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惠二年二月二日，帝刘盈禅位于太后。同日，廷尉赵令徽死于刺杀。
刀尖穿过血肉，赵令徽瞪大了眼睛，胸口凉凉的，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算计了半生，好不容易爬上廷尉，到头来，居然死在了周纨一个武夫手里。
周纨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与记忆中某张面孔重合，但又模糊地紧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昭阳殿静地出奇，赵令徽似乎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如同她飘零的一生。
赵令徽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朱红梁柱，上面绘满了奇珍异兽，祥云彩纹，极尽奢华。这些纹饰，当年是她绘制，萧何监工建造的。
因为极尽奢华，还曾被高祖说过，好在萧何聪慧，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这才让高祖转怒为喜。
死在这样的地方，也是对得起她乞丐的出身了。
“毒妇，去死吧！”见赵令徽走神，周纨不满，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抽出赵令徽胸口的匕首，再次狠狠扎入。
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让赵令徽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深邃：“你放心……周昌很快也会来陪你的。”
用她一命，铲除一族祸害，值了。
“贱人！没想到我周纨英雄一世，最后竟被你这毒妇算计去！”周纨将手中的匕首往里送了送。
赵令徽胸口被鲜血染红，宛如一朵绽开的红莲，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被涌上来的鲜血呛地不断咳嗽：“你愤怒也没有用，现在未央宫卫已经到了……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个全尸……我死了，拉着赵国上下一起死，值了！”
提起全尸，周纨大笑起来：“全尸？淮阴侯忠心耿耿，吕雉放过他了吗？老子先送你下去见淮阴侯，让你给淮阴侯偿命！”
赵令徽一阵耳鸣，逐渐失去了呼吸的力气。
这一刀，赵令徽感受到了疼痛，她的脸皱了起来，可惜她已经没有拔出来的力气了。
“淮阴侯”三个字让赵令徽有了片刻的恍惚，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听到这三个字。
没想到，她临死前想到的人，居然是淮阴侯。眼前的周纨逐渐模糊，赵令徽意识也飘忽了，淮阴侯，真是个久远的称号啊。
赵令徽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可那双含情的丹凤眼她永远也忘不掉。
他总是那样笑着，给她披衣服，陪她修文书，为她补衣服。
淮阴侯韩信，她的死敌，也是……前夫，亦是亡夫。是她亲手将他送上死路。
黄泉之下，再次相见，他会恨她的吧。毕竟，她背叛了他两次，每一次都是剜心的打击。
当年，他在长乐宫中，也是这幅模样吗。
不，比她还要狼狈啊。
狼狈到她没去给他收尸。
真惨啊。
想到此，赵令徽又释然地笑了，再转头，对上周纨愤怒的眼睛：“我……是不是见过你？”
周纨咧开嘴，痛快地笑了：“毒妇，当年白登山，你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住手！”凌厉的女声打断了周纨。昭阳殿的宫门被推开，余晖从宫门口挤进来，宫卫蜂拥而入，“周纨，放下刀！”
吕雉大步走了进来，张良、陈平、萧何三人跟在后面，脸色不是很好。宫卫将周纨团团围住。赵令徽松了口气。至少，她的谋划成功了。
真正的清平盛世，要来了。
赵令徽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血染红了床榻。视线越来越模糊，赵令徽看不太清那个清瘦的身影了。
功成身死，大概是谋士比较好的结局了吧？她这样恶贯满盈的人，这死的很体面了。
胸口忽然疼起来，是因为什么？因为没有看到匈奴平定，因为当年白登山做下的错事？还是因为没看清娥姁最后一眼？因为或者说，是因为……淮阴侯？
“贱妇！”周纨双眼猩红，攥着匕首冲向吕雉。“当啷”一声，匕首连带着周纨的胳膊，被宫卫砍断，落在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赵令徽脸上。她的视线里，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红色。
