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却仿若无事一般,神色恢复如常,继续不紧不慢地问王大柱:“你既是被侯府赶出来的,那侯府的大管家与你是什么关系?怎么会举荐你来皇家猎场,你要投毒的事他可知情?”

    那王大柱一听这话,急得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看着手持利剑、威风凛凛的士兵,再瞧瞧不怒自威的太子,知道再也不能搪塞过去。他嘴唇哆哆嗦嗦,吞吞吐吐道:“是长平侯府的三公子让大管家举荐奴才的,给大公子下药也是他让奴才干的。三公子说他知道奴才的爹是被冤枉的,也是夫人让牢头打死奴才父亲的,因为想让夫人奶娘的儿子负责采买。他看奴才可怜,给奴才个报仇的机会。”

    “那药是哪里买的?”林墨目光紧紧盯着王大柱,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追问道。

    “那药也是三公子给的。还让奴才事成之后去醉仙楼,三公子会给奴才五百两银子,再安排奴才一家远走。奴才一家已经收拾好,就等奴才回去马上出发。奴才句句属实啊,太子殿下。”王大柱说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

    众人听了,已经相信王大柱的话了。毕竟太子和七皇子的马在专门的马厩中,有专人精心照顾,并不在这里。而且瞧王大柱这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谋划谋反大事的人。

    穆明俪听到王大柱招供,松了一口气。从昨晚就一直紧绷的肩背才微微放松下来。终于供出了穆深,不过他的阴谋未能得逞,估计不能像前世一样是死罪。

    一会儿要和大哥说下,一定要重判,最好能流放,这样也能永绝后患。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这次也把二叔扳倒。只怕很难。穆明俪想到这就越发的担忧。不过有了防范就好。上一世穆清之所以被害主要还是没有防人之心,才给了二叔和三哥可乘之机。

    太子挥手示意士兵把王大柱带下去,转身看向穆清,叫他的字:“鉴心,此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穆清从王大柱招出是他三弟要谋害他就一言未发。他不能相信平日里相处和睦,对他恭敬有加的三弟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此时听太子问话,沉思了一下,道:“回太子,臣等先陪您狩猎,不要为了臣家里的小事打扰您的雅兴。臣打算先把王大柱关起来,等后日回府再处理这事。”

    “不可,大哥这样就错过先机了。”穆明俪担心大哥这温吞的性子要误事,情急之下插嘴道。

    穆清看向穆明俪皱着眉头训道:“还不退下,刚刚也是,未经太子允许就随意插话。成何体统。此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无妨,都是自家人。不必太过拘礼。鉴心,先听三小姐说完。”太子道。

    穆明俪微微欠身向太子行礼。起身说道“臣女刚刚太过莽撞,还望太子见谅。臣女认为,若没有抓住那王大柱,等马儿吃了含药的草料,必会发狂,狂奔不已,而这猎场不是密林就是悬崖峭壁,那我大哥很可能不是重伤就是身亡。”

    说着,穆明俪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哽咽,语气颤抖的继续道“这不是小事,消息肯定很快就会传回府里。那我大哥的世子之位只怕不保。若此事真是我三哥指使,那他此时肯定在醉仙楼等消息。如果,他不在,也洗清他的嫌疑不是。”

    其实上一世王大柱事成之后赶到醉仙楼等待他的是一杯毒酒。穆深担心王大柱事后会供出他,早就决定杀人灭口,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的保守秘密。而且王大柱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即使他有点嫌疑也没有证据不是。

    当天,王大柱到了醉仙楼,说成功了,穆深就给他到了下了毒的酒,王大柱未起疑,接过就喝了,没想到疼的摔倒在地,穆深的小厮广白和广丹就往他身上泼了酒,还装作是他的朋友,架着看似喝醉的他出了醉仙楼赶往城外。再把他的尸体掩埋,来个毁尸灭迹。就能造成畏罪潜逃的假象。而且王大柱的母亲及妻儿也早已被杀。

    不只这样,上一世太子还查到其实王大柱的父亲被冤枉贪污也是穆深设计的,也是他买通了牢头打死他父亲。奈何王大柱不知情,错把仇人当恩人。被他利用害死了大哥,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了全家人的性命。穆深把这件事全推到王大柱身上,而他只是看王大柱可怜才给他找个糊口的事做的好人,根本不知道王大柱会包藏祸心想要报复穆清。推的是一干二净。

    因穆深与大哥穆清平日里兄友弟恭,感情一向很好,他又白白胖胖的,对谁都很是和气,口碑甚好,还是出了名的善心人士,所以开始没人怀疑他,只当他真的不知情。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太子手下找到王大柱和他家人的尸体,验出都是中毒而死。还在王大柱尸首下面发现了穆深贴身小厮广白的一块玉佩。估计是那时在架着王大柱出城时被王大柱偷了玉佩,或者是广白在掩埋王大柱尸首的时候遗落的,但因为当时太过紧张没发现。

    事后广白才发现玉佩丢了,想着玉佩很是普通,他还买了块一样的带上。以为没人会发现。但是那块玉佩曾被如画不小心碰掉过,在背面摔了个小口子,明明不大,而且因在背面,根本不耽误佩戴,但广白非要如画赔三两银子,如画就觉得是他故意讹诈,很是气愤。所以如画记得很深。于是当太子拿玉佩询问穆明俪是否见过时被一旁的如画一眼认出。这才真相大白。

    穆明俪也在那时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有人一面对你尊敬有加,一面要害你性命,还是同父的亲兄弟,只为侯爷之位。

