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口咒只能用一次,第二次便不能用了。青鬼捂住离她近的哪只耳朵,走远了几步,看向玄一道:“怎么,玄一你也想要拦我?”

    “我并不想。”

    玄一看了一眼那女鬼,道:“我来只是想与你说,或许南殷并没有骗你,这孩子确实是你的儿子。”

    她直觉青鬼不信,顿了顿,继续道:“我刚刚才查到,当年的贺铭可能有两个生辰,一个是十月十六,另外一个则是腊月二十八,至于前者,不知道被谁屏蔽了天机,篡改了他的命数。而这两个哪一个才是他第一世真正的生辰我就不得而知了。”

    “……”

    听她如此说,青鬼还是有些不信。但他也不傻,毕竟玄一是知道他生前的惨状的,没必要骗他。

    他回头看向那女鬼。南殷看见他那模样却是哭着哭着突然幸灾乐祸起来,冷嘲热讽道:“怎么,明祀你还是不信呀?我说的话你不信,别人说的话你也不信,哈哈哈哈哈,你这辈子活该众叛亲离,永远做一个孤家寡人,你们明家人活该都死绝了,哈哈哈哈哈——”

    玄一觉得她可能已经疯了,毕竟这几百年里生不能、死不得,便是从前的商户之女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会儿她早就已经没有了从前知书达理的模样。

    想了想,她道:“屏蔽天机之事,从前也有道士替人做过,只是等那人死后,天机便会自动破除。但是石榴第一世屏蔽的天机至今都没有破除,你是不是对他做了什么?”

    她这话是对着青鬼说的。

    这青鬼能就让所有人转生后都回到渊印城里,自然能一眼认出当年的“贺铭”,若是他不能,早就会因为滥杀无辜遭了报应。妄动活人,莫说是天上,便是鬼君都容不下他。

    青鬼迟疑了片刻,道:“我……”

    他似是有难言之隐,手一松,鬼王弓便“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石榴身上鬼气化作的厉箭也散成一团烟雾消失不见。青鬼无措道:“……我留了当年所有害过我的人的一捋魂魄,所以不管他们下一世如何投胎,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半空中那团原本涣散的鬼气突然凝聚成一团,呜咽着喊叫出声,似是在诉说着他们的冤屈,有两团鬼气甚至从那一大团鬼气中钻出来,冲向了他,可是还未冲到他的身旁鬼气便散了。

    见状,南殷阴阳怪气道:“明祀,你杀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啊,你又杀了他一次,哈哈哈哈哈哈……现在知道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了,而且他还又死在了你手里一次,你感觉如何?滋味是不是特别好受呀?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痛快?哈哈哈哈哈哈……”

    青鬼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他被那笑声吵得脑袋格外疼,怒道:“你闭嘴……”

    南殷一怔,似是故意跟他做对一般,笑声反而更大了,一边笑一边咬牙切齿地喝道:“哈哈哈哈哈,我闭嘴,我凭什么闭嘴,你敢做,还怕别人说啊……明祀你五杀亲子,滥杀无辜,你活该断子绝孙——”

    一口气喊完,她像是累了,贴在墙上喘起了粗气。

    玄一叹了口气,轻声道:“石榴到底是不是你儿子,你放了他的那一缕魂魄便知,母子同心,你那一箭射下去,南殷恐怕也活不成了。若石榴是你儿子,他出了事,你自然能察觉到。”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要说无辜,最无辜的便是石榴。

    她的眼神落在那女鬼身上,南殷身上的窟窿反而越来越大,已经能透过她的身体看见后边的墙了,魂飞魄散只是时间问题。

    南殷见他不动,讥讽道:“怎么,你不敢嘛?”

    “……”

    不是不敢,只是不愿意相信。青鬼纠结了一瞬,便仰头看了看那半空中聚在一起的鬼气。

    只一瞬间,半空中便发出了阵阵嚎叫,两息后,一团鬼气从半空中飘了下来,悄无声息的钻进石榴身体里,不到片刻,阎小六便在石榴的脖子瞧见了那颗多出来的红痣。与此同时,那青鬼也突然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

    南殷看向他,小声道:“明祀,你现在信了么?”

    那青鬼苦笑一声,胸口一瞬间疼的有些喘不上气。

    正在这时,那半空中的鬼气突然躁动起来,像是感觉到身上的禁制消失,你追我赶的开始四处逃窜。只一少部分的鬼气像是发了疯,拼命的冲向青鬼和壹青殿的鬼差,以卵击石。

    南殷看向青鬼,苦笑道:“明祀……若是贺铭是贺家的孩子该有多好啊,我真是巴不得他是贺家人,也好过他是你儿子。”这话是句陈述句,说完,南殷便散了。两条锁链空空当当的挂在墙上被风吹的当当作响。

    至此,这贺府鬼宅设下的圈套就此落幕。

    阎小六将石榴抱起来,道:“不知鬼王大人可还想将我们留下?若是想,我奉陪到底,不想的话,我便先带着石榴回去了……”

    纵然知道青鬼是石榴的生父,这会儿阎小六也不想将石榴留下。他猜石榴应该也是不想跟青鬼走吧。正在这时,那鬼宅外忽然出现了几道声音,断断续续地道:

    “都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别吵,里边好像有人说话。”

    “有人说话?哪儿有人说话?”

