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阇彦和魏郁春快步行走时,果真又听到了那股熟悉的脚步声——黑衣人们。

    但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和之前一样的路数。

    他们一直在刻意避开其他方向可能通往的范围,一路上也是一个石墩都没见着,说是幸运,那就是没跑错地方,说是不幸,要么是还没赶到石墩所在地,要么就是阵法和八卦阵无关。越跑下去,他们的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很快就抓住了一个有用的线索。

    而这个线索牵一发而动全局,直接验证了八卦阵的真实性,此时,二人甚至还没寻到镇压惊门的石墩阵点。

    在关阇彦引路的时刻,魏郁春自然又有剩闲的功夫来留意旁处细节,之前未曾意识到的脚步声的大小的变化,很快被她转化成了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她压着长期奔波下的喘息声,对关阇彦道:“我发现那些看不到的‘脚步声’会随着我们的移动发生变化。并且在我们顺着这个方向直走的时候,那些变化形成了大差不差的规律,它们的动静好似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关阇彦顺着她的话头,也将执于寻路的感知力,分出大半给警惕四周的声音变化,他已经明白了。

    “嗯,看来我们先前的猜测没错,若是山中不止我们二人,凶地的作用就是将附近其他拨的牛鬼蛇神引过来。我们是主动靠近了,但某一拨黑衣人应当是被阵法故意赶出去了。”

    “证据确凿了,是以八门作为区分范围的九宫八卦阵。”

    魏郁春一阵欣喜,好似快要看到胜利的曙光,一时间竟忽视了马上要面临凶地威胁的事情。她一边喘息一边肯定起来:“这个方向无非三个门,死、惊、开,不管去到的是死门、惊门里的哪一只凶地,对我们来说都是好的走向。”

    关阇彦则忍不住嗤笑了她一番:“想得挺美,先好好想想待会面对敌手的时候怎么自保吧。”

    魏郁春瘪了瘪嘴,确实也提不起兴趣和他说话了,斗嘴的力气更是没有。

    二人追着声音的去向,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只伴随泥沼之地而生的石墩,那石墩竟就处在泥沼的中央地带。

    此地不愧是大凶之处,那么一大片沼泽躺在那儿,叫人大老远看到都觉得发怵。

    但随着二人和它的距离越来越近,便会看清有不少沾了青乌色烂泥的白骨架乌泱泱一片倒在沼泽里,而沼泽浅不了,很难想象露在外头的骨架,究竟踩了多少“同类”们的身躯才爬上了这样的高度。这可比所谓的虫尸之群和灌木骨坑吓人多了。

    很明显,这里不是什么魏郁春所期待的“死门”,因为这里的地形分布,和他们入山时走过陡峭山地完全不一样,二者差了十万八千里,险些叫人以为不是一座山——这里地形平坦,不过平坦的地方是拿烂泥沼摊平的。

    那种无奈到极致又感到愤怒的心情再度袭来,关阇彦头疼苦笑,那种说笑不像笑、说哭又不像哭的矛盾样,让看到的人都感到拧巴。

    “说起来,这是我们碰到的第一个大凶门的阵点,相较下来,杜门的阵点便是给人当餐前小菜都没了资格。”

    魏郁春的精神反而更亢奋,但定是受了不少浑身跑热后积聚起来的急火情绪的影响。

    “吉人自有天相,方才那么难的局都被我们破了,这不算什么。”

    关阇彦挑眉看她,气笑了:“说来你这人也是怪奇怪的,平时看起来丧丧的,怎么现在如此昂扬乐观?”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只要提到什么天啊、命啊、天命使然啊、命运注定等等诸如此类的词,她就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般,浑身火气腾腾的,谁都不好惹——当然她平时就不好惹,只是这种时候更不好惹罢了。

    他见过爱和人置气的,却没见过像她这样爱跟天置气似的。

    她是个很极端的一个家伙。他对她的态度当然也很极端,一会儿对她的为人之道不屑一顾,一会儿不可避免地对她感到欣赏。

    魏郁春则是摆摆手,抬眼默默扫了不远处的大沼泽,七窍玲珑作祟,那张经常性淡到没情绪的脸一动不动。

    她很快就有了点子:“我们要想去死门,就必须得跨过此地,但我们没有可以过去的途径,再伐树准备已经来不及了。那些黑衣人们不是快来了吗?你有没有办法直接让他们给我们搭桥?”

