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掐之前,他先用手指比划在周献鱼的脖子上,为从哪里下手犯了愁,就好像分割肉块之前考虑要不要这块肉。

    谢应容想,周献鱼变得很奇怪。

    这个奇怪之初,应当是从他一片狼籍之中,听见周献鱼喊他他谢公子开始。

    虽然她性子不知道为什么全然变了,但,依他的直觉而言,留下周献鱼,恐怕是个变数。

    还是杀了好。谢应容神色淡薄地下了决断。

    而不知小命要不保的周献鱼则是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梦中的“她”坐在床上,一只鞋踩在谢应容身上,她新染了指甲,红艳艳的像血,边欣赏色泽边居高临下道:

    “你这杂种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只许我能欺负你,打你,骂你,旁的人都不能,明白吗?”

    而趴在地上白衣满是脏污的谢应容闭着眼,毫无回应。

    “她”便登时恼了,“霍”地一下站起来,抬起脚便使劲踹着地上那人,呵道斥道:

    “你哑巴了?说话啊!”

    谢应容趴着本就体痛,这一下如烈火浇油,激得他突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将她逼至床头,手握着幻化出的渡川剑抵着她脖子,眼里满是血丝和戾气,道: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

    梦里的她是霸道任性的,梦外的周献鱼是被掐醒的,脑内系统半夜传来激烈警报,吵吵闹闹地炸了锅,呼吸被掐住,一时之间身上毫无半分力气,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脖子难受,脸上痒痒的,她睁开眼,瞧见谢应容跨坐在她身上,青丝垂落在她脸上,看不清神色,冷白的手指用力交叠掐在她脖子上,腕上缠着解下来的红绳,身着雪衣,似半夜来索命的厉鬼。

    倏然看清的那一眼,周献鱼瞪大双眼,后知后觉地发现呼吸不畅,一边赶忙拼命挣扎着,一边在心里呼喊系统。

    可系统不知是不是又出了故障,脑中除了警报声没有半分声响。

    她使劲捶打着脖间的双手,可谢应容的力气竟似铁箍般纹丝不动。

    周献鱼想,她不要死。

    死如长夜漫漫,坠入森森地狱,她不想死。

    她还要回去看妈妈,她还要回去看爸爸,她还要有一间自己的小屋,还有浏览记录没删除。

    周献鱼的瞳孔渐渐涣散,在拉扯之间她的指甲划伤了谢应容的手,划伤了谢应容的脸,却并没有使脖上力气少半分。

    此刻梦境和现实重合,谢应容和梦里一般毫不回应,垂着眼,任由她打骂反抗。

    周献鱼很想哭,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带着气愤不已的无奈,她想,谢应容真是个怪物,凭什么要她来攻略个怪物呢?

    谢应容察觉到手下的皮肉慢慢停止挣扎,似乎渐渐没了生息。

    他的掌心颤抖了起来,却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一种涌上头的刺激流遍了全身,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滚烫。

    就在此时,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系统终于醒了过来,放出几缕电击,刺得谢应容手握不住,霎时弹开了。

    趁着谢应容愣神之际,周献鱼就床一滚,翻身下了床。

    劫后余生,她捂着脖子不住地喘息,不敢回头看这厉鬼半分,打开房门飞快地跑了。

    站在原地的谢应容慢慢站了起来,月色柔和,静静覆撒在他身上。

    只见他垂着手看向指间红痕,室内良久无声无息。

    周献鱼在夜色中奔跑,在脑内不住地大骂系统,人身安全没有保障,人身性命也没有保障,爱谁去攻略谁去攻略吧,反正她不干了!

    系统终于自知理亏,罕见地没有说半句话。

    周献鱼跑远了,跑累了,扶着棵树喘息着坐下,她闭着眼,脑中不断翻飞的杂乱的思绪,心烦意乱,却竟就这么靠着树睡着了。

    次日,周献鱼是被路过的丫鬟叫醒的。

    丫鬟见她睡得东倒西歪,口水乱流,在做了多次心里建设之后,终于克服了恐惧,上前将她喊醒了。

    暖而黄的色泽轻轻抚在身上,周献鱼眯了眯眼,起身朝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给这位好心人道了声谢。

    果不其然收获了惊恐的眼神。

    周献鱼早已习惯,毕竟原身之前每每这么一笑,接下来对下人不外乎都是训斥责骂,现在她也这么一笑,可不就叫人战战兢兢了吗?

