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啊。

    惊鸿看江遇的眼神里都多了点感激。

    她哪里晓得,这个眼神盈盈汪汪的,在江遇眼里,那简直是相当于崇拜啊。

    乔彦的脸抖动了一下。

    大家都一副憋得慌的表情,这时孟时源率先笑出了声。

    然后,大家眼神交汇面面相觑,再扭过头面对乔彦的时候,就“扑哧”一声全都笑出来了。

    拉出来……

    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我们……

    惊鸿笑的时候又想,如果我有罪,请让上帝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在这里听江遇讲这些屎尿屁笑话。

    “你,你这个同学怎么能这么说话的?有辱艺术。”

    有辱艺术……

    乔彦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睛瞪得好大,也就显得更有喜感了。

    他估计也没想到江遇是会这样讲话的。

    九曲十八弯,怕人不上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种感觉让惊鸿想到从前的辩论赛,他就是喜欢给人设置语言陷阱、断章取义、倒打一耙、胡搅蛮缠……被他绕进去的对方辩友还得谢谢他。

    总之,总之,十分无耻。

    还好这次不是对方辩友,惊鸿瞬间get这里应有的说话语言艺术,再没有比这种时候更适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时刻。

    她轻轻拍了一下江遇的肩,又对乔彦说:“哎呀,学长,他这个人说话一向很难听的啦,怎么说话还得跟你多学学。”

    “对啊,受教,受教。”江遇看着乔彦,面不改色,坦荡而无辜。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乔彦的脸微微泛青,没再理会他们。只对着周泓宇和温舒说,希望你俩好好考虑一下,他想让这台戏呈现得完美。

    “但是,为什么还要我们演周冲和四凤?”周泓宇问。

    周泓宇没完整的看过这台戏的剧本。

    惊鸿去年和温舒在申浦的一个剧院看过专业剧团演过这台戏。

    《作家之死》是经典的学生戏剧了,二十年前北大中文系的原创话剧。

    剧本是独幕剧,算是一个小群戏,又不长,所以非常适合学生表演。

    话剧的编剧兼导演刘纯说,话剧灵感来源于钱钟书先生的小说《灵感》,讲了一个自以为是的作家被自己创作的角色围攻的故事。

    一位看似才华横溢的作家,喜欢塑造形形色色的人物,却在死后来到地府中,见到了阎王,以及自己曾经创造过的角色。

    他为这些角色和自己赋予他们的人生洋洋自得。

    然而众人却声讨他乱编胡写,角色们的性格都有缺陷,显得没有生机、没有生活,不符合正常的逻辑。众人声讨作家,认为自己只是在作家的作品里做了一个不自由的“演员”,演的是作家分配的戏。

    作家情绪爆发,疯癫地诉说自己塑造角色时的呕心沥血,甚至与阎王大吵一架。阎王最后一锤定音,开始分配作家的下一世命运。

    他原以为作家已经选择了服从。然而,作家竟然又一次做出了意料之外的选择。

    这是一个戏中戏。因为几乎所有的情节都是以两人对话的方式呈现,所以很依赖相声似的台本语言和角色之间的对话张力。

    整个独幕剧最重要、台词最多的角色当然是作家。乔彦已经决定自导自演。

    戏份次重要的是掌握命运的“阎王”,所有戏份基本都是和作家的对手戏,所以两个演员的表现能力需要旗鼓相当,还需要点默契,这样才能让舞台显得有张力。

    乔彦也已经找好了自己信任的演员,跟自己演对手戏。

    剩下来的就是作家笔下形形色色的人物。

    有粉丝、革命者、流氓、老鸨、记者、教师、女学生。两个革命者是要参考周冲和四凤的打扮,部分性格特征和《雷雨》是一样的。

    乔彦想让周泓宇和温舒演,估计也是考虑到角色经验的问题。他们演过原汁原味的周冲四凤,可以方便比较作品之间的差异,很轻易地和新角色建立联系。

    看完本子以后,周泓宇和温舒对角色其实都还蛮有兴趣的,但是看乔彦……总觉得有点一言难尽,这人接人待物都怪怪的,然而邀请他们又确实很诚挚,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答应。

    周泓宇想了一会儿,问乔彦:“学长,这个戏里其他的配角都选好了吗?如果我们俩来演,能一起带上他们仨吗?”