周纨被宫卫死死压住，口中唾骂不止。声音在她耳边愈发尖锐，她逐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眼皮越来越沉，她看见吕雉焦急地朝她跑来，将她紧紧抱住。赵令徽张了张嘴，想跟她说：“娥姁姐姐，不要哭，不要哭……”
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想抱抱她。
想抹去她脸上的眼泪。
可是不能了。她要死了。
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听到了娥姁说了什么“为什么要……”，后面的话，她就听不清了。
一阵混沌之后，再次有了意识，赵令徽胸口不疼了，头不昏了，耳鸣也消失了。难不成……阴曹地府没有疼痛？
带着疑问缓缓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时，赵令徽又下意识地迅速闭上眼睛——她一定是眼花了！
如果她没看错，她现在似乎身处帷帐中，主帅坐在正中间，身穿铁甲，两侧将士执戟肃立，威严十分。
而她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倒不是她怕军营，是因为帐中坐着的主帅，是她的死对头——韩信！她背叛了两次的韩信。
因此她看到这人的第一反应，实在是有些心虚。虽然她杀了不少人，可这些人里，韩信的的确确是真心待她的。
同她榻上缠绵，许她生生世世，许她荣华富贵，许她肆意自由。她却配合萧何，将他引入长乐宫钟室，将他推入地狱。
心虚之后，是久违的愧疚。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全尸？淮阴侯忠心耿耿，吕雉放过他了吗？”
临死前，周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韩信的确是忠心耿耿，无论是待她，还是待汉王。就说是肝脑涂地，也是不为过的。
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他来报复她了？若真是要报复，那尽管来好了，她不后悔她做过的事情，什么报复都是她应得的。
想到此，赵令徽又有了底气，睁开眼，扬声道：“韩重言，我是背叛你不假，可谁叫你看不清事态，要跟太后作对呢？可你也没从我身上少拿好处，你也死了，我也死了，一死两清了，都到了阴曹地府了，装什么呢？赶紧给我松绑！”
就算是要报复她，赵令徽面上是不能丢了底气的。她虽然对不住他，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赵令徽故意叫他韩重言，因为“重言”的字是他们成婚之后，她给他起的。如果他知道韩重言，说明真是到了阴曹地府了，如果他不知道……
韩信未开口身上就带了寒意，一张俊脸像讨命的阎罗，一开口又冷了几分，态度不容反驳：“什么韩重言不韩重言，帐下女贼，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本帅是汉军兵马大将军韩信。本帅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来我汉军帐中做什么，是不是楚国的奸细，望你从实招来，免得受些皮肉之苦！纵然是胡言乱语，也休想蒙混过关！”
听他言语，似乎并不知道韩重言是谁，难不成……
赵令徽一激灵，尘封的记忆铺面而来——这似乎是十三年前，秦末混战天下未定之时，韩信刚被封为大将军，她故意混入他帐中捉住的场景。
在这之前，她向吕雉献计，对韩信使美人计，在他左右，监视他，如果可以，收为己用，如果不行，只能除之。
她和韩信是幼时玩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她后来嫁人，他游荡市井，联系渐少。再后来，她爹娘夫君死于乱军，她沦为乞丐，淮阴市井，又遇上了韩信。
那是韩信最落魄的时候，为了活命，她带着目的接近他、勾引他，骗的他一腔真情，睡了他，偷走他身上所有的银子，最后一走了之。
韩信生平恨别人背叛。这是她第一次背叛他。让本就困窘的他差点死掉。
此时，应当是韩信最恨她的时候。
若非迫不得已，她宁愿这辈子也别再见他，可谁让汉王赏识他，谁让他做上了大将军呢？他是吕雉筹谋中最大的变数，必须有人盯着他。
她之所以毛遂自荐来勾引他，是因为他们从前有感情。不仅是玩伴之谊，好歹也有一夜露水。赵令徽觉得，虽然此时韩信恨她，可他不是穷凶恶极之人，不至于因此就杀了她。
她了解韩信，他一定会带在身边折磨她。这就正中她下怀，只要是在他身边，天长日久，她就能将这铁石心肠化柔，再次取得他的信任。
他是容易心软的人。
若不是心软，他上辈子也不会死的那么惨。所以，十三年前这个时候，她又花言巧语，用尽招数，差点脱了层皮，才好不容易将他哄好。
