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李安意神色怅然仰视天上玉轮,貌似故乡的明月轻易勾起异客愁思。

    她和沈澹的爱情故事平平无奇,他们高中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她读文,他读理,无甚交集,然而缘分奇妙,他们大学又是同一所,寒暑假回家上学的旅途总是相遇,他会帮她提行李,一来二去,感情暗暗滋生。

    大二,一个炎热的夏天,人来人往的大学湖边摆放许多蜡烛和彩色气球,蜡烛围成心形,沈澹手捧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向她告白,同学们纷纷起哄拍照。

    在众人的祝贺声和闪光灯中,他们确立情侣关系。

    之后,顺理成章,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一起创造美好瞬间。

    上课时紧贴的掌心,惊喜的生日礼物,不敢相触的视线,他们甜蜜又快乐,度过令人艳羡的时光。

    然后,他们共同毕业。

    接着,他们成功结婚。

    最后,他们决定离婚。

    李安意闭眼抑制如热锅沸水般翻腾的感情,羽睫颤动,似有莹水溢出。

    逝去之事不可追。

    再睁眼,她神色平静如常,借着月色打量四周。

    不知不觉间,李安意又来到后花园这块风水宝地。

    颇有兴致,闲来赏荷,宝珍公主的荷花宴她缺席,承恩伯府里的荷花能观一观。

    她抬步走进碧水亭,擦拭石墩子后坐下观荷,之前来这都是脚步匆匆,随意几瞥,如今可得好好瞧瞧。

    粉嫩荷花亭亭玉立于水面,荷间鱼儿欢乐嬉戏打闹,间或跃出池面亲吻花朵,荡出层层涟漪,好生热闹。

    李安意神游天外,回想昨日购买书上所载内容。

    大雍朝风气开放,不拘小节,思想自由,婚姻制度完善,法律上允许夫妻离婚,只是需要正当理由。

    摆在她面前的离婚理由有三种。

    第一种,女子犯‘七出’中的一条,丈夫不满写下休书,即休妻。

    第二种,官府判定夫妻二人离婚,即‘义绝’。大雍朝人亦有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然而,一旦夫妻或者双方家族中有人对另一人犯罪,官府会强势介入,判定夫妻离婚。不过,此种情况少之又少,百年内未必出一例。

    第三种,夫妻感情破裂,商议离婚,即和离。

    当然,大雍朝关于离婚还是十分有人情味,除七出外,还有三不去,防止男子无故休妻。

    不必考虑,李安意首选第三种,休妻有损女子连带其家人名声,如果女子家中有人当官,传到圣上耳中,恐会生厌。至于第二种,承恩伯府非但不会同意,还会阻扰。她极不愿目睹这种情况发生。

    皮肤传来电流穿梭的酥麻感,一股熟悉的窥探感涌来,她倏然转头,跌进一双摄人心魂的黑色漩涡里。

    意想之外的人出现,亭外石子路上黑衣黑发的少年仿佛融进夜色,浑身萦绕凌冽气息,温柔的月光也无法减去他浑然天成的气势。

    他们视线相触,交汇。

    碧水亭外,沈渡背手眼神晦暗意味不明地盯着一袭素白衣裙,墨发挽成单螺髻的女人,她发间仅用纯白绢花点缀显得清纯。

    女人目光迷惘举头望孤月,柔美的侧脸,流畅优美的颈线无遮无掩,白皙的皮肤泛着淡淡莹光,眼睫处银光点点。

    夏风习习,荷香夹杂着未名的清香袭来。

    撩人月色下,她清纯却又魅惑如狐妖。

    沈渡微微晃神,身侧的手指磨搓几下,面无表情迈步走入亭中,与李安意相对而坐。

    他不遮不掩,开门见山直奔中心:“今日下午,我在博海院书房和大哥见面交谈。”

    李安意瞬间被他抛出的话吸引住。

    昏暗夜色下,池里粉嫩荷花旁,碧水亭里孤男寡女对坐谈话。偏偏无一人觉得应避讳,大概是因为两人皆坦坦荡荡,内心无愧。

    时间倒回李安意穿越那天,承恩伯沈恒命来福请沈澹来雅致阁会谈。

    雅致阁是府内藏书之地,亦是沈恒私人办公会见外客之处,阁内珍藏无数。倘若未得沈恒同意,贸然进入阁内,即使是王氏,也必会遭受一番责骂。而来福请沈澹的时间点较微妙,刚好是沈恒下朝归府之时。这里头讲究可大了,说明此事非同一般,引得承恩伯急急寻爱子。

    【是何事如此急忙,竟一下朝便唤自己】

    拥有原身记忆的沈澹自然知晓此中道理,又怕面见沈恒时泄露丝毫异常,引起这位既是朝廷要官又是承恩伯府顶梁柱的大人物怀疑,故他面带忧色,双唇紧闭难露出一丝缝隙,边细细回想沈恒父子相处的点点滴滴边步履匆匆赶去。

    所幸沈恒父子关系平平,一来沈恒是位官迷,半载为他官职忙碌,年轻时恨不得夜宿办事堂,无心管教儿子。二来原身自己用功读书,年纪轻轻就完成国子监学业,毕业考核获优,加上王氏动用人脉资源,成功被举荐入朝为官,一个小小的八品官,礼部主事。

