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太快了!别说宋疏遥没反应过来,拿刀的魁梧男人都是一怔,他那把环首刀不短,距离近了不易施展,刚想提刀退后一步留下劈砍的空间,可已经晚了,手腕一麻,胸口就吃了一记窝心脚,好歹他身形健硕,晃了晃没倒地,可再一看,长刀已被谢字卿劈手夺去,一股劲风兜头而来,脖颈一凉,刀片就架在了脖子上,随后脖颈又是一热,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谢字卿冷冷道:“大渊律法明规,进入佛寺不可携带兵器,违者杖十五,知法犯法者杖三十。”

    宋疏遥看得眼花缭乱,却在见血的那一刻回了神,一把握住谢字卿的手背,颤声道:“字卿,别,别伤人,他们是泽州军营的兵士。”

    谢字卿右手拿刀宛如刽子手,左手牵绳好似遛狗,那两人一站一躺,嚎叫道:“你究竟是谁?”

    “刑部侍郎谢字卿。”谢字卿道。

    宋疏遥举手道:“我作证,他真是。”

    他方才捆人的手法炉火纯青,没抓过几年人根本练不出来,两人心中动摇,开始有点相信了,不信也不行,死穴在人家手里捏着。

    吭哧了片刻,那老七还是觉得不对,问道:“你们二人若不是细作,为何跑到这蒙山脚下还鬼鬼祟祟的?”

    宋疏遥应道:“我能解释,但你们二位保证别再动手,好吗?”

    两个大汉正思索着,门外传来一阵更加嘈杂的马蹄声,好似湍急的河水奔流,片刻就流到了寺庙之外。

    那个老七狂喜:“是援兵!”

    话音未落,一队穿着斗笠的兵翻身而下,鱼贯而入,瞬间便将佛堂围住。

    为首的校尉气势如虹,怒喝一声:“尔等何人!放下刀!”

    那队兵有十人,黑压压地逼近,谢字卿面无惧色,即便他们是细作也要审了才能杀,断没有在佛堂了断的道理。

    “刘校尉,他说他是刑部侍郎,那女的是……”

    “什么狗屁侍郎,”刘校尉刘辅打断老七的话,不满地啐了一口:“没用的东西,我以为有多少疑犯,原来就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崽子!”

    他挥刀指了一下谢字卿:“小子,放下刀,要不我保证你生不如死。”

    谢字卿知道这些兵都什么样,他自己尚能脱身,可宋疏遥在这,难免不伤到她,他扫了一眼刘辅,微微偏头,将手中的长刀干脆地掷于地上。

    他这一下掷刀啸啸生风,刘辅一下子就看出他武功不低,连忙抬手唤人:“绑了!”

    立即有两人上前,将谢字卿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唰唰绑了,绑完谢字卿又去绑宋疏遥,宋疏遥皱着眉一言不发,不等挣扎,手腕上就已经有了一圈红痕,谢字卿不满地提醒道:“欸,轻点。”

    刘辅见两人衣着不凡,临危不惧,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讨价还价,心里也犯嘀咕。

    可活捉两个细作的诱惑实在太大,大将军沈清正去年不知为何失了圣心,此后一直闷闷不乐,他若能在此时捉到细作,岂不是大功一件,他在沈清正面前露了脸,沈清正也能在大都督面前记一功,那他加官进爵不是迟早的。

    他心中一动,今日无论如何他们两个也得是细作!

    “带走!”

    这座庙离军营还有十五里地,带着犯人冒雨走山路不算明智,刘辅直接带他们到了平日里寻防时住的营地,荒郊野外一处大院,院里有马车,墙上还挂着农具,若有人误入,还真以为是普通的农家院子。

    宋疏遥和谢字卿给捆了个结实,一前一后被推进暗室,跟着进来的还有刘辅,两人眼睛上都蒙着黑布,看不清东西,可宋疏遥依旧知道,刘辅一定在阴森森地笑。

    刘辅吹吹火折子点燃了一根蜡烛,说道:“说说吧,两位哪来啊,为何混到泽州,想刺探军情?”

    眼睛上那块布条扎得宋疏遥止不住的痒,她答非所问道:“大人,能否帮忙把布条摘了,您这布条透光,我能看见一点点。”

    “你他妈……”刘辅一噎,朝廷给的军饷层层盘剥,到了他们手里再剥上一成,这些亏空就得找地方填补,因此买的黑布条都品质不济。

    唰唰两下,两条布都被扯了下来,宋疏遥点头来了一句“多谢”,刘辅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聊了。

    谢字卿一言不发,胸有成竹地站在那里打量暗室的陈设,刘辅心中有了点数,暗想:果然是细作,就冲他面不改色,举目四望的行径,就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

    “都不说话是吧,”刘辅恶狠狠道,“我再最后问一遍,你们是哪里派来的细作?”

