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杰帕德十七岁那年,朗道家又迎来了一个新生命,

    “莉亚!我们有小妹妹了!”

    希露瓦从士官学院特意请假回家,还在门口呢,远远地看见约好一同来朗道家的赛瑞莉亚的身影,便高兴地冲她飞奔过来,一把搂住比自己矮上半个脑袋的莉亚,

    后者好脾气地任由她撒欢一样搂着摇来摇去,语气温和亲切得完全不像是个被抱着转圈圈的家伙,

    “听说是个可爱的女孩,我参照了育有子女的科员的购物建议,在贺礼里面准备了一些你们或许用得上的东西,提前让人送来了。”

    希露瓦瞪大眼睛,

    “你这么认真,倒显得我这个长姐很不靠谱诶!”

    “你准备了什么?”

    “嘿嘿,也就是一些机巧机械玩具罢了,用从导师那薅来的零碎东西做成的,然后还有一把迷你吉他!在可可利亚的建议下,还在吉他表面添加了雪花纹样!”

    她从身后拿出一把小小的儿童吉他,

    “实不相瞒,当年还想把小杰培养成主唱或者鼓手,但那小子太没天赋了,而莉亚你又是超级神童忙着往科研中心跑,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只能寄希望于培养最后的小妹了。”

    希露瓦这么说着,赛瑞莉亚却格外认真地说道,

    “希露瓦,不要妄自菲薄,我见过你的导师,她亲口告诉我你是她带过的最聪明最有悟性的学生。”

    望着这么一双较真的眼睛,希露瓦没忍住笑着揉了揉莉亚的毛茸茸的脑袋,

    “我可没有自卑还自认平凡,我可是跳级跨专业的学院奇才。”

    说说笑笑,好吧,应该说主要是两人交谈,希露瓦负责笑,她们和等候在育婴室门外的杰帕德打了招呼,

    女仆从里面打开房门,朗道夫人的声音远远传出来了,

    “快进来吧,孩子们。”

    女人产后的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靠坐在床上,气色并不差,

    “你们的小妹妹在婴儿床里,刚喝过奶,现在正躺着呢。”

    三人有些好奇又紧张地上前凑拢,将婴儿床团团围住,

    对上那双清浅如溪水的淡蓝色圆眼,希露瓦压低声音,

    “莉亚,这孩子可比小杰生下来的时候可爱多了啊。”

    杰帕德无奈,低声反驳,

    “刚生下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玲可这都两个月了啊…”

    莉亚看着这个稚嫩弱小的生命,看着她和身旁朗道姐弟如出一辙的金发蓝眸,心里只觉十分柔软宁静,

    “小玲可,祝福你平安顺遂,自由无忧。”

    “哇塞,这么抒情,小杰也快说上两句!”

    “姐姐…呃,祝愿小玲可健康成长,能找到自己喜爱的事业并为之奋斗。”

    “杰帕德你对还是小婴儿的玲宝说什么傻话呢,我来我来…咳咳,首先欢迎我们玲宝来到这个世界——”

    甚至没有迟疑,莉亚便较真地开口,

    “现在说是不是太迟了?”

    “停停停!哪里迟了,这可是我和玲宝的第一次见面,咳咳,继续啊,姐姐我准备了超多小礼物,还有一把小吉他,没错,姐姐我是大明星哦,等你长大了就教你乐器和乐理,到时候还能一起表演哦。快点长大吧小玲可,姐姐祝你永远生活在温暖的爱中,祝你天天开心,健健康康,胃口棒棒!”

    躺在婴儿床中的小宝宝眨巴眨巴浅蓝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头顶三人,希露瓦朝她做个鬼脸,这小家伙便咧开嘴傻笑了起来。

    但这样平和宁静的日子并不常见,见过玲可后,直到年底赛瑞莉亚也没有再次现身人前,就连年底的科研中心面向大守护者的述职报告会议,她都是提前申请在范伦汀娜大人巡视基地工作间隙完成的。

    鬓发带有些许霜华的女性站在办公室紧闭的窗前,烛光晃动,她抬手示意站在桌前的墨发少女靠近,

    她的手搭在了赛瑞莉亚的发顶,暖意流淌在寒冬里,

    “赛瑞莉亚,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明明还是在我的养女,我却没能多陪陪你。”

    是的,除却她尚且年幼懵懂的最初几年,后来的日子里,裂界扩张愈演愈烈,她们多是在严肃的工作场合见面,即便是偶尔单独见面也多是围绕各项工作展开。

    但赛瑞莉亚一直记得她坚定而明亮的眼神,记得她带着薄茧温暖的手掌和那些充满关怀的信件,

    “我承恩被贝洛伯格的人们救下、养育,也许在未来寒潮带来的危机终被解决,我也会踏上探寻身世游历星海的旅程,但无论如何,我一直都视贝洛伯格为我永远的故乡。”

