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里外外静默了一瞬,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始作俑者陈贺。

    赵令徽目瞪口呆,后者讪笑:“司马,这不算伤害同袍吧?”

    赵令徽默然,艰难地点点头。

    陈贺这厮,也忒莽撞了。

    汉王、张良、曹参几个也被这几声巨响吵醒,出了营帐看发生何事。

    赵令徽旋即绽开笑颜:“大王、几位将军,多有烦扰,有位小将军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多多见谅。”

    几位都是人精,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赵令徽让人给王离捆了,扛到自己营帐里去。

    在王离脑袋清醒点以前,她绝对不能让王离和韩信私下接触。

    不是她不信韩信不能让王离折服,是这两人的脾气遇上了,玉帛也得化干戈。

    韩信倒还好说,不太与王离计较。

    就王离今早这一举动,也就是汉王用人之际不愿意计较,若是汉王计较起来,那就是冒犯大将军,藐视汉王,说小了是打板子,说大了是掉脑袋的。

    韩信也明白赵令徽的意思:“有劳司马了。”

    好在陈贺打的那一下不算太重,王离很快就醒了过来。

    王离一醒来就愤怒地瞪着她,眼里的火喷薄欲出,要将她吃了似的。

    赵令徽已束好头发,坐在案几前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你这么看我没用的,看我我也不能给你松绑。我跟你说,你还得谢谢我呢,要不是我拦下,你现在就不是在我的营帐里,而是在断头台上了。”

    王离咬着牙,扭过头去不说话。

    “你想求死,容易地很,但是不必连累着你的同袍跟你一起死。”赵令徽眼神冷下来,“你以前在秦军里,也是如此没有规矩的吗?秦军规矩严苛,不比汉军轻松吧?怎么一到汉军,以前的规矩忘了个干净?做什么事情,倒随你的心意了,难不成曹参没教你么?你不说话,还让人以为你是个懦夫。”

    “我才不是懦夫!”王离跪在地上,不服气地说。

    “你不是懦夫?”赵令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干笑两声,“你若不是懦夫,就该知道,剑是朝向敌人的,而不是向着同袍的!我记得你们秦军间有歌唱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怎么,王将军是一点也不记得?秦国才灭了几年,王将军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吗?王翦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孙子?真是叫人!”

    王离扭过头,双目通红,眼底可看见血丝:“是啊,我也想知道,我怎么配成为祖父的孙子!”

    声声泣血,字字是泪,赵令徽没有半分动容和可怜。

    可怜的人多了去了。

    她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上辈子见了很多可怜人,也杀了很多可怜人。

    赵令徽小声骂了句他秦王的,挽起袖子,上前揪住王离的领子,左右开弓,扇了他两个巴掌:“你给我清醒一点,你现在不是什么秦国大将军王翦的孙子,你就是个中尉,你是汉军的中尉,你得守汉军的规矩,敬重汉王和大将军!”

    清脆两个巴掌声在营帐里回荡,王离被打的定住了。

    他生在秦廷,沐浴着祖父和父亲的荣耀出生,家中人对他宠爱万分。

    祖父虽然严厉,却不曾打他。从小长到这么大,他打过败仗,也打过胜仗,跪过君王,但还没被别人打过巴掌。

    “愣什么,打你都是轻的!”赵令徽将袖子往上挽挽,当真动了怒气,“我不管你从何处听到了什么谣言,但是你现在不是秦将,你是汉将,你得为你的同袍们着想!这点委屈都受不了,还想着做将军么?呸!可笑!”

    她可没有张望卿那番的好脾气,最见不得这样糊涂人。

    他自己不要命到不要紧,他的同袍又何辜?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将王离兜头泼醒,不知哪句话戳到他心窝,恍然一梦,迷茫地看向赵令徽,迅速低下头:“司马,我错了,该当受罚。”

    赵令徽松开他的领口,怒气未平,坐了回去:“看来你还不是昏头到听不进去人话的程度。这是第一次,决没有第二次,你要知道,刚才你的行为,要是大将军或汉王任何一个计较起来,你是要被砍头的,就连你的同袍,也要被你连累,到时候,我想救也救不了你!

    “既然来了汉军,那就好好做你的中尉,别惦记以前的事情,汉军不允许有二心之人在。我能救你这第一次,下一次能不能活命,就不一定了。你和大将军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你自己去处理,但是你再有这等冒犯之事,我可不管你。”

    王离垂头丧气:“王离明白,谢司马教导。”

    “你最好是明白。”赵令徽给他松绑,恶狠狠地,“记着这两个巴掌的痛楚,别给我好了伤疤忘了疼。”

    王离恭恭敬敬地告退,赵令徽轻咳两声:“大王,他已走了,您可以进来了。”

    刘邦笑呵呵地进来,身后跟着张良。

    无须言说,张良是被刘邦强硬地拉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外头?”刘邦嬉皮笑脸,一点都不尴尬。

    赵令徽躬身:“……自然是大王想叫臣知道,臣才知道。大王、司徒大人,请上座。”

    刘邦大咧咧地坐到上首,张良坐到他旁边。

    刘邦往案几上了扫了一眼:“你怎么不问王离,今日为什么这么愤怒?”

