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当晚,我缩在被彼得施了保暖咒的被褥里,借着荧光闪烁和窗外的雨声,梦呓般地写完魔药论文的最后一个单词。

    我随手把羊皮纸夹进书里,连同羽毛笔一起丢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艰难地翻了个身,一点也不想去看现在是什么时间。

    海蒂还是没有回来。或许我要度过人生中第一个没有她的圣诞节了。

    困意正在和我的大脑决斗,我一点儿也不想在这时候睡过去。犹豫片刻后,我还是下了床,冷气立刻灌入了宽松的裤腿中。

    我有些后悔了,但依旧僵硬而迟缓地走向窗边,掀开淡黄色的窗帘,把自己包裹在里面。

    就在这时,我敢信自己真的看见了山坡下某辆轿车的灯光在雨中摇曳着,而不是某种由熬夜所引发的幻觉。

    司机先生从驾驶座下来,一手拿着看上去像是礼物的东西,急匆匆地撑起墨色的雨伞,大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中。

    我亲爱的海蒂还没来得及换礼服长裙,在司机打开车门后行动不便地下了车,从对方手中接过巨大的礼物盒,仔细地把它翻看了一遍,才大步朝着老宅走来。

    我看着从外往里数第十棵橡树上的积雪和雨一起落进她的衣领里,轻笑一声,立刻转过身朝着门外跑去,借着月光快步奔下楼梯。

    “瑞伊小姐!你在干什么?”

    彼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回过头去,后果就是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彼得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我只能听见它的脚步声在背后追着我。

    当我经过一段往下望就能看到门厅的梯桥时,远远地就看见了笑得很开心的海蒂,她注视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摇尾巴的金毛犬。

    “你知道吗?我的圣诞节愿望是——罗弥娜没有被你和彼得吵醒。”海蒂说。

    “你都听见了,那么……”我故意扮出一个傻乎乎的、惊恐的表情,不过海蒂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来,我就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我的后背。

    她这才笑出了声。

    “噢,彼得!”我转过身去,正对上它那双圆溜溜的浑浊的绿眼睛,“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

    彼得的嘴唇颤抖着,接下来便用脑袋狠狠地撞击着桃花心木的扶手,整座老宅都因此震动起来。

    “现在,立刻,马上!”我大声说。

    彼得抬起头来,额头红得就像是吃了花生酱而过敏一样,细声细气地说:“是的,主人。”就好像“主人”这个词可以取悦我一样。

    紧接着,它垂下脑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我听着自己的呼吸声。

    “别管那个蠢货了。”海蒂懊恼地揉了揉头发,率先打破宁静,“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圣诞礼物吧——如果你今晚还有兴致拆开的话。”

    她终于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递给我一个包装很简陋的大型礼物盒,一看就是她亲手包的。

    “我本来想把它放进你床尾的长筒袜里。”海蒂略带遗憾地说,“谁知道你这么晚还没睡。”

    “把这玩意儿塞进袜子里?我还没学会无痕伸展咒呢。”我笑了,接着便屏息凝神地解开经典圣诞配色的蝴蝶结,剥去包装纸,打开硬纸板盒子,心脏砰砰直跳。

    是一个银色的鸟笼,里面住着一只羽翼丰满的褐色猫头鹰,正用一双明黄色的眼睛略带怀疑地盯着我。

    “梅林啊。”我轻声说,“瑞彻埃特一世是遭遇不测了吗?”

    “我倒希望她遭遇不测……噢,抱歉。”海蒂说,语气里没有半分歉意。

    我没有回答。瑞彻埃特一世算不上喜欢我,但对海蒂的态度明明还算不错。

    “我注意到,你给我寄信时用的都是不同的猫头鹰,而瑞彻埃特一世总是待在这间老宅里。”海蒂垂下眼看着我,解释道,“你应该有一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猫头鹰。”

    我放下鸟笼,紧紧地抱住了海蒂,而那只可怜的小东西发出了不满的叫声。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最终只是把脑袋埋进她散发着花香的头发里,收紧了双臂。

    我爱你。我如此想道。我爱你。我没有说出口,但海蒂一定知道,她一直都能猜出我的任何想法。她远比我的父母还要了解我——我几乎要为这个残酷的事实而苦笑出声来。

    等我不再抽动鼻子,海蒂才松开我,拎起地上的鸟笼。她看着我,声音里带着笑意:“所以,我亲爱的,你要给他起什么名字?”