    “我怎么没听见有人说话?”

    “我也没听见啊!”

    “说话的人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贺府鬼宅里的众人:“……”

    见过胆子大的,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众人一时无言。少顷,还是玄一最先反应过来,对北辰和司运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二位神官海涵,晚些时候鬼君自会给二位一个交代。”

    她搬出了鬼君,这事便到此为止,纵然那两人心有不满也得忍下。

    北辰“嗯”了一声,就见她拽着青鬼消失了。几息之后,鬼宅里只剩下阎小六他们仨,阴森恐怖的院子也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

    清早,一声尖叫划破天际。

    仨人起身,便看见那饭馆掌柜傻愣在门口,对面店铺子的房檐上正倒挂着一具尸体。

    那饭馆掌柜像是被吓傻了,“啪”的一声关上铺门,才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哆嗦着道:“救……救命啊,死、死人了……死人了……”

    北辰犹豫了一下:“这……”

    司运道:“……应该是个意外吧。”

    昨晚那场游行的队伍里死的人太多,他也不知道将那些尸体扔到了哪儿去。深更半夜又无人敢出来给那些人收尸,那些尸体便在原地躺了半夜。

    那饭馆掌柜跑回来道:“几位道长,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外边怎么会……”

    说话间,外边又是接连响起来好几声尖叫。阎小六想了想,道:“昨夜城中闹鬼,死了不少人,不过……”

    顿了顿,道:“以后城中不会再闹鬼了。”

    那掌柜也不知听没听懂,听见他的话便赶紧点了两下头。阎小六不欲多说,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开门出去看了一眼,脚下一软,便摔在了地上。旁边不远处一个刚缓过劲儿来的人大喊道:“快、快去报官——,死人了——死人了——街上全是死人啊——”

    那人的声音不小,不多时,住在附近昨夜没有跟着出来祭祀游行的人便被他喊了出来,街上顿时乱了起来。一时间,哭喊、呕吐、尖叫声此起彼伏,瞬间便占满了整条街道。

    “这……”

    北辰和司运一时无语。昨夜行事太过匆忙,夜色又深,以至于他们仨都没仔细看这条街道变成了什么模样。现在出来这一看便是一阵触目惊心。细看之下,这条街上竟然到处都是尸体和破损的衣裳、面具,街道上、屋顶上、商铺门前,尸体里流出来的血也抹得到处都是。渊印城顿时仿若一个被诅咒了的死城,只是看着就让人害怕。

    官府的人很快便将整条街都围了起来,能找到家人的让人带走尸体,找不到家人的尸体便被官差带回太守府。这一日,整个渊印城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白绫。北辰和司运也一并去太守府帮忙处理尸体和说明情况。

    日头高高挂起时,阎小六便抱着石榴出了城,找了一处空地将那具身体火化,而后背着背篓带着石榴回了菩提镇。毕竟将是就放在哪儿,他都有些不放心,也不能一直将他的骨灰带在身上,不如便把他送回去。

    只是这一走,他竟走了半个月,直到夜深才回到那个小院,却也没力气收拾收拾,草草的铺了床铺便就那么囫囵的睡了。

    ·

    翌日,清晨。

    天还未全亮,阎小六便听见了两三声敲门声。一道妇人的声音在大门外道:“石榴,石榴你在家吗?回来了吗?”

    阎小六小声道:“石榴,去开门。”话音落下他才忽然想起来,石榴已经不在了,只好起身朝着门外走去。他打开门,来人似乎没想到家里有人,已经准备要离开,莆一听见开门声,险些被吓了一跳。

    看见是他,邻居大娘欣喜地道:“小六你回来了啊,石榴把你找回来了?”

    阎小六点点头,算是应下,询问道:“大娘,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进入冬月,北方的天气已经愈发冷了,这个时候如果没事,多数人是不愿意出门的。那大道:“嗐,我能有什么事啊,一个月之前石榴不是出去找你了么,他一个孩子出门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每天早上过来看看你们回来了没有。”话落,她往阎小六身后看了看,道:“嗳石榴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阎小六想说他还没起,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道:“石榴他前段日子寻到了他的父母,便被带回家了。”

    这邻居大娘对他和石榴都不错,他实在不忍心跟她说石榴已经死了。那大娘一听这话,果然高兴的不行,连连问了几次“真的假的,可别是骗子”。等她高高兴兴的离开,阎小六关上大门,又给自己煮了锅白粥,才将石榴的骨灰从布袋里拿出来,装进老树下的另一个空坛子里,埋到树下跟祁嫣的骨灰葬在一起。

    等他做完这一切,粥也好了。

    可惜他没有味觉,便是那锅粥煮的再软烂他也是吃的食不知味——

    他原以为这一日也如往常一般,无所事事的便过去了。可谁知刚到中午,他才刚将早上剩的米粥放在炉子上热了热,大门竟又被人敲响了。

    那道敲门声急切又匆忙,仿佛下一瞬便有人要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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