    王氏一直为‘沈澹’骄傲。

    而原身对他这位四品官员且承爵的父亲深感钦佩,却又碍于其威严,在父亲面前一直谨言慎行,唯恐出错。因此,一旦沈恒命人来请,原身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去。

    沈澹身后的来福人小腿短,双腿挥舞出残影才堪堪追上。他苦不堪言,少爷走那么快干甚,老爷等他又不会跑。

    雅致阁如其名,布置雅致,壁上挂有几幅名家字画,半开的窗边立着盆人高文竹。案上香炉缓缓吐出袅袅檀香,香气弥漫在半空中,给阁内添了几分宁静与雅意。远处是成排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书籍。

    正中央放置一张雕花红木书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名年纪约莫四十面容沉稳的男子站在书桌后,手拿狼豪笔随意书写。他鼻梁高挺,嘴唇紧闭,眉宇间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息,浑身上下有种因岁月的沉淀而产生睿智与成熟,一举一动散发出上位者独有的气息。

    男子正是沈澹的父亲,承恩伯沈恒。

    沈澹止步立于书桌前,低头未直视沈恒,恭恭敬敬行礼:"父亲,孩儿来了。"

    眼神上上下下扫视沈澹,沈恒满意看向外表俊朗气质出众的爱子,未发现他内里已然换了个芯子,语带威严道:“好!”

    他未叫沈澹坐下,显然只准备少谈。

    “今日叫你来,没什么大事。只是你身为大哥,应多替为父关心关心下面的弟弟妹妹,多同他们聊天,增进感情。”

    沈澹点头称是,眼底闪过狐疑,暗暗猜测。

    沈恒有三子三女,身为男子的沈澹除见母亲王氏外,同样被禁止跨进后院,沈恒自然不会让他与妹妹们聊天。余下两个弟弟,符合年纪的唯有四弟沈渡,另一个太小,才三岁,尚处在走路要人抱的阶段。

    沈恒明白他理解自己的意思,挥挥手示意退下,自顾自书写大字。

    木门慢慢合上,沈恒目送儿子离开,只余一人的雅致阁,他翘起唇角,严肃的面孔露出诡异的笑容,难以描述的惊悚。

    双手捧起笔墨挥洒过的宣纸,沈恒脸上笑容扩大,欣赏着白纸上的字,尤觉看不够,他上手抚摸墨水未干的大字,无视黑墨沾染手指。

    白纸中间赫然是个大大渡字,字迹潦草,明显是随性而写。

    沈澹记下沈恒吩咐,打算择日与四弟面谈,增进兄弟之情,然一回到博海院,就被李安意叫去查凶,沈渡幸运地躲过几天。

    磨磨蹭蹭到今日才想起此事,他连忙将沈渡唤来,好一阵嘘寒问暖。

    沈渡与沈澹的兄弟感情平平淡淡,属于走在路上能点个头的关系,然而也就到这里,再多王氏不会允许。

    沈渡刚出生那会,王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概因沈渡的生母乃柳氏,这柳氏是沈恒的表妹,两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好过一段时间,只是柳氏身份相较承恩伯府低微,才在王氏生下沈澹后抬入府中做贵妾。

    威风又年轻的王氏迎来自己的假想敌,身心戒备。没过多久,两人于相差无几的时间怀孕。

    然而,柳氏福薄,生下沈渡后便撒手人寰,独留嗷嗷待哺的婴儿受尽折磨。

    好在沈老夫人也就是沈恒的母亲看不下王氏磋磨自己孙子,抱过来养了两三年。

    只是没多久沈老夫人去世,沈渡又回到王氏手中,见心中疙瘩无人庇护,王氏耍起手段苛刻他。后来,不知为何王氏放下对沈渡的戒心,采取放养手段,任他在院子里自生自灭。

    沈渡知晓沈澹叫自己过来,属于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他和沈澹虽年龄只差四五岁,却无甚聊头。

    但,沈渡还是来了。不是顾念如头发丝般细微的兄弟之情,而是为了查清李安意身上那有问题的香。他可不想还未报恩,恩人就死了。

    瞧见沈渡到来,沈澹高兴地拉起他的手,一同进入博海院书房高谈快论。

    聊天聊地,从服饰聊到饮食,从京城趣事聊到塞外草原。只是大多是沈澹说,沈渡偶尔符合两句。沈澹也不恼,滔滔不绝,似要将几天的郁闷宣泄。

    沈渡第一次知道他那讲究君子慎言的大哥如此会说。他难得承认自己有点佩服。

    临近晚膳,沈澹咂吧嘴,意犹未尽,心情松快:“四弟,大哥不留你吃饭……”

    沈渡松口气,经过正堂侧边也就是李安意的卧室时,不经意走到窗前,嗅了嗅,闻出香的异常。

    通过自己院子旁被锁的木门得出李安意离开伯府,也清楚她回来时必会选择路过花园的路。缘此,他特意在那条路上等她,只是没想到会碰见陈嬷嬷她们聊天,错过李安意。

    而夜晚,沈渡一反常态出院闲逛,意外碰到想见的人。

    于是开启他们的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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