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样。看了去年的话剧节和毕业大戏。”孟时源合上电脑,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想起来真是去年参加的为数不多的学生活动,很惊艳,很有感染力。”

    他读物理,理科课多,有大半时间都待在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忙项目。

    “其实当时也参加了一些社团,活动都水水的,没意思。”孟时源说,“但流光能排出这么好的剧目,活动都很有意义,如果能参与其中应该会很有成就感吧?就是差不多这样的想法。”

    “说到这个,温舒老师去年话剧节和大戏的时候在干嘛?”时源问。

    “在台下遇到了小鸟,就是惊鸿。”温舒不好意思地笑,“因为太胆小了,没有演角色,是幕后。”

    惊鸿点头。

    “为什么叫你‘小鸟’啊?”周泓宇问。

    “朋友的昵称。她有一个‘鸿’字。本名已经足够惊艳,昵称可以可爱一点儿。”

    “去年的话剧节功德匪浅啊。”周泓宇总结,“其实当时我们都在一个空间里面,只是还不认识。”

    “唔……确实是话剧节的一根线,把大家都牵来剧社了,牵到今天这个下着大雷雨的晚上。”

    周泓宇用了一个很浪漫的描述。

    孟时源问江遇,你呢,去年话剧节也在吗。

    “在,跟你们一样。”江遇道,“不过,跟你们的感受有点儿不一样。”

    “我去的第一天,西方主题。”他认真地说,“我觉得当时那个演达西的哥们儿吧,有点太端着了,咬字还不清楚。我觉得我上我也行,所以就来了。”

    去年话剧节首日演了一台《小妇人》,一台《傲慢与偏见》。印象里演劳里和达西的男演员在深海上还被人捞过。

    惊鸿沉默了。江遇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如果表情能说话,她现在的表情就在说:“装呗,哥们儿,谁能装得过你啊?”

    温舒淡淡地,试探性地出声:“那个是现在大三的学长,挺……厉害的。不过也……也期待你的表现。”

    孟时源咳嗽一声,默默转移了话题:“其实我和江遇,大一的时候在篮球场应该见过,都在打球,正好碰上组了个全场。”

    “我有印象。你球打得挺好。”江遇大喇喇一抬胳膊,挂在沙发靠背上。

    “我记得当时你那头全是法学院的。”

    “对,你那边好像都是物院的。临着校运会球赛,都到篮球场上练手。”

    “你有参加辩协吗?你们法学生是大多都在辩协待过吧?”时源问,“我去看过一次公开赛,很激烈,申大辩论队一直以来的成绩都挺好的吧?”

    “还……行吧?”江遇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什么,“指导老师会来事儿。我大一的时候确实在里面待过一阵,不过没什么意思。剧社看起来更有趣。”

    会“来事儿”这个描述一下让人噎住了。这哥们儿聊天真的是奇才。

    惊鸿忍的有点难受,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问:“老师得罪你了?还是你的说话方式得罪老师了?”

    “何以见得?”江遇眼皮没抬一下,“难道你不参加哲学俱乐部来参加剧社,是因为愚蠢的思想得罪了哲学俱乐部的指导老师吗?”

    就像辩协直属法学院,流光剧社直属中文系,哲学俱乐部是哲学系和社会学系共办的社团。

    不是,大哥你?

    惊鸿头上冒了一个问号。

    “江遇,我是开玩笑的。但你这句话,实在有点儿得罪我。”

    “我也是开玩笑的。”江遇似笑非笑了一下,“还是你一向喜欢把玩笑放在心上?”

    惊鸿倒不生气,淡定地回击:“但是话又说回来,你从高中的时候说话就不中听。”

    江遇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比高中的时候,攻击力也不差。”

    一时间剩下三人面面相觑,愣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周泓宇和孟时源完全状况外,没一句听得懂,而知晓内情的温舒已经被剑拔弩张的氛围吓到说都不会话了。

    不是,二位,你们?

    几秒的寂静空气简直负重了一个世纪。江遇挑了挑眉,开口道:“谢惊鸿,故事的结局真的重要吗?”

    “故事的结局到底重不重要”,是高二那时的辩题。谢惊鸿是正方三辩,江遇是反方三辩。

    惊鸿微眯一下眼,有人想要把高中那场辩论接着打下去。

    她不咸不淡地回:

    “不管重不重要,总之我是不会用模糊的过程和结局的定义,断章取义地论证故事的结局不重要的。你不觉得你自始至终都在生掰硬扯吗,江遇?”