听说人死后，意识会想走马灯一般过一遍一生这是走马灯吗？可这也太真实了些。赵令徽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她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几个月前，鸣雌亭侯许负对她摇头叹了口气，赵令徽问她为什么叹气。许负道：“有人啊，求重来一遭。”说完，许神相就笑笑，摇头走了。
话说的没头没尾，许神相行事风格也向来如此。她又在忙赵王刘如意的事情，因此她那时只是以为许神相是无心之言，并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猛然想起来，莫非……许神相意有所指？是谁求重来一遭？难不成，还能是韩信求重来一遭？重来一遭，求什么呢？报复她？报复吕雉？报复汉王？他要叛汉吗？若是他求再来，岂不是他也有记忆吗？
压下心中的疑惑，要真是重生，不过就是再来一遍罢了，她从前都经历过一遍，活了四十余年，还怕他不成？
想到此，赵令徽定定心神，换上了哀怜的样子：“将军明察，民女实在是冤枉。民女家破人亡，独留一身……”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哭的韩信心软，让他语气也软了下来。只要他心软下来，不愁不能攻其心，以后的计划，就顺理成章了。她自认为长得不丑，但见姑娘落泪，他总不能……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问什么答什么便是，休要说些无关的。”韩信不为所动，端坐上头，语气强硬，“再哭哭啼啼，就拖出去杖责！”
赵令徽吓得止住了哭声，眼泪不尴不尬地挂在脸上，心里骂了韩信好几遍：怎么跟上一次不一样呢？凶什么，这么不近人情，活该他后面再娶不到夫人。
赵令徽欲言又止，哭的满脸泪水，被绑住了，没法擦泪水。
被他看见这幅狼狈样子，赵令徽无地自容，心里难受只得扭过头去，换个招数，柔声言：“将军容禀，民女姓陶，名含介，是……”
含介是她的字，此时韩信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字。说到哪方人氏时，赵令徽顿了顿，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可不能说是淮阴人氏。若说是淮阴人氏，可不就完全露馅了吗，前边编的名字也就白费了。
听他刚才所说语气，可不像是上辈子那样心软，不管怎么样，得先编个理由，混在他身边才是，日久天长，才好用美人计。到那时，就算他知道自己就是骗他身子的赵令徽，他也不会太过责罚了。
如此想着，赵令徽心存侥幸，觉得他没认出自己来，道：“民女是彭城人氏。民女与家人失散，仓皇之下，误入此地，并非有意闯到汉营，大将军明察，放民女归去。”
刀尖穿过血肉，赵令徽瞪大了眼睛，胸口凉凉的，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算计了半生，好不容易爬上廷尉，到头来，居然死在了周纨一个武夫手里。
周纨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与记忆中某张面孔重合，但又模糊地紧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昭阳殿静地出奇，赵令徽似乎能听见烛火摇曳的声音，如同她飘零的一生。
赵令徽扭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朱红梁柱，上面绘满了奇珍异兽，祥云彩纹，极尽奢华。这些纹饰，当年是她绘制，萧何监工建造的。
因为极尽奢华，还曾被高祖说过，好在萧何聪慧，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这才让高祖转怒为喜。
死在这样的地方，也是对得起她乞丐的出身了。
“毒妇，去死吧！”见赵令徽走神，周纨不满，一手掐住她的脖子，一手抽出赵令徽胸口的匕首，再次狠狠扎入。
被掐住脖子的窒息感让赵令徽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眼底的笑意却愈发深邃：“你放心……周昌很快也会来陪你的。”
用她一命，铲除一族祸害，值了。
“贱人！没想到我周纨英雄一世，最后竟被你这毒妇算计去！”周纨将手中的匕首往里送了送。
赵令徽胸口被鲜血染红，宛如一朵绽开的红莲，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却被涌上来的鲜血呛地不断咳嗽：“你愤怒也没有用，现在未央宫卫已经到了……束手就擒，还能留你个全尸……我死了，拉着赵国上下一起死，值了！”