    他看看惊鸿、江遇和孟时源。

    “我们关系很好,所以还想继续演一台戏。”他说,“其实上次大家的表演都很不错。”

    乔彦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行。

    “我是因为周冲和四凤的表演考虑你们俩。我需要精益求精的舞台和表演,话剧节不是你们好朋友在一起过家家,其他的演员我另有考虑。”

    他说的一本正经,但,说话真难听……

    江遇对着惊鸿摇摇头,眉头微蹙,惊鸿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种有点无语的表情。

    不想吵了,已经懒得吵了。

    你说乔彦这个人奇怪吧,但是他的思维逻辑还真挺自洽的,不然刚才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杨婧和李怡蕾的导演组合存在问题。

    你说乔彦这个人直肠子吧,但他确实好像没什么脑子,没一句话是考虑别人的感受的,每一句话都在得罪人。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不管旁人死活的气质。

    周泓宇噎住了,他很快又解释:“我们当然没有好朋友过家家的意思,请不要误会。”

    温舒补充:“学长你说的事情我们肯定会考虑的,你可以先去忙别的事。”

    乔彦满意地点点头,飘然而去。

    孟时源有种充满死感的幽默,说:“终于……送神走了哈。”

    “我都跟你打配合了,你之后怎么不喷了,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很能喷吗?”惊鸿戳了戳江遇,小声道,“怎么不展现一下你的实力?”

    江遇摆摆手,很遗憾:“我已经懒得阴阳他了。你没发现流星哥是那种完全、完全、完全不在乎别人想法的人吗?攻击他没什么结果啊,我也没什么成就感。”

    江遇连用三个“完全”,重音分明,这件事情算是让他看透了。

    “你真会给人取外号。”惊鸿想了一想,觉得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于是问:“照你的说法,高中你连夜喷我是因为那些歪理让你很有成就感咯?”

    “那、些、‘道、理’。”江遇一字一句重复,促狭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那不一样,那不是喷人的成就感,那是维护真理的使命和责任心。”

    去你的真理使命和责任心……

    惊鸿隐隐感觉拳头硬了。

    “这事儿你不是说过了吗?还是你想再接着辩一辩?”他低头,像是不怀好意。

    “我对这种毫无竞技水准的辩论,完、全、没、兴、趣。”惊鸿做了个“达咩”的手势。

    周泓宇和温舒为难地看看大家。

    “怎么说?”泓宇问。

    “什么怎么说?”孟时源回答,“看你们想不想演呀。”

    “孟导,我和温老师的重点应该是一样的。我们想演戏,但是肯定更希望五个人一起演戏嘛。”周泓宇说。

    “而且你们也看到了。”温舒用手指指乔彦的方向,小声说,“感觉很不好相处,在他的剧组里又不知道怎样鸡飞蛋打。”

    泓宇认同温舒,觉得如果合作的不开心又何必去演。

    这时,林言蹊走过来,几人聊了几句,言蹊便知道了乔彦要周泓宇和温舒去演《作家之死》的事情。

    周泓宇绘声绘色地把刚才的乔彦又演了一遍,逗笑了林言蹊。

    “你们不用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不用有任何解释。”她道,“流光是个自由的地方。即使你们抱着跟好朋友一起过家家的心态去演戏,也完全没有问题。虽然最后演出是正式的,但我们又不是专业剧团,我们是学生社团。没有什么敬不敬业、亵不亵渎舞台的说法。”

    “本来大家就是因为兴趣爱好聚在一起的。如果你能在社团找到自己人生中珍贵的经历,那说实话比你排练的多辛苦、演多少角色可能都更有意义。”

    林言蹊看看他们:“我们不是为了演话剧而演话剧的,我们是为了生活而演话剧的。最重要的从来都只有过程。”

    大家集体“哦”了一声,林言蹊这三言两语很通透。

    “乔彦这个人呢,缺点你们也看到了。”林言蹊说到这里,压低声音,耸了耸肩。

    “他是个戏痴。我和老洪都会这么说。”林言蹊解释,“戏痴代表着他有点奇怪的行为举止,也代表他的专业水平,说才华横溢不夸张,演的非常、非常、非常好。他做演员的时候,是可以比肩专业演员的,对演戏非常较真。”

    她连用三个“非常”,足见对乔彦水平的肯定。

    她说,乔彦先前也当过两回导演。他看过很多戏。因为自己戏剧理论和实践知识非常扎实,会给组内演员说的非常详细。

    你可以听他讲世界三大表演体系,从梅兰芳讲到布莱希特,再讲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从体验派和演员的自我修养讲到间离、第四堵墙。

    他会帮你处理到细节上,怎样给戏、接戏、对戏,怎样处理相对关系和人物情感。经验丰富如林言蹊,有些问题也会问乔彦。

    “我觉得他可能是我们社戏剧经验最扎实的人。”林言蹊想了想,说,“虽然他这个人脾气是惹人讨厌,但是你们跟着他搭戏,舞台和表演经验肯定能学到很多。”

    “但我不劝你们做任何决定哦,你们自己考虑看看要不要跟他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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