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织心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顾云舟口中的客,竟然是她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陆淮。

    这是什么狗血又狂暴的走向?!

    比起他二人分离时,陆淮三年出征历练,面容轮廓似乎更为锋利硬朗,唯有眉宇之间,仍是洒脱的少年英气,他一身青衣锦缎,唇角微微一扬,顷刻动人心魄、

    谢织心愣愣地站在门前,默默地凝视院中三人。

    顾云舟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然收了起来,李墨在一旁劫后余生似的长舒一口气,顺带把自己早备好的外衫披在了身上,呼啦呼啦地搓了搓手。

    至于陆淮,他恭恭敬敬地同顾云舟见了个礼,笑意晏晏道:“世子今日可真是惊着我了,说是邀请下官来喝酒下棋,怎么倒在院里舞蹈弄剑,都已经是成婚的人了,也不怕惊着世子妃。”一顿,眼神随意地扫了扫:“怎么也没见世子妃,难不成金屋藏娇,还要藏着掖……”

    陆淮笑盈盈的目光打过来时,谢织心有如正正遭上了一道天崩地裂的闷雷,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嘴唇微微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动静。

    任由穿堂的风吹得她浑身冰凉发抖,谢织心依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与其说是震惊,倒不如说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陆淮当年向她许诺,三年过后定会迎她进门,谢织心也应了,年少时那点白开水似的甜蜜,她在心里攒了好久也不舍得抛弃,直到皇帝的一道圣旨下来。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苦,谢织心原来不懂,那夜大哭过一场,也就认了。

    直到谢织心缓缓走到顾云舟身边,陆淮仍然惶惶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定然是睡昏了头了,嫁给顾云舟的怎成了他朝思暮想的谢织心?

    亏他还调侃顾云舟,日后许要与其连襟相称,他现在真想狠狠扇自己两个大巴掌,好让自己混沌不堪的大脑好好清醒清醒!

    顾云舟见谢织心过来,目光示意:“这位是随军平定江南的陆淮陆将军,月前才回京,也是敬王府今日的贵客。”

    一语未了,向谢织心这处一扫:“这位便是世子妃,谢氏。”

    陆淮两片薄唇张了又闭,终于十分勉强地牵了牵嘴角,几乎是一字一顿道:“见过世子妃。”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过来,望得谢织心浑身发颤。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怎么他二人故人见面,还分外眼红!

    她顿了顿,生硬一笑:“陆将军不必多礼。”

    沉默,无限的沉默。

    谢织心生平头一遭觉得,会呼吸是一种痛苦。她以为自己和陆淮再见面,不说一笑泯恩仇,也该是互诉衷肠、互相理解,谁成想,老天爷给了她重重一击,偏偏让事情发生在了最尴尬的时刻。

    苍天啊,她还什么准备都没做,这让她怎么跟陆淮解释,自己并非故意嫁给了别人。

    她干脆不再看他,向李墨处一点头:“也见过李家公子。”

    李墨顿时受宠若惊似的笑了声:“原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世子妃,教世子妃受了误会,不想世子妃这般大度从容,下官委实无地自容了。”

    他们李家人把人家坑成这样,谢织心还愿意维持着两家人的体面,倒也算难得的大度了。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谢织心今日少施粉黛,一身素衣,却掩盖不住周身的清丽之姿,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可怜他李墨流连花丛这么些年,自以为阅人无数,如今看来,比起这位,从前所谓的美人竟也都落了俗了。

    他不禁暗自腹诽,似这等温柔得体的小美人,嫁给顾云舟这块烂木头真是可惜了。

    “什么误会?”

    说话的是陆淮,谢织心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她只是想顺水推舟地给李墨递个台阶,谁知倒勾得陆淮问起此事。

    李墨理亏,他自然不接这茬,默默在一边装聋作哑。

    还是顾云舟淡淡扫了谢织心一眼:“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必挂心。”

    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顾云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炙热三分,谢织心不自禁想要挪动步子,好离那如火般的炽烈眼神远一些。

    可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顾云舟便从背后勾住了她柔软的腰侧,他手放在何处,旁人视角自然瞧不仔细,可谢织心却是周身一颤,当即不可置信地瞄了一眼顾云舟。

    大庭广众的,这是干什么呢!

    院里的清风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日色正烈,气氛颇为焦灼。

    顾云舟眼神极好,心思也相当敏锐,空气里的微妙气氛都似开锅水似的要溢出来了,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一个一个狼崽子盯肉似的盯着谢织心不放。

    他淡漠的目光扫过李墨、陆淮,最终流连在谢织心身上:“怎么了?”

    谢织心柳眉微蹙,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陆淮不知何时注意到拦在她腰侧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脸色愈沉,薄唇已然抿成一条直线。

    谢织心当真后悔自己往陆淮那儿扫这一眼,不然她也看不到陆淮几欲吃人的阴沉眸光。

    她无处可躲,只好硬着头皮对顾云舟道:“妾身想着,既然是贵客,世子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妾身一声,妾身也好命人备酒菜。”

    顾云舟眸光定定:“不必,这些琐事自有符亭去办。”

    一顿,道:“陆小将军与我年少相识,难得今日你也得闲,去换身衣裳,过会一起来用饭。”

    挚、友……

    谢织心不禁干笑两声,好巧,他与她也曾年少相识。

    顾云舟好不容易松了手。

    此地不宜久留,谢织心当即福了福身,三步并两步地逃似的回了屋里。

    强烈的日光之下,谢织心一袭白裙,恍若清风流转,顾云舟眸光讳莫如深,如同染上了一层厚重的寒霜。

    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点怪异。

    并非只是因为察觉到旁人对谢织心的觊觎,更在于谢织心自己。

    她望向陆淮的眼神全然不似面对陌生人的好奇或是窘迫,亦无倾盖如故之喜悦坦然,硬要形容,便是“伤我如今,留你不住”之遗憾无措。

    即便她在竭尽全力地掩饰,哪怕那种状态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在这明亮的天光之下,顾云舟也很难不注意。

    李墨在一旁闲了半天,倏忽笑了笑:“陆大人识得世子妃?”

