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进了正屋,容敏菲扫了一眼摆设,便明白自己这位大姐姐,还真是不得大伯母喜欢,这屋里竟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

    文诚伯府原是公府出身,降等袭爵成了如今的伯府。

    这也是为什么容大老爷没有凭着荫封入朝,而是一步步从翰林侍讲学士、濠州通判、大理寺正到安庆知府,再到如今的载誉归京,静待晋升的调令。

    当年几房人皆无所出时,老侯爷着急上火也是为此。

    若后继无力,那富贵荣华即使有,也未必能保得住!更何况当时不是后继无力,而是后续无人!

    成了伯府后,蒙圣恩,未收回公府府邸,自三前年容二老爷携家眷离京赴任,这诺大宅邸便只有老夫人和三房一家。

    年初时,家里就因大伯父任期将至,将家里的院子都修整了一翻。

    后来得知大伯父举家返京的时间和事务安排后,母亲又着重收拾了几处院子。

    除了大伯母钱氏,大房还有两门妾氏,韩氏育有一子敏熠,苏氏育有一子敏炀,一女敏萱。

    再加上大伯母嫡出的三个孩子,和生母已故的容敏,这大房的人丁比他们三房多了一倍有余。

    大伯母还住原来的行芷苑,韩氏带着儿子住在离伯爷最近的竹音院,苏氏则带着一双儿女住在西北的雅言居。

    小辈里单独住的只有行一的容敏、行四的敏慎、行五的敏烨。

    敏慎住在靠南的桐书院,是一处最挨着外院的院落。而离行芷苑最近的瑞雪阁则归了敏烨。

    两个都是二进小院,所用无不精雅细致。

    当时母亲还收拾了一处带有水榭的处风馆,结果大伯母说大姐姐身子不好,挨着水榭容易受寒,便将偏僻处的一进的春熙院指给了她。

    仓促收拾下,所用之物便不能跟那两处院子比。

    可她还以为大姐姐自己会稍微布置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除了必要的家具外,竟是什么花瓶挂画都没有。

    看到两位收敛了打量的目光,容敏才请人坐下,“不知两位妹妹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还是我第一次登大姐姐的门,不给口热茶喝吗?”

    容敏眉头微挑,她这话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恶意。

    “二妹妹真会说话,我这春熙院离大厨房什么距离,你定然比我更清楚。这样的天气,别说是热茶了,便是平时的餐食进了这院门,也只是温热而已。更何况,你们这突然上门的?”

    敏烨皱眉,她原以为大姐姐会对二姐姐客气一些,毕竟两人还没什么交情,谁想还是一如既往的噎人。

    况且,怎么像是有把母亲给捎上的趋势?

    毕竟她住在这春熙院,可是母亲拍的板。

    敏菲身为三房唯一的嫡女,哪里受过这个气,“你这春熙院与大厨房的距离,我哪里清楚?

    况且,当初本是要请姐姐安置在处风馆,是大伯母做主换成了这春熙院,若是有什么不妥,姐姐尽可向大伯母说去!

    何必跟我这里阴阳怪气?我不过就是跟姐姐讨了口热茶!”

    敏烨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容敏倒没有揪着继续掰持,扫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敏烨后,看向自己这位二妹妹,“难道两位妹妹还真就是来喝口热茶的?”

    敏菲噎了噎,借花之事还哪里说得出口?便梗着脖子道:“是!我们就是来讨这口热茶的!既然讨不到,我们就不自讨没趣了!”

    边说边站起身,看向敏烨,“咱们走!”

    敏烨见此情景,心下有些无奈,但也只能说,“那大姐姐留步,我们就先走了。”

    敏菲翻了个白眼,她容敏连站都没站起来,哪里用留步?那步就没动地方!

    便没再等她,自己直接冲了出去。

    春杏手里端着茶具要进正屋,正遇到炮仗一般从屋里出来的二姑娘,忙低头向后退了退,给一行人让出了路。

    随后看到五姑娘,连忙出声请安。

    敏烨闻言,看了一眼,便跟着离开了。

    ——

    容敏烨陪着敏菲往院中走,走到那带有水榭的处风馆,两人便各找理由分开了。

    而敏烨看着那处风馆,想了想,便往行芷苑去了。

    进屋的时候,钱氏正在翻看账册,直到跟前,才抬眼看向敏烨,“怎么这时候过来?”

    敏菲也没有兜圈子,“母亲昨天日给春熙院添了人手,但那院子才一进,哪里够住?是不是给大姐姐换个院子更好些?”

    钱氏放下手中账册,“怎地提起这事?”