    案几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赵令徽还未看完的文书。

    赵令徽眼观鼻鼻观心:“为什么愤怒是他自己的事情,也是他和大将军的事情,与属下无干,属下要管的,就是他违反军纪的事情。”

    “你不怀疑王离的身份?”刘邦敲敲案几,向前对上赵令徽的双目。

    “大王心中清楚,又何必来问臣。”

    赵令徽暗自发笑,刘邦早就把王离的底细探了个一清二楚,比她知道的多的去,那这个来试探她。

    刘邦撑着下巴:“本王还以为,你和王离有私怨呢,你别说,那两个巴掌打的我听着就疼。”

    赵令徽:“大王,臣……实在惶恐。大王不怪臣私自拦下这件事就好。”

    刘邦:“王离是员猛将,刚才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本王还当赏你,为本王护下人才。只是,本王不确定……”

    张良轻啜一口茶,低声提醒:“大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刘邦笑笑,敛去眼中的怀疑之色:“子房说的不错,可是——”

    赵令徽:“不知大王可否听臣说两句?”

    刘邦挑眉,示意她说。

    赵令徽:“大王,恕臣直言,王将军世代奉秦,祖父王翦更是秦国大将军,从小耳濡目染,难免对故国有情。人非草木,有情是好事。秦国灭后,王离一直跟着章邯,章邯对他来说,亦兄亦父,多有照拂,难以割舍也是正常,而今秦已亡,章邯已死,大王泽披天下,难道还比不过一个亡了的国和一个死了的人么?”

    刘邦揣起手:“这点,本王倒是不担心。”

    赵令徽:“秦将多为忠诚之士,一旦认定,至死不改,没有人能撼动,大王想必深有体会。”

    刘邦点头,妥协:“好吧,就依子房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

    王离从赵令徽营帐里头出来,径直去了韩信那里。

    此次没有拔剑,也没叫嚷,而是恭恭敬敬地请人进去通报,说中尉王离求见。

    陈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脸上的两个巴掌印,要不是被孔聚推了一下,就笑出声来了。

    孔聚进去通报了。

    没让王离等太久,韩信就让他进去了。

    韩信放下手中的竹简,客客气气:“将军请坐。”

    一切平和地像是今早不曾有任何闹剧发生。

    韩信看到了王离脸上的两个巴掌印,没有问,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

    “今早唐突,多谢大将军不杀之恩。”王离跪下,行礼端端正正。

    “将军这是作何?”韩信扶起王离,“今早我睡得深沉,不记得曾发生什么了,将军要谢,该谢司马才是。”

    王离愧然,欲言又止。

    韩信:“将军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王离抬头,直视韩信,鼓起勇气:“属下想问,雍王那一夜,和您说了什么?”

    .

    一月前。

    一剑之后,章邯又刺出来了第二剑、第三剑,皆被韩信轻松躲过。

    趁着章邯喘气的间隙,韩信脚下一勾,章邯被绊倒,跌在地上,剑也脱手。

    韩信一手捡起剑,一手扶起章邯:“将军,你的剑。”

    章邯定定地看着韩信,韩信毫不避讳他的眼神,回看回去。

    片刻,章邯接过剑,收入剑鞘。

    他道:“我败了。”

    除了刚才那场无形的比试,还有这场战争。

    “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介怀。”韩信说的时候没有半点嘲讽的语气,而是真心实意地劝慰他。

    他说的是实话,方才那场无形的比试,章邯输掉,是因为心神俱乱,若是他心平下来,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章邯用力摇头,这次不一样,他输的彻彻底底。

    “你……是韩国后裔?”章邯凝视着韩信,缓缓道。

    韩信抿嘴而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乱世之中,最没有用的东西,就是身世,身世给不了任何的庇佑。比起身世,能力更有用,我还在淮阴饿肚子的时候,就听闻过章将军的威名了。”

    “我是败将,成王败寇,你何必这样。”章邯别过脸,没接韩信递过来的茶,如坐针毡。

    韩信将茶推到他面前:“汉王仁厚,不是项羽。将军治军严明,对诸侯的能力想必清楚。汉王最爱惜人才,将军底下的将士,汉王都会好好善待,绝不会再让将军重蹈项羽的覆辙。”

    章邯有片刻的动容,最终还是接过了茶:“你私自见俘虏,汉王不会怪罪于你?”

    韩信:“汉王信我,我亦信汉王。”

    章邯将茶水一饮而尽:“王离呢?”

    喝完之后,他笑了,他好像明白,他为何会输给韩信了。

    韩信添茶的手一顿:“我并没有听说过王离将军在汉军的消息,王离难道不在雍王府吗?”

    章邯:“罢了,由他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韩信:“我听闻将军治下严明,个个骁勇善战,若不是我得天时,想必也打不赢将军,韩某请教将军,如何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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