    他平日里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跟人精似的,方才一眼就瞧出陆淮和谢织心之间不大对劲,现在问这话,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陆淮扯了扯唇角:“陆家在京时,与谢家比邻而居,谢家女儿,我自然是见过的。”

    李墨笑道:“也对,我听说陆将军对谢家二小姐情根深种,非她不娶,怎么我瞧,你对着谢家大小姐,也一往情深似的。”

    他这话纯纯找打。

    顾云舟眉头一蹙:“你找死?”

    李墨悻悻地看了他一眼,登时闭上了嘴装哑巴。

    陆淮忙拱手道:“世子恕罪,下官并无觊觎世子妃之意。”

    “适才只因长久不见大小姐……世子妃,一时晃了神,方有些失仪,还望世子殿下恕罪。”

    陆淮那时方一回京,便往谢家递了拜帖,可谢家的回信唯有这么一句,谢二小姐沾染风寒、卧病养身、不宜见客,他亲自跑去谢家拜见,又被谢家大夫人三两句打发了出来。

    念及未来结亲之故,陆淮亦不愿硬闯,未免令谢织心难堪,只三天两头地命人送了滋养身子的补药过去,盼望她早日安康,得以相见。这一拖,大半个月也就过去了。

    真相未明之前,陆淮自不能轻举妄动,他今日来时,父亲陆远曾叮嘱过他,敬王府与陆家一同效忠二皇子,面上风平浪静,可这一团和气的背后,乃是陆家多年来向敬王府俯首称臣以换得的太平安宁。

    虽说近些年来,世家势大,有权者堪比皇亲,可陆家经过江南一役,死的死,伤的伤,族中男丁所剩无几,如今回京,兵权收归谁手仍未可知,若要陆家东山再起,必得绕树三匝,寻枝可依。

    顾云舟这个人疑心甚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陆淮听命而来,不过是想借年少相识的那点少得近乎可怜的情谊,以表陆家满门之忠心罢了。

    顾云舟冷淡的目光往他处一定,少顷,扶了扶他手臂:“李墨胡搅蛮缠,你不必受他影响。”

    陆淮点点头,来时的笑意却再露不出半分。

    ……

    谢织心这边刚一回房,穗儿和春禾就抱着熨烫好的几件衣裙进了门。

    “世子妃,您没事吧?”穗儿见她坐在妆台前边捂着胸口,低着头呼呼喘气,以为她胸闷的毛病又犯了,忙把衣裙往搭衣架上一方,行至她身旁。

    好在看其脸色,红润细腻有光泽,并不似病痛难忍。

    谢织心颇为郁闷:“身上没事,心里有事。”

    她一抬眼,见春禾还在收拾衣裳,春禾这丫头打小就跟着关婆婆在王府里伺候,心细又会说话,谢织心这些日子倒和她熟稔不少,寝屋里的诸多琐碎交给她来倒也放心。

    可这小丫头就一个毛病,嘴巴太大,若是让她听到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恨不得明日就得满城风雨。虽然谢织心一直没抓着证据,但她十分合理地怀疑,当初谣传顾云舟“不行”一事,不说春禾是罪魁祸首,也得是八九不离十。

    陆淮关系到谢织心替嫁的真相,事关重大,她断然不敢留春禾在此,想起顾云舟书房里的一碟点心,吩咐道:“那碟牛乳糕和桂花酒酿还在世子书房里,世子要宴请宾客,想来也不用了,你端下去分给子竹苑几个丫头吧。”

    春禾想了想:“世子妃,那些点心怕是轮不到奴婢们了。”

    谢织心:“?”

    春禾解释道:“奴婢和穗儿姐姐来时,瞧见李家公子在书房那处,牛乳糕已经进了李家公子的嘴。哦对,他还夸世子妃手艺好,不比上回世子丢出去的差。”

    谢织心滞了滞,要说这李墨也是一朵绝世大奇葩,这种刀尖上跳舞的事他也干得出来,她甚至能想象到,顾云舟以堪比包公的黑脸冷冷吐出一字:“滚!”

    原来不止敬王府这一大家子没一个正常人,就连顾云舟身边的人,根本是各有各的不正常。

    谢织心扶额苦笑:“你去小厨房里吩咐声,让厨娘再备两碟,就当我赏给下面的丫头们。”

    春禾面上一喜:“谢世子妃赏,奴婢这就去厨房。”

    到底是穗儿心细些,瞧得出谢织心脸色上的不对劲:“世子妃可是遇上什么事了?世子不给批银子?”

    要是单纯的不给批银子就好了。

    谢织心伏在妆台处闷闷道:“你可知敬王府今日来了贵客?”

    穗儿道:“奴婢听说了,却还未得见,刚刚在廊下遇见春禾,方听她说了一嘴,好似是个将军。”

    谢织心的心混沌一片:“他是陆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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