    【暖阳花】的二期工作告一段落,前线战事也传来了胜利的消息,但这间房子内的两人却都没有因此放松片刻,

    她们明白,凛冬还远远未消退。

    范伦汀娜·兰德19岁选任为大守护者,如今她已年过半百,或许再过几年她就会退位下台,而权力的并更总是伴随着残酷的底色,她不能保证下一任大守护者会像自己这样信任赛瑞莉亚,

    尽管这位科研中心的新星已为贝洛伯格无私奉献良多。

    “我曾经问过你,贵族,官吏,学士科员,银鬃铁卫,你会想成为哪一个。现在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以抵御寒潮为起点,她选择了踏上没有终点的求知之路。

    在贝洛伯格高层打了几年交道,赛瑞莉亚明白范伦汀娜的顾虑,

    “请放心,我向您起誓,我不会让科员们呕心沥血取得的科研成果被违法滥用或者束之高阁,若权力迫使我低头走向不义的道路,我必不屈从。”

    可听到她的誓言,范伦汀娜却叹息着摇摇头,

    “不,莉亚,如有一日强权压迫你,我更希望你能平安脱身,纯洁的理想,高尚的誓言并不急于一时。只有好好活着的人才能不断前进,创造价值——莉亚请答应我,无论未来时局如何变更,你都会努力平安生活。”

    赛瑞莉亚望着女人橙红的瞳色,那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

    “好…我答应您。”

    女人摸摸她的头,

    “好孩子,不要像冰凌一样,冰洁却易碎,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范伦汀娜拥抱住莉亚,她的怀抱亦如当初。

    时间如野马、如掣电、如凛冽寒风穿肠而过,却又一切如故。

    五年时间,足够让生活发生惊人的变化,

    比如,这一年希露瓦获地髓能源工程博士学位,正式任职银鬃铁卫筑城者技术部研究员。又比如,杰帕德成功毕业于贝洛伯格士官学院,如今已是军中士官考核在即,

    “放轻松老弟,以你的水平小小考核不足为惧,我、莉亚还有小玲宝,都对你信心满满哦。”

    “姐姐,我没有紧张。”

    隔着电话希露瓦都能想象到自家弟弟那副认真又倔强的小表情,

    “是是是,你没紧张,只是突发奇想考核当天问候你半个月没联系的老姐。”

    “……”

    “行了,小别扭,看时间莉亚快到你那了——真好啊,要我也能提前干完阶段任务,我是不是也能像莉亚一样成功批假来看你?好在可可利亚最近也忙得不可开交,这倒是让我平衡不少。”

    “这种心理平衡或许叫同病相怜——姐姐,”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

    “怎么了?”

    希露瓦手头还在给自己泡茶呢,夹在脑袋和肩膀间的电话里再次传来杰帕德的声音,

    “没什么,我看到莉亚到了,那么我先挂断了。”

    “挂吧挂吧,记得代我向莉亚问好。”

    “嗯,我会的。”

    考核地点在行政区的边缘地带,是士官学院联合银鬃铁卫框选的固定基地,也就是说,这里的地髓供暖装置分布不如法茵卡大街这类繁华地段密集,气温明显低于市中心地带。

    杰帕德站在电话亭内,轻轻抹开因自己的呼吸留在玻璃上的白茫茫水雾,从这抹开的清晰玻璃上,他看见路口不远处停驻的汽车内走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赛瑞莉亚。

    来的路上天色阴沉沉的,现在到了目的地,雪花已经是大片大片地飘落了。巷道的路口正是北风呼啸的风口上,她下车的时候刘海都被吹得扬起,

    她穿得比较单薄,灰色的冬裙在寒风中看起来轻飘飘的,那顶贝雷帽也没有戴在头顶,而是正拿在手中。

    她抬起头,没有丝毫迟疑,准确无误地看向自己所在的位置,就好像她早就知道他会在那里一样。

    赛瑞莉亚看向推开电话亭大门的青年,神色温和,

    “希望我没有让你等太久。”

    他合上身后的电话亭门页,大步走向她,

    “不,我刚刚在和姐姐聊天,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赛瑞莉亚点点头,一本正经玩笑道,

    “嗯,那请你记得转告她,赛瑞莉亚成功休假,现在好得不得了。”

    闻言,金发青年忍不住轻笑出声,却也配合着玩笑,

    “好的,我一定记住。”

