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汪钧凌虽然爱打官腔,但是个实打实的好将军。

    按道理他一个大将军,伙食定额肯定是跟普通士兵不一样的,虽说做不到大鱼大肉,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还是能有的。

    但汪将军一直坚持自己要跟士兵们,保持一样的待遇,于是这顿鱼丸子鱼头,也是他这段时间来,吃得最有油水的一顿。

    用膳后,他喊来自己的副将询问此事,下午便跑来看连星练兵:“宋千户近日可还顺当?”

    红芍下凡时给他们二人瞎掰了个宋字作姓氏,连星升为千户后,所有将士都喊他宋千户,他通常都要慢半拍,才能想起来别人是在跟他说话。

    红芍时刻在连星身旁准备着,连星反应不过来时,就会开口解围,提醒连星。

    但此次明显不用,连星老远就看到,汪钧凌带着几个亲卫向自己走来,他们过来的这一路上,连星都直勾勾地盯着。

    他温声应道:“正准备带他们下河练兵,汪将军有空的话,不妨来指点一二。”

    一个军务繁忙,还在战时的将军,是很难抽出时间,来看一个千户练兵的。

    红芍本着领导的想法就是我的使命,她帮衬着说:“哥哥前几日已经带着这些人,下去熟悉过今日的训练,我们今儿又改善过军队的伙食,大伙都干劲十足,将军不妨露个面,鼓舞军心。”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汪钧凌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二人,他微微颔首,吩咐身后的副将,各自去忙自己的军务,随后他就跟着连星、红芍来到河边。

    连星制定的这个训练计划还是相当复杂的,前几日士兵吃不饱时,赶不上他提的要求,属实情有可原。

    汪钧凌此前没见过连星练兵,只看过他提交的军报,如今亲眼所见,那是看什么都新鲜。

    他细细观察今日士兵们的动线,只见他们带船驶离岸边,各司其职,动作整齐划一的同时,还效率奇高。

    待到他们离开岸边二十余丈,除开划桨掌帆侦察这些特殊兵种,其余士兵均以手语做暗号,交流悄无声息,他们按照暗号指使,变换队形分成两拨人。

    其中一拨,是留在军船甲板上正常练习的士兵,另一波则是来到船尾后方,一个个扑通扑通地,往河里跳。

    汪钧凌当然没有见过这架势,他侧身去问身旁的连星:“宋千户为何让士兵们先是坐船,然后下水训练,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门道?”

    连星这万来年虽然避世不出,甚少在上天庭露面,但总归还是能遇到不少大仙小仙带着问题前来寻他赐教。

    如果这些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的大仙小仙,见到今日的连星,可能会怀疑他们的上神,被什么邪祟夺了舍。

    连星对上汪钧凌是真的非常有耐心,且没有在红芍面前时的上神架子,他仔细地跟汪将军拆解他的方案、思路。

    连星上任第一日,在军中做过一次简单的摸排实验,实验很简单,只需要士兵们在听到问题时,客观地评价自身能力,做出选择即可。

    问题包括:你是否在水上作战中成功斩杀过敌军、是否在船上骑马会晕船、是否会游泳、是否会不畏水、是否参与过水下作战等等。

    士兵们对每个问题进行评估,如若是就前进一步,如若否则后退一步。

    问题问到最后,距离起跑线是前进的士兵,只有少数一批人,大部分都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后退。

    不难看出,这支内陆的旱鸭子军队,并不适应水战,甚至可以说是畏惧下水。

    人和神仙这种生物,都是懂得趋利避害的,如若你对一样东西保持着天然的恐惧,你就会分心下意识地避开这个危险。

    而战场上,是不能有恐惧的。

    这一套训练,就是让士兵们,在日常中交替轮换进行水上和水下的训练,适应在连金河作战的各种环境。

    “从前我的兄弟跟我说过一句话——无畏是最好的武器。”

    汪钧凌用力拍拍连星肩上的铁铠,也不嫌弃硌手,开口夸赞道:“汪某今日受教了!”

    红芍总觉得,自家上神看汪钧凌的眼神,就是透过这个凡人看向那位曾经的前上神,说不准这话,本就是出自前上神?

    小花仙越揣测,越是觉着合理。

    等汪钧凌走后,一直像背后灵一样,跟在他们后面听两个大老爷高谈阔论的红芍,开始八卦:“上神刚刚提到的兄弟,其实就是汪将军本人吧。”

    能跟汪钧凌讲一百句话的连星,面对上天庭的小辈神仙,又回到那个惜字如金,往外蹦字的状态:“是他。”

    红芍今日带着大家伙改善伙食,那是心情好得飘飘然。

    既然已经见过不少上神絮絮叨叨话痨的样,她是看透连星平日里那些个什么端方君子、沈默寡言都是伪装,今日她就是要撬开上神的话匣子!

