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来临,一夜之间天空变得阴沉且凝重,云层低压灰蒙蒙,洁白无瑕的雪花纷纷飘落,堆在屋檐、地面,或者归家的行人肩头,枯树孤零零矗立。

    屋檐下,李安意面带怅惘伸出手,一朵晶莹的雪花静默躺在女人白嫩的掌心,丝丝凉意透骨,冷冽的寒风猛地刮过,脸颊冻得生疼。

    身旁的桃芝神色忧虑哈口暖气,塞个手炉到李安意怀里,“夫人,外面冷,小心身子。”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月,离过年仅有十五日,李安意迎来在大雍朝的第一个新年。

    她眼含落寞地凝视初雪,深知无法返回那个梦幻般的水蓝色星球。

    两月间,双意布庄生意红火,门庭若市,除了京城贵女们来订购披风,周边城池信息灵通的女子也来购买,为李安意带来近千两的收益,反观锦绣布庄营生惨淡,当然其中存有林管事忙着双意布庄而忽视锦绣布庄的原因。

    面对林管事汇报时流露出的愧疚,李安意只能叹言是自己的错,是她执意要开两店,弄得他分身乏术,两头忙。然这也是保护锦绣山庄,树大招风。

    纵然她长时间未出府,亦知晓有众多豺狼虎豹垂涎欲滴盯着双意布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压垮它。

    比来,林管事总是暗示李安意,他欲关闭锦绣布庄,全心全意打理双意布庄。

    有些伙计见锦绣布店清冷心慌意乱想要离开,林管事怕店还未倒,人却跑空。

    每每此时李安意置之不理,她未告诉林管事,京城双意布庄最后会被舍弃。

    李安意打算成功与沈澹和离后,离开京城远走高飞,去扬州重开双意布店。她既占据‘李安意’身体、身份理应负责到底,扬州是哥哥李安宸失踪地,自己需前去查找,即使李安宸坠崖而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要找到他的尸体。

    原身外祖家在扬州,李安意可以借林氏布行之力重开双意布庄,前提是她需拿出令人另眼相待的价值,才能让他们费心费力相助。

    而这价值从九月中旬送去扬州林宅的几封信得以窥见。

    秋猎期间林管事为林家大老爷送了一封信给李安意,信中询问李安意,林氏布行能否借用她所说的满减、打折、买几送几的营销策略。

    原来林管事曾多次传信给林家大老爷林康成,信中描述双意布店层出不穷的售卖手段,身为商人的林康成听得心痒痒,遂向李安意讨要,并送百两白银,用作诚意。

    李安意欣然答应,反正此种方法自双意布庄首次用出后,各大商行必会照搬,了。

    果然,未到九月中旬盛京聪明的商铺已使用,两个月后大街小巷伙计纷纷叫喊打折。

    大舅拿去用无妨,还能最先赚波大的。

    至于白银,李安意深思熟虑收下,如今她正缺钱,大舅又一片心意。

    拿到银子后她命绿衣去将她几月前当的首饰赎回。

    抚摸冰冷的金银首饰,李安意松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落下一块。

    信中除了讲述店铺之事,亦有亲人的暖语,林老夫人询问她近来吃穿如何,可需银子花,自己私人寄她五十两。

    大舅母问她沈澹如何,上次母亲葬礼因事未去,自己非常自责。

    二舅问她可需要西域之物,他认识几个胡人能搞来。

    二舅母问她近来可好,多吃点,月瑶若看见必心疼地流泪。

    林家表兄弟及表姐妹也写了几句。

    亲人们的真切问候温暖李安意的心。

    因新年逐渐临近,伯府奴仆忙得脚不沾地,清扫府内卫生、布置除夕晚宴,年终别庄的管事娘子冒着风雪纷纷来主家送账本及一些山上冬物。

    王氏为准备过年事宜忙得焦头烂额,余嬷嬷的空缺暂时无可信之人补上,仅陈嬷嬷一人办事恐有疏漏,故她亲自查账、核对礼单,随后的过年官员调任又是好一番亲友往来。

    沈澹任礼部主事两年有余,王氏思量能否有调动之地,毕竟父亲可是任职主管官员选授、考核的吏部。

    荣安堂里间

    厚重的暖帘下垂,盆里木炭烧得通红,却未产生呛人的烟气。

    王氏满脸疲惫扶额翻看错漏百出的账册,难得查账竟查出余嬷嬷在府十余年私吞近五百两银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瞧着恃才傲物的一人背地里却一副贪婪模样叫人恶心,她语气无力问:“西院吩咐打扫了吗?估摸再过几日郭氏将抵达……”

    年老眼花加上年轻时未多锻炼身体,王氏近日查账竟把身子搞虚了。

    陈嬷嬷面色恭敬,小心翼翼道:"知春她们正带着丫鬟整理,奴婢令她们多添了两床棉被。"