    相视一笑,赛瑞莉亚突然开口,

    “杰帕德,你的领子。”

    赛瑞莉亚的目光落在他的领口,示意他衣领有些许不整齐,

    青年低头视线掠过,不甚在意地开口,

    “路口风雪太大,我们先去室内再说。”

    尽管知道这人很能抗冷,但杰帕德还是忍不住让她离开风口,等到了温暖的室内,散落在他们肩头、发丝上的雪花开始融化,

    “杰帕德,低头。”

    青年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办,

    她伸手仔细整理了杰帕德的衣领,

    “一个人在学院住也要照顾好自己,以后进银鬃铁卫了,会更忙碌。”

    杰帕德努力放轻呼吸,小心翼翼答应着,那双天蓝色的眼睛有些克制的将视线停留在她的发顶,

    温暖的气息就在他的颈脖间,

    “考核等候区域有壁炉,你的头发被雪打湿了,待会去炉子边休息吧。”

    她抬起头,碧绿的眼睛注视着他的面孔,让他有些局促紧张地移开视线。

    “我知道了,你认真考核,等你的好消息。”

    “嗯。”

    其实莉亚和希露瓦已经提前为杰帕德准备了考核通过的小礼物——一个八音盒水晶球。

    这份礼物的特别之处在于,八音盒水晶球的机关与造型,乃至叮叮咚咚的曲谱,都是二人联手制作的。

    莉亚从帽子底下拿出那个做工精巧的小玩意,

    巴掌大的水晶球内正站着四个神态各异的陶瓷小人偶,三个金发脑袋,以及,一个黑发脑袋。

    赛瑞莉亚轻轻旋转水晶球,音乐声叮咚清脆,希露瓦模样的小人偶便欢快地弹奏起钢琴,其余三个小人也随着音乐傻乎乎地左右摇摆,就像亚历珊德拉广场路灯上停驻的鸟雀一样,

    叽叽喳喳挤作一团,似乎连永冬也被隔绝在外了。

    也许是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她捧着水晶球,坐在暖洋洋的炉火前,脑袋一点一点地滑下去了。

    等杰帕德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炉火前酣睡的女人,剔透的水晶球捧在她的膝间,静谧的安眠。

    她似乎总是很疲惫,总是很忙碌。

    他时常会忘记他们之间那所谓的种族差异,毕竟她总是表现得和常人一样,或者说,她总是习惯让自己维持作为“人”的那一面。

    永春的藤蔓静伏在霜雪之下,他想她只是太眷恋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了。

    人们都说她带来了春天的希望,赞扬她使蔬果丰硕,赞扬她令麦穗饱满,一批又一批具备令人惊叹的耐寒能力作物由试点种植到推广入市,

    这真的只是奇迹吗?

    或许这只是源自某人对这座永冬之城的爱。

    没有人生来带着使命,有的只是是无悔的选择。

    所以他没有叫醒沉睡中的莉亚,只是无声坐在她身侧,静静注视跃动的炉火。

    木柴因燃烧噼啪作响,北风穿巷而过,杰帕德抬头看去,窗外的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他感受到莉亚呼吸的变化,碧眼的女人缓慢地苏醒了,

    “我…睡着了?”

    金发青年点头,

    “并没有睡很长时间,从我出来到现在也就半小时。”

    “考核结果怎么样?”

    杰帕德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金色的睫毛下垂,

    “嗯,确实通过了,成绩尚可,但还远未到能松懈的程度。”

    他们说笑着,青年接过那个为他准备的水晶球,在这个窗外风雪汹涌的日子,炉前却温暖依旧。

    听着他慢慢说着未来的计划,莉亚的嘴角也忍不住浮现清浅的微笑。

    他这个人总是如此,对自己要求严格,甚至在外人看来这应该叫做严苛,但赛瑞莉亚却很欣赏青年身上这些闪光点。

    世间庸众碌碌,只有少数人历经磨难仍意志坚定,保有熠熠生辉的光芒。

    因此赛瑞莉亚总是在分别之际温和地叮嘱这个可爱的青年,

    “杰帕德,照顾好身体,下个月你又要去军中壁垒了,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如果有什么需要,让我和希露瓦寄给你就行。”

    青年站在她身侧,不经意地挡住长巷中呼啸的风雪,小心翼翼低头,一一应答,

    “请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保重。军中物资齐全,我只需准备一些贴身衣物和生活用品,不必让姐姐和你费心。不过,我养在家中的花,可能需要你帮忙照看一二了。姐姐成为研究员不久,最近太忙,而且,呃,请你不要让她知道我说的话——

    希露瓦在养花一道上,似乎不比我更擅长多少。”

    瞧见莉亚脸上的笑意,他不知为何也勾起了嘴角。

    雪花簌簌,寒风让人心更近,青年的心跳揭露他隐秘的欢喜。

    ……

    莉亚与可可利亚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希露瓦的连线下达成的,

    “怎么样?我这位老同学是不是超有意思!”