    “人身作桥?”关阇彦微惊,不过末了,他却勾住嘴角,笑容不怀好意,“也是,虽然缺德,但是唯一的出路了。”

    “来了。”

    魏郁春看向不远处的眼神动了动,旋即将手搭到关阇彦的手臂上,动作行云流水,好似早就预判过动作一般。

    关阇彦敛住笑,他长眸微扯,杀气渐起,那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气质瞬间不见。

    他直接接过她的手,拽到胸口部,低声道:“丑话说在前头,风险很大,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顾得上你了。”

    魏郁春早已体验过两次这样的“风险”了,紧张不可避免,但不至于应激。她做好准备:“放心,不敢拖累大少爷您。”

    风趣的话风,一把牵走她靠近他胸脯时难以自抑的悸动,真是可耻的掩饰。

    关阇彦不以为然,也察觉到对岸的黑衣人已经看到了自己。他们一共只有五个人,其中有两个明显很狼狈,身上的黑衣破损诸多,衣物下是若隐若现的血痕,是被刀剑伤过的痕迹,挺深,有下死手的表现。

    真巧啊,关阇彦没忘记和自己第一次交手的那拨黑衣人里,有两个被杀了,有两个自相残杀了,一个留着劝架去了,还有两个则去追赶他和魏郁春了。眼看面前还有五个人,看来是劝架的那个人有本事,留住了互残二人的性命,零零总总算起来,可不就是五个人了吗?

    除了那两个最狼狈的,剩余三个人也没好到那里去,动作比之前迟缓了太多,眼神里充满戏谑的杀气都被恐惧和胆怯取而代之。

    他们看到关阇彦和魏郁春两个“老熟人”的时候,更是懵了几懵。

    幻觉上头了,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都深受其迫害,分明还懵着的黑衣人,一下又忍不住见血的心,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过来。

    以强烈意志对抗强大的幻觉,整片腹腔都好似也要跟着天旋地转起来,晕晕乎乎地,叫人只想呕吐。

    那些黑衣人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脑子一定愚蠢,他们无法堪破阵局,自然不懂什么叫做吉凶之分,也不解为什么弯弯绕绕总是避不开该死的石墩,还有为什么又会和关魏二人相遇。

    既不知吉凶规律,肯定也不明白见血和不见血的区别,除了任由幻觉操控当棋子往前莽以外,啥用处都没有。

    蠢到家了。

    关阇彦揽着魏郁春直接往沼泽之地奔去,故意挑了一处泥水浅的岸边——此处露出泥面的树木、石头还有动物骨架都比别处高很多。

    主战方是黑衣人们,他们要打也是要追过来,就只能从对岸趟泥过来。

    毕竟除了平坦的泥水之地,周遭密林古木高立,也没可绕的地方,就算可以绕,阵法也不肯他们绕。

    关阇彦的芒鞋被冷到刺骨的泥水淹没,黏黏糊糊的,怪恶心的。

    但他得继续装作也要向前对峙的样子,让那些黑衣人更加趋之若鹜,其实他前进的速度比起黑衣人们的慢得多。

    眼看已有黑衣人莽过来,他则一个肘击敲向了黑衣人的脑袋,黑衣人腰下皆被泥水吞没,难以动弹,只能怒地用两只手臂狂甩手中的剑刃。

    “拿来吧你!”