    余嬷嬷一人咋可能私吞大量银子未被人察觉,不过是陈嬷嬷趁着过年前王氏翻账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自己的贪墨的银子记在余嬷嬷身上,反正死人无法叫冤。

    “仔细点,莫叫人看轻,丢得可是老爷的脸。”

    陈嬷嬷点头称是。

    沈府二房郭夫人每年过年时会携一双儿女回沈府替外任的沈恺祭祖、烧香,祈求来年一家人和和美美。

    作为大嫂的王氏自然需好好招待,方能扬主脉的威风。

    本来李安意身为进府约莫八月的儿媳按照规矩应学习管家之事,替操劳的婆母分忧。

    然王氏对此默不作声,李安意装作毫不知情,整天窝在博海院乐得自在,一旦接手管家这烫手山芋,自己可得日日忧心,干甚做些吃力之事。

    小丫鬟桃芝满目怜惜望着乐呵呵的小姐,心想成婚前王氏说得天花乱坠会将李安意当做自己的女儿宠爱,谁家是这样对女儿,沈滢如今也被拉来参与管家之事,只有小姐整日待在院子里练字、饮茶,闲人一个。

    人啊!是最不会遵守承诺。

    绿衣告假回家与父亲准备新年。

    腊月期间,大雍朝周围的小国、番邦、部落皆恭顺地向永定帝进献奇珍异宝,求来年得些照料,沈澹需细心招待前来献宝的使臣,亦要筹备新年庆典、开春祭祀,陀螺似的忙,许久未骚扰李安意。

    沈渡自上次交谈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李安意除了偶尔听见府里嘴碎的丫鬟谈论他被承恩伯喊去议论之外,再无消息。

    可以说这段日子是她过得最舒心的日子,天天练字、看书,无人打扰。

    李安意心情放松,脸上的肉也长了些,人精神许多。

    *

    ‘吁!’

    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青布马车停在承恩伯府偏门。

    两名女子一前一后下来,阿铁搓着双手牵过马车。

    没料想先回伯府的不是距盛京百里外的二房夫人郭氏,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嫁为人妇的二小姐沈清。

    二小姐沈清生母为墨书姨娘,比大少爷沈澹小一岁,由墨书姨娘亲自抚养长大。

    三年前嫁给一名同进士出身的学子,后随夫君外放去地方任职。

    桃芝喋喋不休地向李安意讲述伯府近期发生的事,没办法她太闲了。

    李安意神色淡淡执笔写字,经过几个月的练习,她的字小有所成,至少能让人看明白,稍稍有些美感,脱离鬼画符的评价,当然与原身相差甚远,原身读书写字样样精通。

    盆里的木炭捏塑成兔子的模样,燃烧时屋内温度上升的同时还能散发淡香,这种炭是林家二舅送来,据说风靡扬州城。

    冒着烟气的炭盆将将见底,桃芝端盆出去换炭,一股寒风随着掀起的暖帘闯进,吹得案上纸张哗啦作响。

    李安意惬意地抬手按住,笔尖的黑墨滴落,慢慢晕出深色的黑点。

    “大小姐日安。”

    桃芝清脆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帘子传入里间。

    头梳双丫髻的小菊掀开暖帘,外罩石青色刻丝灰鼠披风的女子进屋,她将披风脱下交给小菊,露出内里水蓝色波浪纹对襟长袄,沈清双眼微微转动打量房间布局,最后目光定在美人榻上的女子。

    榻上女子花容月貌,面庞透着健康的红,肤白若雪,一袭象牙色如意纹袄裙,精致的梅花玉簪插入墨发,一对莹润的珍珠耳饰坠在双小巧且饱满的耳垂。她神情冷淡玉手执笔,眼神疏离看向被冻得两颊通红的沈清。

    沈清扬起嘴角露出笑容柔声:“清儿拜见嫂嫂,嫂嫂日安,许久未见嫂嫂依旧美若天成。”

    “坐。”

    李安意不咸不淡地说,来者是客,虽然客人不请自来。

    “清儿放下东西便回,不打扰嫂嫂休息。”

    小菊拿出一双暖耳交给桃芝。

    沈清从容不迫解释:“几年未归,清儿格外想念,故为府内夫人小姐带些自己亲手缝制的礼物,如今正好能用上,望嫂嫂莫嫌弃简陋,清儿回去。”

    语毕,沈清披上披风和小菊走了。

    桃芝上前将暖耳给李安意端详。

    暖耳料子虽不是顶好,却胜在用料充足、针脚紧密是个冬日防寒好物。

    李安意神色随意道:“收起来吧。”

    沈清做出此种举动真是因为思念家人吗?

    桃芝退下将暖耳放入衣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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