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襄揭下那张告示,轻轻叩了叩那户的门。

    ——无人应答。

    她又连续叩了几次,终于,里头有人走进院来,声音贴着门缝传出来:“什么人?”

    祁襄高声道:“你这里可是在找捉鬼驱邪的先生?我就是。”

    门内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听见门闩被拔下的声音,“吱呀”——门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一张灰白的人脸来,原是位老者,他审视的眼神扫过她和聂昭的脸,狐疑道:“就你这个小姑娘……也会捉鬼?”

    祁襄一指对面那扇乌黑的门,笑道:“你说的鬼,就在那里面吧?我可以去捉,不收定金,如何?”

    门缝被开大一些,露出个完整的人来。

    “大伯,你倒是说说看,这对门闹鬼,是怎么个闹法?”

    老者怯怯望了一眼对街,低声道:“你们进来说吧。”

    他将二人带进屋内,一位老妇人端来一壶热茶,老者才压着嗓子说起了缘由:“对门儿那一户,原本是个挺富裕的人家,但是一年多以前,开始频繁地办丧事,先是他们家少爷,然后……老爷子……老夫人也相继去世了,最后是他们家少奶奶,一场大火烧了她住的院子,人也烧死在里头了……啧啧啧……”

    说起这事来,老两口皆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然后呢?宅子就开始闹鬼了?”

    “原本他们家还有守宅的下人,那老爷的侄子还带着家人来住过一段时日,但实在是架不住怪事一桩桩地出,终究人全跑光了,那宅子便空到了今日。”

    “都有哪些怪事?” 祁襄饶有兴致地喝着茶问。

    “无非就和话本里写的那些一样呗——夜半凄惨的哭声、院内漂浮的白影、门前带血的脚印、墙上沁出的血书……诸如此类。”

    “哦……” 祁襄将杯中茶水饮尽,倏然起身,“知道了,我明日便带着家伙事儿来捉鬼。”

    二人从那人家出来,往巷子外面走,聂昭笑着问:“襄姐姐还懂得捉鬼?”

    “懂啊,我不是说过,死人的事,我多少懂一些。”

    “姐姐不怕么?”

    “鬼有什么可怕的?死了的,全都不可怕,活人呀……才是最可怕的……”

    “祁时安!” 巷口站着一个黑影,对着他们大声咆哮。

    祁襄对聂昭狡黠一笑道:“你看,多活泛,多吓人啊!”

    大街上灯笼照出萧允墨的脸,白戚戚的,像精致的古瓷。

    “殿下莫气坏了身子。”

    “什么时辰了?还在街上瞎晃?” 对聂昭,萧允墨根本看都不看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有我在,怀王殿下不必担心襄姐姐的安全。” 被忽略的人却非要证明一下自己并非空气。

    萧允墨冷眼瞧了瞧他:“有你什么事?”

    祁襄不再理会萧允墨的脾气,迈开脚步往马车的方向走,一边若无其事地问:“殿下何时从宫里回来的?”

    “酉时。”

    “殿下辛苦。”

    “你也知道我辛苦,还叫我费劲找你。”

    祁襄侧过脸:“您费劲了吗?不是一直有人跟着我么。”

    萧允墨无言以对。

    聂昭故意走到祁襄身边,大声问:“那姐姐明天还来吗?”

    “来,有钱赚怎能不来。”

    萧允墨问:“来干什么?”

    祁襄举起折扇往来时的胡同方向一指:“那条街上有座房子闹鬼,我来看看。”

    三人上了马车,祁襄坐在正中,两个男人相对而坐,一言不发。

    感受到空气的凝滞,祁襄终究开口,活跃起气氛来。

    “那个……殿下,朔金如今那位汗王完颜霍因,很是好战啊,上一次带兵袭扰我东北边境是什么时候来着……就是上个月吧……”

    萧允墨挑了挑眉:“所以呢?”

    “所以,若是朔金能换个愿与我们大齐交好的汗王,岂不就能免了北境之患?

    萧允墨看着聂昭,语气冷淡:“这就是你来京城所图谋的?祁时安好骗,我可不好骗。”

    聂昭冷哼:“哼,我来京城,当然不止图谋这件事了,襄姐姐与我拜堂的时候……”

    “聂昭!” 祁襄扬声喝止他的口无遮拦。

    萧允墨厉声质问:“什么拜堂?”

    祁襄闭上眼,不想面对这难以收场的尴尬局面。

    “做戏而已……”

    聂昭邪笑着:“我可不是做戏,我是认真的。”

    “你闭嘴!” 祁襄瞪了他一眼,聂昭见她是真的恼了,连忙收了声。

    萧允墨也察觉到了祁襄的烦躁,淡淡道:“罢了,懒得管你们怎么胡闹。”

    马车终于抵达了肃王府,祁襄一溜烟下了车,懒得瞧那两人一眼。

    刚到门前,萧允墨就被许年叫走了,聂昭追着她进了门。

    “襄姐姐!”

    她穿过游廊,见他不依不饶跟到了花园,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事吗?”

    他拧着眉头,支支吾吾道:“拜堂的事……我以后不提了,姐姐你……别生气了。”

    “行了……我也没那么小心眼。”

    他咬了咬牙,问:“你喜欢的人……是怀王吗?”