    “你给我买了只雄猫头鹰?好吧,我早就想好了——我自己的猫头鹰要叫斯库特。”我挠了挠鼻子,“说这种话总会让我感到很尴尬。”

    “侦察兵?”海蒂皱起了眉,“我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我以为你会选雅各布之类的名字呢。”

    “好啦。”我从她手中接过鸟笼,打开活络门,“你以后就叫斯库特了。”

    斯库特“咕咕”地叫了两声,应该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钻出活络门,扑扇着翅膀,飞到了我的肩膀上,轻得就像是海蒂落在我身上的目光。

    “笃——笃——”

    我从床上撑起身子,眯起眼睛看向窗帘之间的缝隙——有一只雪白的猫头鹰愤怒地敲着窗户。

    我不得不向外推开窗户,它便和落雪一起溜进温暖的室内,我从它的趾足间取下一封薄薄的信件与一个蛋糕盒。

    这只坏脾气的雪鸮把身上的雪都甩到了我的脸上。我擦了擦脸,拆开信来:

    亲爱的瑞秋:

    圣诞节快乐!希望你能喜欢。

    没有署名。我疑惑地拆开蛋糕盒,发现里面装着的是许多姜饼,大部分是丑陋的驯鹿和长得像邓布利多的圣诞老人。

    我收起信件,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动这些来历不明的饼干哪怕一下。

    如山丘般沉重的雪鸮没在我的胳膊上待多久,就扑凌着翅膀离开了。我望着它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转过身去,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深红色的菱格毛衣。

    当我轻快地走下楼时,罗弥娜正在和我的姑婆卡桑德拉交谈着什么,而海蒂正疲惫地坐在长桌旁,捣鼓着餐盘里的布丁。彼得在厨房里忙活着,我似乎闻到了奶油蘑菇汤的香气。

    “我的甜豌豆!”卡桑德拉快步向我走来,用那双戴满戒指的手搂住我,在我的脸颊上留下一个蛋奶酒味的吻,“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卡桑德拉夫人。”我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悄悄地远离她的怀抱。

    “快去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吧,嗯?”她捧起我的脸,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我这就去。”我弯下腰,从她的胳膊下钻了出来,踩过织着槲寄生与彩铃的地毯,小跑向角落里积满融雪的圣诞树。

    我跪坐下来,在礼物堆里寻找写着“致瑞秋”的贺卡,却发现它们原来都属于自己。

    赫敏的礼物是一套《魔戒之主》,罗恩的是一大袋比比多味豆,而海格竟然送来一大袋泛着酸味的黑茶叶。

    我把各种不认识的亲戚送来的礼物放到一边,终于找到卡桑德拉姑婆的礼物。

    我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发现她也在满怀期待地盯着我,脸上灿烂的笑容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撕开羊皮纸,取出里面那件绣着粉山茶花的湖蓝色帕埃尼裙,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我听见了海蒂没忍住的笑声。

    “喜欢吗,瑞伊?”卡桑德拉夹着嗓子说,“你将来会用到它的——”

    这裙子只适合给我们的曾祖母穿。”罗弥娜毫不留情地说,“别把她打扮得像是伊丽莎白一世。”

    “好了,好了。”卡桑德拉不怎么高兴地说,“我又不是送给你的。你喜欢它吗,瑞伊?”

    “彼得,把热好的黄油啤酒端上来吧。”海蒂在这时高声说,我立刻对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彼得回过头来,看了看海蒂,不情不愿地打了个响指,给徐徐升起的黄油啤酒喷上奶油,让它们分别落在每一个银盘子旁边。

    我立刻把那条裙子塞回了羊皮纸袋里。

    “还有人没来呢。”卡桑德拉有些不满地说,“给我来点火焰威士忌,好吗?”

    话音刚落,一瓶火焰威士忌和几个高脚杯便出现在她的手边。

    正午十二点整,圣诞宴会开始了。我坐在海蒂身旁,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蘑菇汤,听着大人们竞争般的无趣交谈,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显眼。

    “好了,大家,别在圣诞节讨论康奈利了,好吗?”一位男宾客以一种法国人的腔调说道。他是如此刻意地喊出了魔法部部长的教名,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似的。

    “瑞彻埃塔,”他突然喊出了我的名字,让我的心向下一沉,“有适应霍格沃茨吗?”