    希露瓦胳膊勾在身旁的金发女子身上,还不忘挑眉招惹赛瑞莉亚,

    “百闻不如一见,可可利亚女士,很高兴认识你。”

    礼节性地寒暄,与朗道家姐弟不同,可可利亚的金发更为色泽醇厚,而在这头耀眼夺目的金发下的,是一双瑰丽的紫罗兰色眼眸。

    可可利亚露出和煦笑容,眼睛温和地弯起来,

    “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赛瑞莉亚女士。”

    女孩们相视一笑,这确实是一次尽兴的相聚。

    可可利亚是严格按照大守护者继任制选举培养出的,而莉亚只是范伦汀娜大守护者的养女,她这种挂名“兰德”此前与可可利亚并不熟悉,只是点头之交罢了。

    不过交谈片刻便能察觉,这位近来在政坛上名声鹊起的金发“兰德”名副其实。年幼时从一众候补的大守护者继位者中脱颖而出,再到基层扎扎实实一步一步晋升打磨,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实干家。

    “…虽然抗寒作物的推广培育已经进入第13期,但我仍然认为研究中心会议通过的提案有些操之过急了。”

    可可利亚有些惊讶地看着赛瑞莉亚,

    “我原本以为你会是计划的支持者,毕竟你是抗寒物种的培育者。”

    希露瓦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摇摇头,

    “她并不太看好,”

    说着耸耸肩,

    “换我也一样,古代科技的坑还没挖完就打起什么建生态园的主意,再过百八十年兴许能试试,现在我看够呛。”

    莉亚端起茶杯向希露瓦道谢,搅动杯中银匙,缓缓开口,

    “这是天方夜谭,他们都很清楚,但这正是他们需要的——一场毫无意义铲除异己的阳谋。”

    希露瓦摸摸她的脑袋,安抚似的。

    “如果乐园提案在接下来的银鬃铁卫研究中心与市政大会上正式通过,后续开工建造乐园,大概会随便以延误工程,或者贪污拨款的罪名让我锒铛入狱吧。”

    可可利亚轻轻吹去热茶飘散的水雾,

    “但这也正是我所期待的。大守护者年事已高,再过两年便是退位的时候了,这时候冒出来冒出来的家伙是何居心一目了然。借着这个机会,看清人心、斩去破坏贝洛伯格和平稳定的爪子——你的见面礼,我收下了。”

    她用带有笑意的眼神回望赛瑞莉亚,

    “我的幕僚中也有人认为你意在克里珀堡,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赛瑞莉亚女士,您更像是一位正直而纯粹的学士。”

    而贝洛伯格迫切需要一位能延缓寒潮步伐的学士。

    希露瓦面色如常地喝下那杯不加糖的牛奶红茶,神色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呢,外传沸沸扬扬的两位争锋相对的兰德、大守护者竞选的两大热门,居然就这么稀松平常的在我卧室里喝茶。”

    莉亚捧着温热的杯盏,抬头便能看见希露瓦卧室窗外的风雪飞舞,

    【这样惬意坐在炉火边的日子不会有太久了】

    ……

    人的衰老在平常时日里总是隐秘的、不易被人察觉的,但又总会在某一日轰然而至,恰似一场无法阻挡的雪崩。

    永冬之下的人更像是某种被日益损耗的薪柴,日复一日的燃烧自身,换取些许微弱的暖意。

    赛瑞莉亚坐在女人的病床前垂眸凝视她苍老的面庞,细密的皱纹更像是刻刀的划痕,它们遍布范伦汀娜整张脸,深深凹陷的眼窝里,清明有神的眼睛被眼睑遮盖,这让她无比清醒地认识到,

    她的养母,庇护她自由生长到现在的长者,现在,她的生命已是风中残烛。

    两个月前克里珀堡官方对外表示前任大守护者因病退位,提前退居台下。现在新的大守护者继位仪式已接近尾声,而赛瑞莉亚借着这个机会从科研中心辞职,完完全全离开台前。

    人们不能为难一个想要侍奉时日无多的母亲的孩子。

    “…莉亚”

    范伦汀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平静地望着她,打断了她的沉思,

    “您醒了,需要喝水吗?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我便按铃请医护人员过来——”

    衰老的女人摆摆手,示意她扶自己坐起身子,等靠坐在床上,她才慢慢开口,

    “很少有人知道即便在最和平的日子,裂界也一直在蔓延。近些年那些怪物似乎放慢了入侵的步伐,但莉亚,那只是暂时的。起初我把这些形式转好的现象归因与武器的更迭、抗寒药剂的问世以及许许多多你所见到的,人的胜利。”

    “但现在,我越发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它的安排。”

    “它?”