    等了一会儿,见周献鱼真的没有要动手打骂的意思,丫鬟小心翼翼道:

    “小姐,宴会开始了,夫人已经在找您了。”

    周献鱼被人拽着洗漱打扮之后,困意犹在,不住地呵欠,但她的情绪向来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果说先前还觉得有十分的恼怒的话,看到桌子上的奇异珍馐之后,就只剩下三分了。

    透花糯米糍,酪樱桃,玉露团,藕丝糖,还有鹅炙,一样一样看过去,周献鱼感觉自己就是饿了三天的禽兽,只剩狼吞虎咽的欲望。

    桌上还有一些不常见的肉类,只是那模样怪异,显然不是在她世界常有的猪羊牛肉,而是此世独有之物。

    景,物,食,吃,住,行,这几日观察下来,样样都与她所认知的截然不同。

    也是在此时,周献鱼恍恍多了许多自己当真穿书了的实感。

    周府虽人多,又是修仙世家,但到底修真一事还是少数,是以周府大部分都是凡人和少部分的修真者,譬如她今早遇见的丫鬟,身上毫无半分灵气,是个凡人。

    而修真者则能隔空取物,只见周府身边的茶盏无风自起,凭空斟满了一杯。

    今日是家宴,是以出现在宴会上的不过周父、周母、周霜玉、姜修寒、周煜和他母亲,她和——

    周献鱼看见谢应容从门处走了进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径直拉开她身旁的椅子坐下了。

    她脸皱成一团,刚刚熄灭的怒火又腾地燃了起来——谢应容当真可恶。

    忽略她,掐她,还想要叫她死。

    可偏偏这样,她还不能离他远些,要攻略他才能回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生气!

    在一片难以言喻的怒火中,她把悲愤化作食欲,一双筷子舞得虎虎生辉,在各种美食中穿梭如游龙,将嘴里塞得满满的。

    吃了一大半,感觉腹中半饱了,周献鱼这才停下碗筷,余光瞥向旁边。

    她不动声色地开始挪动,慢慢地,迅速地在桌子下狠狠踩了这人一脚。

    扬眉吐气。

    周献鱼瞬间感觉自己容光焕发,胸中呼出一口浊气。

    而谢应容只是夹筷的动作一顿,随后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风平浪静地继续吃菜。

    周父也终于进入正题,见众人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端肃道:

    “我女周霜玉流离在外,失所多年,如今终得以归家,实乃我周家喜事。”

    周霜玉笑着给众人敬了一杯酒,与姜修寒相视一笑。

    话音一转,嗓音突然严厉:

    “献鱼啊,你以后要和你周霜玉姐姐好好相处知道吗?”

    “周煜你也是,记住要好好和姐姐相处知道吗?”

    周献鱼在一旁和周霜玉双目相对,一个默默垂下了眼,一个抬起了头。

    周献鱼眨眨眼,乖巧应声:“好。”

    而一直在观察她脸色的周父周母见她没有生气,终于松了口气,心想,这下没问题了。

    周献鱼才移开视线,紧接着又和周煜那小孩幸灾乐祸的眼神对上,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捂着嘴偷偷地笑。

    周献鱼额角“井”字暴起,一只手升起,慢慢攥作拳头状在他面前挥了挥,周煜瞪大眼睛,登时便缩起脖子,不敢动作了。

    真是奇怪,分明周献鱼和从前相比温柔了不少,但不知为何,他反而更怕这样的她。

    这些内心话要是叫周献鱼听到,只怕是要哼哼两声,鼻子翘到天上去——这就是姐姐的压制之力。

    一餐饭很快便结束了,周献鱼扶着吃得腹疼的肚子,一步一步往外边走着。

    谢应容一直跟在她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快走至卧房,周献鱼这才开口,气焰一改,全然与之前一路上的沉默不同,转过身逼停那人,冷声哼道:

    “你跟来做什么?”

    谢应容还是不说话,垂着头看她,一副游离天外的思索状。

    周献鱼简直要被他这副没有口舌的样子气得七窍生烟,心头不住地想:

    “好,好得很。谁爱管谁管,谁想攻略谁攻略,大不了从头再来。”

    她气急了,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转身便提着杏色裙子跑得飞快。

    一路回了卧房,才刚进门,周献鱼连忙将门栓插上,将其关得紧紧的,又叫了两个丫鬟守在门边,这才舒了一口气,慢慢躺在床上。

    被挡在一门之外的谢应容翻身上屋,他耳目极好,隔着薄薄的墙壁听见周献鱼在床上翻来覆去,嘴里嘟囔着什么:

    “谢应容真是个讨厌鬼,讨厌,讨厌,讨厌。”

    她将讨厌这两个字反反复复地说了许多遍,还不时抱怨着他先前的诸多行为。周献鱼骂累了,这一晚身边又没有了那般赫人气息,胡乱发泄了好一通,终究抵不住涌上头的困意,昏昏沉沉睡去了。

    而站在寒风之中的谢应容在听见屋内渐渐没了声响时才缓缓冒出个疑问:

    “你自己坏事做尽,凭什么来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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