    “以前咱们上天庭,也有水战?”

    “开天辟地那会,水里阴浊之气很重,盛产各类大妖。”

    一心二用对于一位上神而言,并不是很难,恰逢今日连星心情也不错,盯着士兵训练的同时,他开始给不耻下问的小辈,科普斩妖知识。

    “这些妖兽在水里,有吸取不尽的阴浊之气,打起来很是麻烦。那时候钧凌和我是最常被师傅派去对付水妖的。”

    眼前这水流湍急的连金河,不及当年水妖栖息的妖河万分之一。

    两人就此望着连金河水面,忆起往昔。

    “连星你术法比我要好,你在这河岸边上等我,待我去杀它几个来回,把它引上岸,届时你就用朱明剑把它钉在这,我们再联手诛杀。”

    汪钧凌当年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你只听他说话,还以为要砍的是水里哪只河豚精,实际上他们要面对的是,这片水域里最霸道的玄黑妖龙。

    汪钧凌善水,只要是要诛杀水里的妖兽,师傅多半都会派他去。

    而汪钧凌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极其讨厌一个人出去,每次都要央着师傅,指派连星与他同往。

    本来好好在天阁里修习的计划被打乱,连星是该生气的,他并不喜欢衣衫被乌黑妖水沾湿的感觉。

    可汪钧凌从那时起,就是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主,要哄他师兄那是信手拈来。

    这种你什么都不用做,看我表演就行的做派,连星很是受用。

    于是他就静静地定在水岸边的天上,看着汪钧凌在急流如箭的水里翻飞与那妖龙缠斗。

    妖龙几次甩尾企图把汪钧凌压到水里,都没有成功,反而尾巴上大片龙鳞被刮去,正是怒火中烧。

    妖龙冲着两人一阵怒号,水面上平地卷起密密麻麻的水龙卷,冲着汪钧凌奔腾咆哮而来。

    这玩意说是水龙卷,但如果不幸被刮中,那就跟被铜墙铁壁拍中一样,上天庭打造的神兵铠甲,顷刻便能卷成碎末。

    眼看着水龙卷密密麻麻扑向汪钧凌,而他无处可躲,连星有些急,他祭出朱明剑就要冲过去帮忙。

    反观汪钧凌,他直接卸了身上仙力,直直地从天上坠入水里,在堪堪入水那一刻,数十道水龙卷靠近他,撞在一起,整个水面狂澜怒卷。

    连星被翻涌的浊浪迷了视线,失去方向,他一时竟不知在这乌黑妖水中,何处可以寻到他的倒霉师弟。

    而妖龙早已一并潜入水里,它要将这胆敢刮去它鳞片的罪人,绞死在妖河内。

    “那最后是上神你救的汪将军?”

    “他哪用我救。”

    连星的眼神掠过红芍,转而看向河面调侃道:“钧凌那会胆大包天,佯装失去抵抗能力,被妖龙一口吞掉,我赶到水底,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红芍已经感觉自己腹中也在暗痛,不难想象那条倒霉妖龙的惨状,她沉吟道:“所以汪将军是把自己从妖龙腹中剖出来的?”

    “你跟他想东西的思路倒是挺一致的。他确实是被妖龙吞进去,水流直接冲到到腹中,在内里左刺右砍,闹得妖龙非常狂躁,我都无法近身。随后他就捏了个杀诀,将妖龙腹部比较柔软的一处破开,那条妖龙的死状,确实是不怎么好看,他还拆掉它不少龙鳞,回去送给师傅打铠甲。”

    “那上神师傅......喜欢这份礼?”

    连星嗤笑一声:“那妖河的水腥臭无比,术法都难以驱除,我在那水里就浅浅泡这么一会,那个味道跟了我三日,你说从妖龙腹中滚上一圈的汪钧凌是什么味道,师傅压根就不肯见他,礼并没有送出去。”

    想到从前在天阁的事,连星很是开怀,他笑着摇摇头:“那句‘无畏是最好的武器’,是我向师傅状告他斩杀妖龙时胡来,师傅罚他写反省文时,他胡乱掰扯的。”

    红芍暗自吐槽,你们这一脉写文章,可真有风格。

    她作为一个跟在上神身边数日的,有眼力见的小仙,自然是能把握住机会的:“如此说来,此话还是上神用得更加恰当些。”

    凡间俗语有云,马屁拍得好,机会少不了,自从红芍听闻上神殿中,有许多闲置的珍宝,那真的是坚定地把自己从红芍花变成向星葵,致力于与上神打好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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