    谢字卿早已看出了跟他多说无益,瞥了他一眼,优哉游哉地找个干净的地儿坐下,倚着墙道:“今日累了,不想说,明日见到你们大将军再说。”

    “哈哈哈,”刘辅大笑几声,知道自己抓对人了,面对这两个能让自己加官进爵的恩公,脸色缓和了不少,“你们两个好好给我待着,等雨一停就上路,别耍花招,否则要你们的命!”

    木门哐当一声关上,门外落了锁,透过门缝看见一阵人影晃动,起码有两个兵在把守。

    宋疏遥除了腿哪也动不了,焦虑地在屋内走了两圈,忽然听谢字卿道:“休息吧,明日还不知要走多少路。”

    她走过去蹲在谢字卿身边,问道:“刚才怎么不说清楚,那样一说倒真让他以为咱们是细作,万一将你我直接咔嚓……”

    宋疏遥很想用手比个抹脖子的动作,但她的双手背在身后,马上就要断了,微微一动就疼得抽筋,她不禁“嘶”了一声。

    “别动,”谢字卿道,“越动越疼。”

    宋疏遥听话地不动了,目光灼灼地等着他的答案,她的发丝上还有夜雨的水珠,面颊红扑扑的,湿漉漉的眼角还有泪痕,仰面时好似一朵鲜艳的花。

    “那你为何不跟他说清楚?”谢字卿问。

    “我不知你那样说是何意,怕说错话反而乱了你的计划。”

    “我没计划,”谢字卿的脸上有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意,“听天由命。”

    宋疏遥见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恼怒,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房顶,淡淡道:“那我也听天由命。”

    谢字卿忍不住有点想笑,问她:“好端端地来泽州干什么?”

    提起这个事宋疏遥就怨恨自己的思虑不周,冲动之下酿成大祸,她鼓着腮帮呼了口气,理直气壮道:“踏青。”

    “哦,踏青。”谢字卿重复了一遍。

    宋疏遥见他不信,也不再跟他兜圈子,直接问了正事:“除了踏青还有一事想问谢侍郎?”

    谢字卿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请问。”

    “听闻贤王近日上了折子,说是要废止私学,现有私学由刑部带头查办,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那谢侍郎怎么想,穆尚书又怎么想,此事可能推行吗?”宋疏遥急道:“若当真推行,天下的寒门士子又该如何,并非每位学子都上得起官学。”

    “刑部怎么想重要吗?”谢字卿抬眼望着她,“此事如何走向终究还是在太子,在贤王,在士族,在皇上。”

    谢字卿平日里说话都是说三分留七分,宋疏遥没想到今日他上来就这样单刀直入,言简意赅,虽然难听,可事实的确如此。

    宋疏遥一向热爱抨击朝政,可当这样直白的话从朝廷命官口中说出,她还是感到一阵极深的无力。

    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激愤道:“可这天下不仅是李家和士族的天下不是吗?朝廷既然下设文武百官,不就是相互制衡,避免朝中大乱乃至天下大乱,岂能由着贤王一党乱政,朝中上下不言不语,噤若寒蝉。”

    “你这些话说给我听没有任何意义,”谢字卿的语气凉得像水,“无论是薛大人,穆尚书,甚至是你父亲宋相国,不过都是站在棋盘两端的黑白子,吃谁,保谁,棋子说了不算,要看对弈的两双手,你说的私学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留与不留,要看谁给的利益最大。”

    宋疏遥知道谢字卿的立场了,他不打算管这件事,也无力管这件事,可她不想听天由命。

    她不会逼迫谢字卿跟他上同一条船,人各有志,于是她不再纠缠,点点头:“大人说得对,这些话说给你听没有意义,我会说给天下人听。”

    “什么?”谢字卿没听懂。

    “没什么,我是问谢大人为何来泽州,方才在佛寺干什么?”宋疏遥的脸上又是笑意了。

    “当然是拜佛。”

    “嗯?”宋疏遥狡黠地眨了眨眼,看着他的眼睛,“谢大人当时倚着佛像,可不是虔诚的样子,大人根本不信佛吧?”

    “以前不信,”谢字卿坦诚道,“今日信了。”

    “此话怎讲?”宋疏遥眼前一亮,希望能在他那挖出点故事,问道,“大人在佛前所求应验了?”

    说着话她还往前挪了两步,扯动手腕又是疼得一声吸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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