    赛瑞莉亚低声询问,她并不认为这是范伦汀娜将一切寄托命运的虚无定论。

    “是的,它,一颗灾难的星星。那些被筑城者称为反物质军团的怪物正是与它一同到来的。事实上,早在天外来客还在这颗星球上时,筑城者们与他们联合建造了星核拘束装置,试图以这种方式抑制它的力量。

    抱歉,我的孩子,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告知你。人总是会狭隘地只相信同族,即便许多时候这份同族情谊是最不可靠的。它和你一样,都是现在的贝洛伯格无法理解的存在,区别只是它没有人形,无处不在,扰人心神,而你与常人一样会被情感影响,有着喜怒哀乐。”

    “那它在哪?有什么威胁?”

    “从前它就在这座城市里,但现在,我并不知道。至于威胁,这片永不褪去的寒潮就是它带来的,你应该读过米尔斯海默博士的论文,它与寒潮的关联最早便是由博士发现的。”

    “我明白了,文献检索库对我设有权限锁,所以我一直没能看到博士研究的与星核相关的论文。那么,一直以来的问题其实便是找到摧毁它的方法。”

    范伦汀娜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头顶,

    “好孩子,谁也不知道如何摧毁它,就像谁也不知道摧毁它后,究竟是春天,还是更加残酷的凛冬。

    朗道家的长女是个有头脑的年轻人。有一天晚上她到克里珀堡找我,问我为什么不让你也加入研究寒潮的项目组。

    她似乎觉得以你的才能,一定能推动这个项目取得更进一步的突破。”

    赛瑞莉亚给女人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但是您一定拒绝了她,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这场对话了。”

    范伦汀娜低沉地笑着,她的胸腔好似漏风的风箱一颤一颤的,随着她的身体小幅度的颤抖,病号服的衣领微微敞开,露出渗血的、一圈一圈的绷带——

    前任大守护者范伦汀娜其实是因伤退位,她从前线来,确认裂界骤然打破稳定的表象,已再度扩张。

    “莉亚,那时我无法向她给出明确的拒绝理由,但今天,我可以告诉你,因为【它】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

    自从我担任大守护者,这些年它的声音始终如影随形,我无法摆脱,心中始终在与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抗争着。我害怕,如果它透过我看到了你…如果你太靠近它,会不会让你也陷入我这样的困境……”

    “所以,当年您让朗道家照顾我也有这份考量。”

    女人点头,郑重地注视着她,

    “你与我们不同,你是来自星域的异族,养育之恩这些年你早已尽心尽力偿还了,为贝洛伯格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或许你能让寒风中的火焰燃烧得更久,但我不希望这样的代价是以你为薪柴。若是让你被它影响到,那就才是最绝望的境地。”

    “如此,您选择的是一条更为保险更为安全的道路。”

    病床上的范伦汀娜与年轻的黑发女人对视,

    “是的,我需要对贝洛伯格所有的子民负责。”

    “您今日告诉我是因为这次的裂界突变吗?”

    赛瑞莉亚微微皱眉。

    “是的,它带来了寒潮,可寒潮似乎阻遏了那些怪物,但莉亚,我和寒潮、怪物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越来越觉得这二者关联并非仅限于此。我们所有人似乎都在被这奇怪的命运玩弄着,每当裂界的步伐放缓就会有新一轮灾难紧随其后。我曾质问星核,它却只顾哈哈大笑。

    莉亚,我们能走入真正的春天吗?”

    赛瑞莉亚没有说话,她缓步离开范伦汀娜所在的诊所,送别她的是名叫娜塔莎的主治医师,一路上她十分严谨细致地说明了范伦汀娜的身体状况。

    上车前赛瑞莉亚突然朝她笑了笑,

    “娜塔莎小姐,你的哥哥偶尔会向我提起你,我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他总是一副纠结的样子,我想你们之间或许还存在着一些误会。

    有时间的话,一起聚聚吧。他总是一个人窝在办公室,我不认为这样能继续做出什么成果。”

    寒风夹杂雪花,打断娜塔莎的心绪,最终也只是朝车窗内的女人笑道,

    “谢谢您,我想我会带上母亲的花去看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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