    “当然。”我说,“我们有全世界最好的魔法学校,不是吗?”

    做作的笑声响起。

    “是啊,哪怕让我丢掉魔法部的官职,我也愿意回到霍格沃茨重新度过那七年。”他忧伤而深沉地回忆道,“好好享受霍格沃茨的一切吧。”

    我在心里疯狂地呕吐着。

    “你都快哭了,老东西。”另一位盘发的宾客犀利地调侃道,紧接着便像那老东西一样转向我,“我听说你被分到了格兰芬多,瑞彻埃塔,是这样吗?”

    我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执着于“瑞彻埃塔”而不是简单的“瑞秋”,或许生涩难读的名字听起来更高雅些吧。

    “是的。”我大概已经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我们德文特家还出了个勇气过人的小异类,是不是?”她说,语气里没什么恶意,说出来的话却非常难听,“就像——噢!”

    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止住话题,紧张地瞥了罗弥娜一眼:“抱歉,我真是有些喝醉了。”

    罗弥娜面无表情,没说什么。这并不代表她生气了,她总是这样冷静而沉默。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我注意到海蒂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但她在这种事上一向没什么话语权。

    “你的成绩怎么样,瑞秋?”有人拙劣地试图转移话题,“别忘了拿到年纪第一,这是我们德文特们之间的传统。”

    “很不错。”罗弥娜替我回答道,我想她可能已经私下问过麦格教授了,“只不过,她在格兰芬多里最好的朋友比她还要更加优秀。”

    我实在没懂罗弥娜到底是在为我解围还是在告诫我。可是,谁能比得上赫敏·格兰杰啊?

    “两个聪明孩子都去了格兰芬多?”男宾客略带遗憾地说,“分院帽是怎么想的?”

    “不姓德文特的年级第一。”卡桑德拉说道,“这不就是年轻时的你吗,罗弥娜?”

    做作的笑声又一次响起,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那群老古董们年轻时的校园生活上。

    宴会结束后,我和罗弥娜一同站在宴会厅门口,与所有宾客告别。

    “再见,我的小瑞伊。”卡桑德拉亲吻着我的脸颊,扑面而来的酒气和英国梨的果香混合在一起,让我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直到夜幕降临,德文特老宅又像原来一样变得空荡荡的。罗弥娜转过身来看我。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表现不错,下次我会让彼得把圣诞烤鸡和苹果派放得离你近些。”她说着转过头去,不再看我了,“你的假期作业完成了吗,瑞伊?”

    我摇了摇头。

    “那就回到你的房间里去。”罗弥娜又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我拎起长裙,撒腿跑走了。回到卧室后,拿出羊皮纸准备开始写变形术论文,却怎么也找不到羽毛笔。循着昨晚的记忆,我在地毯上翻找着,惊恐地发现它好像真的失踪了。

    去尤利西斯的房间看看吧。我心里的某个声音说。我父亲生前的卧室就在我的卧室隔壁,走过去完全闹不出一丁点儿的动静。

    在我还不懂事时,曾把那个“可能会闹鬼”的房间当作探险的宝地,哪怕到了今天,我对它也抱有浓厚的好奇。

    就当是为了找羽毛笔。我对自己说,悄悄地溜进了尤利西斯的卧室。

    房间里摆设很少,就像客房一样整洁而没有人情味儿,我想我父亲生前一定是个无趣的人。我打开门,走进与卧室连接的书房,这里倒是比卧室要杂乱些。

    我坐在尤利西斯曾坐过的皮椅上,在柜子里翻找起来,还顺走几本看起来很像日记的笔记本——真的有孩子不好奇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步入婚姻坟墓的吗?

    大概半小时后,我把一支鸦毛笔、一堆笔记本和一个小盒子放在书桌上,在两秒的抉择后还是怀着好奇与敬畏之心捣鼓着小盒子。它连锁都没有,却怎么也打不开。

    “阿拉霍洞开。”我学着赫敏的样子用魔杖指着盒子,不知道是因为我学艺不精还是因为它被施了反开锁咒,总之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开始用力掰、拧,用盒子砸向书桌,却还是没有打开。我泄了气,只是把它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带着笔记本和鸦毛笔回到自己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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