提起全尸，周纨大笑起来：“全尸？淮阴侯忠心耿耿，吕雉放过他了吗？老子先送你下去见淮阴侯，让你给淮阴侯偿命！”
赵令徽一阵耳鸣，逐渐失去了呼吸的力气。
这一刀，赵令徽感受到了疼痛，她的脸皱了起来，可惜她已经没有拔出来的力气了。
“淮阴侯”三个字让赵令徽有了片刻的恍惚，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听到这三个字。
没想到，她临死前想到的人，居然是淮阴侯。眼前的周纨逐渐模糊，赵令徽意识也飘忽了，淮阴侯，真是个久远的称号啊。
赵令徽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可那双含情的丹凤眼她永远也忘不掉。
他总是那样笑着，给她披衣服，陪她修文书，为她补衣服。
淮阴侯韩信，她的死敌，也是……前夫，亦是亡夫。是她亲手将他送上死路。
黄泉之下，再次相见，他会恨她的吧。毕竟，她背叛了他两次，每一次都是剜心的打击。
当年，他在长乐宫中，也是这幅模样吗。
不，比她还要狼狈啊。
狼狈到她没去给他收尸。
真惨啊。
想到此，赵令徽又释然地笑了，再转头，对上周纨愤怒的眼睛：“我……是不是见过你？”
周纨咧开嘴，痛快地笑了：“毒妇，当年白登山，你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住手！”凌厉的女声打断了周纨。昭阳殿的宫门被推开，余晖从宫门口挤进来，宫卫蜂拥而入，“周纨，放下刀！”
吕雉大步走了进来，张良、陈平、萧何三人跟在后面，脸色不是很好。宫卫将周纨团团围住。赵令徽松了口气。至少，她的谋划成功了。
真正的清平盛世，要来了。
赵令徽猛的吐出一口鲜血来。血染红了床榻。视线越来越模糊，赵令徽看不太清那个清瘦的身影了。
功成身死，大概是谋士比较好的结局了吧？她这样恶贯满盈的人，这死的很体面了。
胸口忽然疼起来，是因为什么？因为没有看到匈奴平定，因为当年白登山做下的错事？还是因为没看清娥姁最后一眼？因为或者说，是因为……淮阴侯？
“贱妇！”周纨双眼猩红，攥着匕首冲向吕雉。“当啷”一声，匕首连带着周纨的胳膊，被宫卫砍断，落在地上。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赵令徽脸上。她的视线里，染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红色。
周纨被宫卫死死压住，口中唾骂不止。声音在她耳边愈发尖锐，她逐渐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眼皮越来越沉，她看见吕雉焦急地朝她跑来，将她紧紧抱住。赵令徽张了张嘴，想跟她说：“娥姁姐姐，不要哭，不要哭……”
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想抱抱她。
想抹去她脸上的眼泪。
可是不能了。她要死了。
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听到了娥姁说了什么“为什么要……”，后面的话，她就听不清了。
一阵混沌之后，再次有了意识，赵令徽胸口不疼了，头不昏了，耳鸣也消失了。难不成……阴曹地府没有疼痛？
带着疑问缓缓睁开眼，待看清眼前人时，赵令徽又下意识地迅速闭上眼睛——她一定是眼花了！
如果她没看错，她现在似乎身处帷帐中，主帅坐在正中间，身穿铁甲，两侧将士执戟肃立，威严十分。
而她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
倒不是她怕军营，是因为帐中坐着的主帅，是她的死对头——韩信！她背叛了两次的韩信。
因此她看到这人的第一反应，实在是有些心虚。虽然她杀了不少人，可这些人里，韩信的的确确是真心待她的。
同她榻上缠绵，许她生生世世，许她荣华富贵，许她肆意自由。她却配合萧何，将他引入长乐宫钟室，将他推入地狱。
心虚之后，是久违的愧疚。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全尸？淮阴侯忠心耿耿，吕雉放过他了吗？”
临死前，周纨的话又在耳边响起。韩信的确是忠心耿耿，无论是待她，还是待汉王。就说是肝脑涂地，也是不为过的。
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他来报复她了？若真是要报复，那尽管来好了，她不后悔她做过的事情，什么报复都是她应得的。
想到此，赵令徽又有了底气，睁开眼，扬声道：“韩重言，我是背叛你不假，可谁叫你看不清事态，要跟太后作对呢？可你也没从我身上少拿好处，你也死了，我也死了，一死两清了，都到了阴曹地府了，装什么呢？赶紧给我松绑！”
就算是要报复她，赵令徽面上是不能丢了底气的。她虽然对不住他，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赵令徽故意叫他韩重言，因为“重言”的字是他们成婚之后，她给他起的。如果他知道韩重言，说明真是到了阴曹地府了，如果他不知道……