    关阇彦咬着牙腔内的一侧肉,以疼痛刺激击打黑衣人后阵法带来的幻觉反噬。

    他抓过黑衣人手里舞来舞去的剑,一个剑柄又敲下去,可算是把人打晕了。

    他艰难地从泥水里拔开一只脚,直接踩到了晕过去的黑衣人的背上。知道要开始踩人身的魏郁春,用力拽了拽他的手臂,还颇有默契地报告了一声:“我已经抓稳了!”

    二人踩上背脊,重量上来,下面的躯体开始越来越往下沉默,撑不了太久,但能做到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关阇彦冷嘲热讽了一句:“不错,还挺壮实。”

    接下来的四个黑衣人好似被前面两人的骚操作震慑住了,幻术的操控力一下少了大半,四个已经被泥水淹没大半身子的家伙们勇往无前的动作,在刹那间愣住,他们被黑布掩地严严实实的面孔上,唯有一对天生小人样的眼睛在瞳孔地震。

    他们体力本就不济,和关阇彦的实力有过大的悬殊,也意识到了关魏二人的要利用他们的心思。

    他们可算能强制自己的意识暂时脱离幻术的掌控,欲反身逃走。

    “想跑了?”关阇彦那犹如死神般的嗓音诡异响起,“没门!”

    他快刀斩乱麻般,直接好几次将剑柄推出去,把靠得最近的家伙打翻过去,然后拉着魏郁春踏上第二个人的背,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周而复始地推剑柄敲晕人,不断腾跃、下踏人背时,竟有步罡踏斗般潇洒果断的格调。

    剩下的四个黑衣人迅速被一网打尽,他们终于踩到了对岸的浅泥。

    魏郁春全程闭着眼,虽也会被幻觉波及,但影响终究没有身为动手人的关阇彦大。

    关阇彦扶了扶身边的树木,眼前虚虚浮浮,没见血所以没看到什么东西幻化出来的“神兽”,但晕眩感十足,就连好好站稳一下子都成了大难题。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问魏郁春:“怎么样,方向确定好了没?”

    原来,他们二人在动手前就预知后面方向感迷幻的问题,魏郁春还特地找了一根挂在某棵树上的树枝作为参考物,以免她也架不住幻觉压力的时候,好靠那根树枝的指引处判断方向。

    她掐了腰间一块肉,忍痛清醒,抬首望长在对岸泥沼外围的那棵树,树枝指引的地方被确认,出发去死门的事情也有了着落。她抬臂指向左侧:“那头。”

    “行,快走吧,我有点撑不住了。”关阇彦甩了甩脑袋,忍耐道。

    一路上,魏郁春也没听到可疑的脚步声了,真是万幸,因为她记得还有另一一拨黑衣人蛰伏于山中,看来不在死门附近。

    所以在他们靠近死门的时候,那些人也无法立刻被引入凶地。

    本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抱着下一站就是出口的念头,魏郁春被那种劫后余生的快感控制住了大半神经,险些欣喜到迈不稳步子。

    但下一步出现的事物就让她的心情再度跌落谷底。

    眼前是一只石墩,无疑是属于死门的石墩。

    而石墩周围堆满了人的骨头和腐烂了大半的衣物,那些衣物里有黑衣人那样的装束,有像他们这样老百姓式的穷朴衣饰——它们竟堆得有山高。

    唯有正对他们方向的位置,没怎么堆上人的骸骨,石墩戳目地立在中间,两翼和后背白骨森森,乍一眼看过去,这些山一样的白骨群竟像极了石墩故意朝他们张开的恐怖怀抱,好似是在真心而热忱地邀请着他们的“加入”。煞是诡异。

    关阇彦的手指掐着自己的掌心肉,他的唇色泛白,语气显现出了几丝认栽后的恐惧和绝望:“不愧是四凶之首的死门,这样的摆布对得起他的名声。”

    魏郁春知道这附近就是他们入山时见过的虫尸之地,也想象过死门的骇人景象,但想象和现实终究有出入。

    她冷汗直飘,人心底深处对死亡和凋谢原始性、生理性的恐惧强逼着她。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已缀上了惊恐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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