    敏烨便将敏菲在春熙院所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姑娘,不是老奴为夫人开脱,但这事,还真怨不得夫人。”

    一直随侍在旁的宋妈妈,提起一把汝窑的天青水壶给敏烨倒水,“那处风馆,确是老爷让空下来,留作它用的,并非是夫人刻意针对大姑娘。”

    敏烨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嬷嬷说的我信,但这个中细节哪里能时时跟人讲清,旁人看到的,便只是大房嫡出子女所居皆是二进的院子,而已经及笄的庶长女却偏居一个一进的小院子。况且,那个小院子若是只住原来的主仆三人,也便罢了。但现在主子加上奴才,可是七个了,委实有些挤得慌。”

    “母亲,现在是岁末,紧跟着就是岁日,各种人际往来,咱们这一房又是刚回京城,这事要是传出去,母亲仔细想想吧。”

    钱氏停下翻动账册的手,指尖无意识的磨搓了几下。

    虽然自己女儿替那死丫头说话,自己有些不舒服,便所言却是极对的。

    她语带犹豫,“可现下没几日便要进腊月了,腊月便要岁末祭礼,没用动土搬家的道理。眼下唯一能住人的院子便是处风馆了。但那处风馆确是你父亲做主空出来的。”

    “既是父亲做主,母亲自是不好直接做主的,母亲何妨去问问父亲呢?毕竟父亲看中官声,若是大姐姐这事传出去,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头,母亲跑不了,但要硬安父亲一个后宅不肃,也不是不行。”

    钱氏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敏烨,“你怎么回事?你跟容敏近来关系很好吗?我怎么觉得自回京以来,你处处替容敏说话?”

    敏烨愣了愣,有些尴尬的笑起来,“哪有?我这不是觉得家和万事兴嘛!现在又是父亲的关键时候,我自是要处处多考虑一些!”

    虽然觉得奇怪,但钱氏也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

    ——

    春熙院正屋里,容敏还在敏菲的负气离开中,没有回过神来。

    冯婆婆将春杏支走。

    “姑娘这又是何必?”冯婆婆有些生气,“明明是可以把关系处好的,就不能说些客气话吗!”

    容敏有些气弱地看向冯婆婆,“我这也没想到,这位二妹妹气性这般大啊!”

    “二姑娘是三房嫡女,三房这几年又一直掌家,她自然是极受宠的,跟您又一直未有接触,本就不知道彼此性情。现在这么一闹,如何收场?您这样随性待人,该如何讨人家喜欢?”

    “我根本没打算讨人家喜欢!我知道嫡庶之别,我也知道我是个庶女,没有她们嫡女尊贵,但是我就偏安一隅,旁人别来打扰我,还不行吗?又不是我去上门找事儿的?明明就是她们主动到我院子里来的!”容敏一下子强硬起来,言语又快又厉。

    这样子的容敏让冯婆婆觉得异常陌生,静默两息,“姑娘,您跟老婆子说实话!您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容敏突然就觉得眼热。

    六年前的自己,虽是牛马,但最起码有自由,

    有经常吵闹但疼爱自己的父母,

    有经常说孺子不可教但从来都耐心的师父,

    有臭味相投的闺蜜、意趣相投的师兄弟。

    有卷死人的科技,却也有普世的和谐核心主义价值观!

    一切都好好的,

    却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么个死了亲娘的庶长女身上。

    她刚走无常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会害怕,会恐惧。

    但没有!

    因为走无常时看到的那些魂魄,那些阴间鬼吏,居然比这个世界的其他,让她觉得更熟悉,更亲近!

    走无常的时候,她有权力,也有能力!她能拘魂抓鬼,能按自己的心意做事!

    而白天的她呢?

    她只能使些手段装病,再加上走无常多少都会对身体有些影响,让人觉得自己身体不好,进而避开那些繁文缛节,封建礼教。

    她有努力让自己能看开的!

    所以她平日咸鱼,只养养兰花,叠叠元宝,制制香,从不主动惹事。

    但到底是不甘心!

    所以,谁若是惹到她头上,她就绝不让对方舒服!

    可随着年岁一天天长大,她没办法缩在自己的壳里了。

    她去年就及笄了,这就意味着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未来等着她的是成亲生子,是婆媳妯娌!

    那个什么廖大少还要退亲!

    这些她能跟冯婆婆说吗?徒增烦恼罢了!

    这操蛋的古代!

    ——

    冯婆婆看到容敏渐红的眼圈,心下不忍。

    自己到敏姐儿身边也已经五六年光景,这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了!

    因亲娘走得早,又不受夫人待见,自己到她身边时,虽已经快十一岁了,却还未梳髻。

    自己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梳髻时,敏姐儿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那好奇的样子!

    陪她梳髻、总角、及笄,如果可以,自己以后还要陪她嫁人,看她生子,帮她养哥儿养姐儿!

    况且,她也从未把自己当成过下人!开口从来就是“您、请!”

    几年相处,是表里如一,还是虚情假意,自己还是分得清的!

    自己只是想让她在这大宅里,过得舒服些!

    冯婆婆叹息,“姑娘,你要不想说,老婆子也逼不了您!但您得知道,您不可能永远缩在这春熙院里。”

    而这一天,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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