韩信未开口身上就带了寒意，一张俊脸像讨命的阎罗，一开口又冷了几分，态度不容反驳：“什么韩重言不韩重言，帐下女贼，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本帅是汉军兵马大将军韩信。本帅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来我汉军帐中做什么，是不是楚国的奸细，望你从实招来，免得受些皮肉之苦！纵然是胡言乱语，也休想蒙混过关！”
听他言语，似乎并不知道韩重言是谁，难不成……
赵令徽一激灵，尘封的记忆铺面而来——这似乎是十三年前，秦末混战天下未定之时，韩信刚被封为大将军，她故意混入他帐中捉住的场景。
在这之前，她向吕雉献计，对韩信使美人计，在他左右，监视他，如果可以，收为己用，如果不行，只能除之。
她和韩信是幼时玩伴，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她后来嫁人，他游荡市井，联系渐少。再后来，她爹娘夫君死于乱军，她沦为乞丐，淮阴市井，又遇上了韩信。
那是韩信最落魄的时候，为了活命，她带着目的接近他、勾引他，骗的他一腔真情，睡了他，偷走他身上所有的银子，最后一走了之。
韩信生平恨别人背叛。这是她第一次背叛他。让本就困窘的他差点死掉。
此时，应当是韩信最恨她的时候。
若非迫不得已，她宁愿这辈子也别再见他，可谁让汉王赏识他，谁让他做上了大将军呢？他是吕雉筹谋中最大的变数，必须有人盯着他。
她之所以毛遂自荐来勾引他，是因为他们从前有感情。不仅是玩伴之谊，好歹也有一夜露水。赵令徽觉得，虽然此时韩信恨她，可他不是穷凶恶极之人，不至于因此就杀了她。
她了解韩信，他一定会带在身边折磨她。这就正中她下怀，只要是在他身边，天长日久，她就能将这铁石心肠化柔，再次取得他的信任。
他是容易心软的人。
若不是心软，他上辈子也不会死的那么惨。所以，十三年前这个时候，她又花言巧语，用尽招数，差点脱了层皮，才好不容易将他哄好。
听说人死后，意识会想走马灯一般过一遍一生这是走马灯吗？可这也太真实了些。赵令徽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她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几个月前，鸣雌亭侯许负对她摇头叹了口气，赵令徽问她为什么叹气。许负道：“有人啊，求重来一遭。”说完，许神相就笑笑，摇头走了。
话说的没头没尾，许神相行事风格也向来如此。她又在忙赵王刘如意的事情，因此她那时只是以为许神相是无心之言，并没有往心里去。
现在猛然想起来，莫非……许神相意有所指？是谁求重来一遭？难不成，还能是韩信求重来一遭？重来一遭，求什么呢？报复她？报复吕雉？报复汉王？他要叛汉吗？若是他求再来，岂不是他也有记忆吗？
压下心中的疑惑，要真是重生，不过就是再来一遍罢了，她从前都经历过一遍，活了四十余年，还怕他不成？
想到此，赵令徽定定心神，换上了哀怜的样子：“将军明察，民女实在是冤枉。民女家破人亡，独留一身……”说着，她就哭了起来。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哭的韩信心软，让他语气也软了下来。只要他心软下来，不愁不能攻其心，以后的计划，就顺理成章了。她自认为长得不丑，但见姑娘落泪，他总不能……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问什么答什么便是，休要说些无关的。”韩信不为所动，端坐上头，语气强硬，“再哭哭啼啼，就拖出去杖责！”
赵令徽吓得止住了哭声，眼泪不尴不尬地挂在脸上，心里骂了韩信好几遍：怎么跟上一次不一样呢？凶什么，这么不近人情，活该他后面再娶不到夫人。
赵令徽欲言又止，哭的满脸泪水，被绑住了，没法擦泪水。
被他看见这幅狼狈样子，赵令徽无地自容，心里难受只得扭过头去，换个招数，柔声言：“将军容禀，民女姓陶，名含介，是……”
含介是她的字，此时韩信应该还不知道她的字。说到哪方人氏时，赵令徽顿了顿，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可不能说是淮阴人氏。若说是淮阴人氏，可不就完全露馅了吗，前边编的名字也就白费了。
听他刚才所说语气，可不像是上辈子那样心软，不管怎么样，得先编个理由，混在他身边才是，日久天长，才好用美人计。到那时，就算他知道自己就是骗他身子的赵令徽，他也不会太过责罚了。
如此想着，赵令徽心存侥幸，觉得他没认出自己来，道：“民女是彭城人氏。民女与家人失散，仓皇之下，误入此地，并非有意闯到汉营，大将军明察，放民女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