    穆明俪回想着上一世,看着穆清还在犹豫,急得就要掉泪。就听太子的声音响起。“鉴心,孤认为令妹所言极是,这不是简单的兄弟阋墙的小事,这事涉及世子之位甚至侯爷之位。不可轻易放过。也要给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

    “是啊,鉴心,知道你为人宽厚,可是你也要想想你的母亲和妹妹,若你出事,她们该怎么办?谁来护她们周全?”林墨也劝道。

    穆清看着眼眶微红的穆明俪,她眼神晦涩难明,似乎他真的已经命丧黄泉,而他的妹妹孤立无援绝望无助。穆清心中一痛。向太子行礼:“殿下所言极是,是臣优柔寡断了,臣这就马上带着王大柱去醉仙楼。还望殿下恕臣先行告退。”

    “去吧,再多带几名士兵,以备不时之需。”太子说着又想了下对林墨道:“云峥,你也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是,臣领命,那太子殿下您是继续打猎还是回宫?”林墨行礼后又问道。“这个时辰小七也该醒了,孤带他转转下午就回宫,好不容易出来,要是马上回去他肯定不干。你们走吧不要耽搁了。”

    因担心穆深会派人在官道上守候,一行人决定乔装从山的另一面绕行。还好,皇家猎场因来的都是王孙贵族,平日里也备了各种衣服替换。穆清等人也方便乔装林墨,穆清和穆明俪向太子行礼后就离开马厩去各自的住处收拾行李换衣服乔装打扮,准备回城。

    穆明俪的行李很少,昨天也未打开,所以很快收拾好,走出门口,却见到林墨向她走来。“如画,你先带人去把你家小姐的行李放到马车上,我有话要同你家小姐说。”林墨对穆明俪身边的如画道。如画见穆明俪点头便去找人搬行李。

    “俪儿,你是不是提前知道此事是穆深所为?”林墨定定看着穆明俪的眼睛认真的问道。

    其实林墨和穆明俪之间,那可是再熟悉不过了。林墨对她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亲哥哥。林墨比大哥小一岁,今年十七岁。两家本就是世交,她们的母亲更是情同姐妹,所以林墨几乎是看着穆明俪长大的。小时候,穆明俪与大哥经常带着她一起玩耍,林墨也总是像亲哥哥一样,对她关怀备至,照顾得无微不至。只是这两年,穆明俪渐渐长大了,性子也有了些变化,不怎么喜欢和他们一起四处游玩了,见面的次数自然也就少了些。

    林墨和总是满脸笑容的大哥截然不同,他平日里很是严肃。今年开始,他在京中禁军里担任参军一职,常常骑着高头大马在京中街道巡视。远远望去,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就让人莫名地感到压力。

    所以,穆明俪的手帕交们都有些怕他。大家都说,林墨虽是容貌生得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让人见之难忘,但他那双眼睛,实在是太过凌厉,即便是笑起来,也不达眼底,目光里总是透着一股薄情,令人心生畏惧。那时穆明俪是怎么回应的呢?哦,她笑着打趣说,那是她们没见过林墨满身是泥,被他父亲镇南将军追着打的滑稽样子。

    穆明俪胡乱回忆着这些往昔的片段,心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怕什么呢?林墨哥哥总不会伤害她的。“林墨哥哥怎么会这样想?我说了,我就是想去看看那匹小马驹才......”穆明俪试图用之前想好的借口来糊弄过去。

    林墨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在敷衍,心里不觉有些来气,当下语气便冷了下来。“你根本不喜欢骑马,而且你性子沉稳,又怎会因心急就只带着如画,在凌晨时分去马厩。你就算要去,怎么连灯都不掌?这些都暂且不论,那王大柱平日负责采买,你根本不可能见到,你如何会觉得他眼熟?还有你暗示众人他有同伙,都说明你早就知道此事。你还要狡辩吗?”

    穆明俪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她在心里默默回想之前的一幕幕,原来自己留下了这么多破绽吗?她嘴唇张了又张,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林墨看着穆明俪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的怒火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与关切。他放轻声音,温和地劝道:“俪儿,不是说你不应该揭穿穆深的阴谋,而是你不该以身犯险,天色那么黑,你又只带了如画,若是碰到是的武功高强的刺客是怎么办?”

    见穆明俪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他又继续轻声劝诫道:“我想你应该是之前听到了穆深和王大柱的计划,所以想要阻止,但你该告诉你大哥,或者是我,让我们去处理。”

    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语带关怀地训穆明俪了,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不再依靠任何人。她都快忘了,此时的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豆蔻少女,她还可以找别人商量,还可以躲在大哥和林墨哥哥的身后,让他们给自己遮风挡雨。穆明俪把头垂得低低的,声音闷闷地说:“林墨哥哥,我错了。那我大哥和太子是不是也发现了?”

    “太子殿下明察秋毫,即使不了解你的性子,也能觉察到你想往穆深那边引。不过,他既未拆穿你,就应该是不打算追究了,顶多认为你们府中早就因为世子之位有过龌龊。至于你大哥,他即使刚刚没想到,一会儿也会想到的。”

    “林墨哥哥,我不是不想告诉你们,是不知道怎么说。但我保证,我绝没有故意要害谁。”

    “嗯,你不想说我不会再逼你,但你要知道,我和你哥哥都是你的后盾,我们永远站在你那边。不论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即使不知道原由也会为你做。”林墨说着,下意识地想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头,可手刚抬起来,又突然惊觉她已是大姑娘了,便又有些尴尬地把手放下。“好了,咱们去与你大哥汇合,马上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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