    祁襄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清冷:“与你有关系吗?”

    她转身往花. 径深处走,凄清的背影隐没在草木之中。聂昭呆立在原地,仿佛被利剑刺中。

    回到房中,刚脱了珠翠,伺候她的小丫头来报,说怀王殿下来了,祁襄还没说出“叫他明日再来,我已经歇下了”,萧允墨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她只好对小姑娘说:“你下去休息吧。”

    祁襄披一件素色的氅衣,头上却仍是白天的发式,整个人看上去清丽脱俗。她眼睛没离开手里的书,问来人道:“许年找殿下什么事?脸绷得比弓弦还紧。”

    萧允墨在小榻另一头落座,答道:“最近,我手下有些人,总联系不上。”

    “哦?有这样的事?“

    “有一队人,今日找到了,你猜在哪里找到的?”

    “哪里?”她的指尖轻轻翻动书页。

    “城郊一处猪圈,每个人身上都别了一支纸花。”

    祁襄“扑哧”笑出了声:“怎么弄得?”

    萧允墨眸色深沉:“我如何知道?”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说起寻花阁……刑部门口那十几口镖箱,也是花间公子替你找来的?”

    “嗯。”

    “你与他很熟么?每次都出手帮你?”

    “不熟啊……只见过一次。”她抬起头,对上他犀利的目光,“你知道的,玉刀门那一次。”

    “他为什么要动我的人?”

    “我不知道。”

    萧允墨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转移了话题:“你同那小鞑子拜堂的事,不准备解释解释?”

    祁襄放下书,平静道:“解释过了,做戏而已。“

    “这种事也能随便做戏玩?”

    “殿下没听过一个词叫权宜之计么?”

    萧允墨冷笑:“就和跟我回蓟州一样?也是权宜之计?”

    祁襄定定望了他一会儿,反问:“殿下想我说什么呢?“

    他垂下眼,手指轻轻拨动她手里那本书,看着书封上的字,低声说:“我想什么,说到底你也不在意。”

    她的指尖有意无意扫过他的手背:“你怎么知道我不在意?”

    他捉住她那只狡猾的手,眸中燃起不可名状的渴望。

    “你说你贪图本王的什么来着?"

    祁襄一愣,终于想起来他在说什么,放掉手里的书,盈盈笑着起身,绕到他那一侧,前倾身子认真端详他的脸。

    “殿下不怕我翻脸不认人了?”

    仍握着她手的指头扣得更紧,他扬起嘴角道:“你不认,我就死缠烂打,你别嫌烦就行。”

    祁襄咯咯一笑:“怕麻烦,我还是祁时安么?”

    她倚到他身上,抬头与他唇瓣相贴。他顺势揽她入怀,将她的温软清甜照单全收。

    “成日饮酒……”她脖颈间蒸腾的淡淡酒香令他些许迷醉,他短暂放她呼吸,继而又深深吻了上去。

    她的话语支离破碎:“宜春居的……桃花……酿……特别……甜……”

    “没你甜……”

    素色氅衣轻轻滑落,却是因为她过于急切去解他的袍子,他任她摆布,她摩挲他那道陈年的伤疤,凝着雾的双眸盯着他敞开的衣襟。

    “好看吗?皮囊?”他自嘲地问。

    她弯眸浅笑:“好看得紧。”

    然而,等到萧云墨要与她礼尚往来之时,她却如被闪电击中,紧紧抓着他落在她颈下的指节。

    “不要……就这样……”她的气息贴着他的耳廓。

    “你在怕什么?”他轻轻拿开她的手,一边安抚一边试探。

    “那去将烛火熄了……”她牢牢抓着中衣的边角,似命令又似祈求。

    他佯装听不见,头埋在她肩窝,浅啄她颈侧的肌肤,他小心翼翼,像孩童剥开糖果的纸包。忽地,他看见她白皙的肩背之下,现出一块暗红色的印记。

    “将烛火熄了!”她竭力挣扎。

    他紧紧揽着她,剥糖纸的手抚上那块印记……不止这一处,后背一直到腰间,还有别处——他捧在心尖的人,满身都是伤,而令他更加难以承受的是,这些苦难的印记,始作俑者,就是他自己。

    他搂紧她轻颤的身子,只觉得呼吸都艰难:“所以那时……你不让我去看你,就是因为这个吗?”

    “别看了……”

    萧允墨的指尖扫过她斑驳的伤疤,每一下触碰都刺痛他的心。他眼中化不开的悲伤之中,融着一丝痴狂的狠戾,他用低沉的嗓音,抵在她耳边说:“襄儿,我已经替我们都报了仇,父王,是被我……毒死的。”

    这着实出乎祁襄的意料,两人定定对视了半晌,他捧起她的脸颊,再次热切地向她索吻。

    “襄儿,你好美。”

    祁襄的理智在他炽热的索求中消磨殆尽,她搂住他的脖子,半跪半靠,两人在榻上紧紧相贴,隔着凌乱的衣料,彼此的心跳却无比清晰。

    她感受到他蓬勃的欲. 望,舔. 吻他充血的耳垂,在他耳畔低语:“殿下,抱我去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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