    江遇抱手:

    “如果合理的辩论技巧也被叫做生掰硬扯的话,庄子早几百年在濠梁之上与惠子争论的时候就已经身败名裂了,哪里来你爱放在论据里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

    惊鸿不紧不慢:

    “别拿这个说事儿,当初学课文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庄子是在强辩了。单论这点你倒是和他蛮像的。”

    江遇接着跟上:

    “强辩和技巧有本质区别,可见你喜欢偷换概念这点不假。”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惊鸿和江遇之间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从各自的世界观攻击到方法论。江遇洋洋洒洒旁征博引,惊鸿一语中的推翻总结,江遇再次东南西北开始例举。

    两人从中国吵到西方,从过去吵到现在,没空看剩下三人一眼。老庄韩非伏尔泰卢梭来了又走,窗外雷雨声也没有见缝插针落地说话的份儿。

    此时,温舒缓过神来,开始给一脸懵圈的周泓宇和孟时源科普前情。两人的神情越听越是困惑,三个脑袋越挨越近:

    “你是说,他们高中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说,他们高中的时候把吵到把对方拉黑。”

    “你是说,他们现在还在吵高中吵的那个问题?”

    “你是说,他们至今为止都还记得跟对方高中的时候吵了些什么?”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温舒小鸡啄米似的“嗯嗯嗯”点过来。

    愣半天,周泓宇低声说:“我觉得他们其实还挺有缘分的,太drama了,这都还能碰上继续吵,搞半天我以为什么有深仇大恨呢。”

    孟时源“嘶”了一声,说:“我觉得他们记性挺好的,我连高考的印象都模糊了,他们高二时候的辩论还能记得清楚。”

    温舒摸摸下巴,说再吵下去好像也不是个事儿。她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寄希望于这二位。

    三人合计着,吵架的两人俨然已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江遇汗颜:“虚妄的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幻想可能比你更实际。”

    谢惊鸿回敬:“纯粹的世俗投机者说的话大概比你说的更动听点。”

    “那个……”周泓宇试图打断他们,弱弱地说:“你们其实也不用吵啦,都过去多久了……”

    谁知二人一起转头,齐声道:“闭嘴!”

    周泓宇条件反射似的把嘴闭上了,眼睛瞪得很大,满脸写着“孩子害怕,救救孩子”。

    倒是这声“闭嘴”让两人从高强度的对线状态里抽离出来,两张脸都吵得微微泛红,喘气声渐粗。

    惊鸿咳嗽了一声,占据先手优势:“对啊,你干嘛吼他?”

    “天地良心,你不也吼他了?”江遇一脸不可置信,感慨最毒妇人心,看向“观众席”上的三位,“你们都看见了吧?这能赖我一个?”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泓宇别哭。”

    周泓宇从“满脸害怕jpg”切换到“满脸问号jpg”。

    不是,谁想哭了?

    气氛从剑拔弩张,渐渐转变成诡异的好笑。

    两人算是莫名其妙吵到了中场休息,再看对方时,没忍住,都笑出来了。

    什么跟什么啊。

    谢惊鸿吵的嗓子疼,温舒递过来一杯水。她抿了一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老墨韩庄卢梭伏尔泰萨特加缪已经全部混在一起,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球找不到线头,只有《雷雨》里蘩漪那句台词的声音愈加强烈——

    “你记着,一个女人不能受两代人的欺侮!”

    惊鸿心里轻哼一声,这句话在她这里应该是:

    “你记着,一个女人决不能两次跟同一个人吵架吵输!”

    全体起立!她没有!

    她看着江遇那张脸,终于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江遇,你跟高中的时候怎么变化这么大,做医美了?”

    江遇也在喝水,听到这个问题差点呛住,罕见地长久沉默,最后说:

    “小爷一直很帅,只是和高中的时候各有千秋。”

    “做个鬼医美,没见过纯靠锻炼和饮食调整状态的?”

    谢惊鸿心里已经口吐芬芳了一阵,绕这么一大圈还是让这货装到了。

    惊鸿还没说什么,江遇又添了一句:“你倒是没怎么变,一直挺好看的。”

    这货说人话了?惊鸿没反应过来。

    “那个赛季,他们一直说你‘那个三辩真是蛇蝎美人’。”

    江遇说完,眼里恢复了一惯的狡黠笑意。

    我呸,会不会说话?惊鸿心说这货怎么一阵一阵地发神经:“你……”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孟时源打断。

    “好了,你们吵完了,你们真的吵完了。”他出来叫停,“虽然我们也觉得你们高中时候辩论赛的这段往事很有趣,但是双方辩手可以歇一歇了。”

    “观众想打UNO了。”温舒说。

    周泓宇刚刚随手打开了旁边柜子的抽屉,发现了新大陆。感谢流动人口,这里从麻将到UNO应有尽有。他拿出一副UNO牌,朝两个人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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