的权利与荣光,可再回到那个冰冷的仙界,他又成了不受人待见的二皇子,他哪都不如连羽,又不被父君重视,还要惹母后伤心。

    站在他的角度,确实还不如一起毁灭算了。

    “随便是谁,是云徊就更好了。”阿尧气愤地拔起小草,“若因你为异族之子而追杀你,那该是紫微宫的老星君们管辖之事。

    可神君说了,海龙珠本在万宝阁中,万宝阁只有帝君进得去,所以除了他没人知道海龙珠被掉包一事。既有人为取海龙珠而来,那便是帝君所派,这说明什么,说明要杀你的就是他。

    这下可好,要是这劫难是云徊所带,也算是帝君自食恶果,恶人自相残杀!我才不会救他们,我只想着若他真带来劫难,我至少要阻止他伤害其他无辜之人。”

    “你这小小的脑袋,居然默不作声想了这么许多。”无拂惊讶阿尧竟然没有以前那么好骗了,连司空玉清这样活了万年的老仙尊,她居然都没有选择无条件相信。看来这小鸟还真是长大了。当然,他也跟着一起长大了。

    “何止想得多,我做得也多。”阿尧站起身来,将狗尾巴草胡乱插到自己的发髻上,然后在衣服上认真地搓了搓手,从手中变出一盘还在冒着热气的红烧肉。

    “幻境中我救下了你的阿娘,她为让你吃上十岁时的开荤宴,托我一定要将这盘菜带给你。”阿尧欣喜地说,“还好这次那群暗卫没有进屋来打砸,菜虽被砸坏了一点,但这盘肉还完好无伤。”

    “幻境中的肉……你如何带得出来?……”无拂傻了眼,看着那盘热气腾腾的肉越看越发觉眼中泪水模糊,模糊到他快要看不清那究竟是不是自己阿娘所做。

    “我可是仙啊,什么术法做不到?虽只是个下仙,这种化虚为实的本事还是有的好不好,就权当是你在幻境中吃了,其实是一样的嘛。”阿尧又将盘子往他眼前递了递,“快趁热吃呀,这可是你阿娘做了好久的。”

    在杂物棚里避雨时,周霁那句“阿娘费尽心思做的那顿饭,我一口都没吃上”触动了阿尧许久,她那时便想好了,既然有了这次弥补的机会,她一定要让他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

    只要有她在,他便可以吃上热腾腾的菜,再也不用在蚂蚁堆里捡馊肉吃了。

    无拂终于知道为什么阿娘总是教他不要哭,他才知道他竟那么爱哭。

    他泪流满面地接过阿尧手中的筷子,夹起一块又嫩又香的肥肉送进嘴里。那肉质酥软肥而不腻,口感咸甜适中,甚至还带了点轻微的酒香,比他在凌云堂吃过的顶级佳宴还要好吃一万倍。

    这就是阿娘做的味道,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充满对他的爱的味道。

    时隔百年他再回到四方镇,见到唐婵过得幸福美满他却仍不知足。原来他放不下的执念并非一道菜,或是一个人,他真正放不下的,是阿娘阿爹对他的爱,是他本可以拥有,却被人生生夺走的爱。

    如今这份爱,全由阿尧弥补给他了。他便真的放下了,阿爹阿娘有了新的生活向前看了,他也有了需要珍惜的人,他终于也能好好向前生活了。

    “怎么样,好吃吧。”阿尧笑他,“小哭包,没想到小时候爱哭,过了一百年仍爱哭。”

    无拂接过阿尧手中的盘子,趁她不备按着她的头将她送于自己眼前:“好不好吃,你也吃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完,他用术法收起手中热菜,低头迎着阿尧的唇送上醇香的吻。

    他们明明已亲过好多次,每次却都像是带着任务一般浅啄而止。唯有这次,他真是将所有的爱都融进了这个绵长的亲吻里。那不是妖丹的感情,那是真真正正的来自他自己的情感。他爱阿尧,这辈子,他怎么都不会离开她了。

    阿尧被无拂突如其来的温柔爱意侵袭了全身,直到他们难舍难分地离开彼此,她才红着脸微微喘气,轻声嗔怪:“哪有……这样让我吃的……你……不讲理……”

    “谢谢你,阿尧。”无拂又将她抱进怀中,弯下腰贴着她轻声说,“我本为残识之身,这条命一开始就是你给的,如今你又给了我第二条命,我总算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阿尧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映生和逝霄的功劳,若非她将你的妖丹封印,我没法救活你;若非逝霄结下‘连心咒’,我也早就被你杀了。”

    无拂听到这,突然想到什么直起身来。

    “怎么了?”

    “琥玉上有两个人结下的不同的两道术法,你说得对,还有一道术法,应就是映生用琥玉封印了我的元丹。”

    无拂昨日怎么就没想到这呢,他一直纠结于那连心咒,却忘了最初阿尧仅只是触碰琥玉便能将他的妖丹唤醒。想来,这元丹本也是她封印的。

    可还是有些不对劲。

    “我若是上古之神崖幽之子,在我体内的怎会是一颗普通妖丹?难道不应该是神丹吗?”无拂牵起阿尧的手来回翻开,想不明白,“若是因为你修为不够解封我的神力,可你在我面前也已化神过多次,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难道……”无拂拎起脖前琥玉,低头看向琥玉中封存的白色鹊羽。

    “琥玉碎,鹊魂出,封印方可解。”阿尧看着琥玉不敢相信地喃喃道,“若非我死……你将永世不能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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