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昀洲终于有了动作,没让关阇彦的算盘落空。他就知道,关昀洲一定是谋害杜明堂的主凶手。

    至于芳樱楼的纵火杀人案,关阇彦在盘龙山里时,就听杜明堂说过了。

    这只案子似冒着诡谲的硝烟,波及民间与朝堂,搅动京城风云多时,寻常百姓家各干各的,粉饰太平,所以站在大街小巷上很难察觉到一点。就像一颗烂果子,外表光鲜亮丽,内里果虫肆虐,肉渣迸溅,没几块好肉,总之闹得够凶就是了。

    关阇彦虽认定是关昀洲窃走杜家重要账本的大贼,却明白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跟幕后黑手协作。幕后之人跟南禺邪术大有干系,忌惮多疑的安南都督,又忌惮跟安南都督相识的杜明堂——便是杜家掌舵人杜咏都不知道他跟杜明堂之间的深交情,幕后之人对此却一清二楚,不知在背地里窥视了他跟杜府有多久。

    幕后黑手布的何样的局,犯得着他花费如此多的精力跟时间筹备?

    并且让关昀洲陷害杜家的方式有很多,他却偏偏选择窃取账本这个方式,这个方式显然很有难度,他偏要吃力不讨好?不会。

    要不然在同一时间段内,杜明堂又岂会收到一笔来自南禺的生意?要不是账目上有出入,杜明堂也不会打开箱匣寻找往年账本,更不会秘密带入进入南禺的接应人寻备用账目,他也不会遭到暗杀。一连串的,像是有人故意掐点送出了这笔生意,让杜明堂顺着他的计划赶到南禺一样。

    这种走向,跟当初有人用密报与沿海战局诱引关阇彦入南禺一致。

    幕后黑手和关昀洲认定关阇彦与杜明堂必死无疑,杜家丧事传遍京城,关昀洲却连派人确认一下都不愿意,反而一听说杜明堂的死讯就去了芳樱楼,他欲盖弥彰的把戏被关阇彦看穿。

    关昀洲到底在着急什么?

    芳樱楼杀人纵火案发生的时间跟杜家丢失账本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内,关阇彦虽怀疑过此案跟杜家有关系,但一直没有证据,时间一长,他就将这种念头搁置了。同时,在他的观念里,关昀洲就应该是杜明堂口中的李周官商相斗戏码里的“看客”,因为他在那段时间里,什么都没做,按照杜明堂的说法就是“天天在朔州府暂住的府邸筹备跟魏家联姻的事宜”。甚至连京城都没去过。

    芳樱楼杀人纵火案发生了那么久,关昀洲愣是一动不动,这足以说明他跟这个案子根本没有关系。加上,杜明堂不久后久出发去了南禺,关昀洲的精力应该放在安插人手暗杀他身上。

    因为是同一时间段,关阇彦对他产生了怀疑,但也是因为这个,关昀洲在此案上的嫌疑才会被洗清——芳樱楼之案跟杜家出事同时发生,关昀洲怎么可能一边在京城安插人手杀人放火,一边在南禺请杀手观察杜明堂的踪迹?

    大婚在即,人多眼杂,即便关昀洲一次都没去过京城,做了什么动作,别人都会有所察觉。

    种种迹象都证明,关昀洲跟京城的芳樱楼毫无关系。

    那他为什么在得知杜明堂死讯后,第一时间有所动作的地点选择的是芳樱楼呢?

    关阇彦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他真的料错了?

    关昀洲不是窃取杜府账本的元凶?

    如果他是,他是怎么做到在芳樱楼案发生的时候,在朔州府窃取杜府的账本的?

    第一,账本是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的。

    第二,关昀洲远在朔州府。

    就算他躲过了四处的眼线,且在京城安插了人手,他又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就将杜府的账本窃走的?杜府账房守备森严,府内情况千变万化,账房先生刘春盛再会传信,他也想不通是什么怪物能在短时间内无声无息地完成这一套动作。此迷点先暂时搁置。

    第三,芳樱楼案、杜府丢账案一起发生,都是大事,不管哪一个,没有周密的安排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关阇彦扪心自问,他在最开始之所以认定关昀洲与芳樱楼的案子无关,还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将关昀洲当作了追杀杜明堂的凶手。而杜明堂来南禺的原因跟账本息息相关,所以他当然会顺其自然,将关昀洲当作窃取杜家账本的贼人,更甚者,他认为让杜明堂收到南禺生意消息的人也会是他。

    这一切只有自导自演,发生得才会更顺心不是吗?

    因为他将暗杀、窃取等一系列的行径都算到了关昀洲的头上,他才会觉得,同时间发生的芳樱楼大事才会跟他无关,这才是主要原因。

    再强调一遍,大婚在即、人多眼杂……说难听点,是关阇彦他自己给别人寻的借口罢了。

    如果将暗杀跟窃取两个字眼分开,关昀洲选择了暗杀就有机会再选择芳樱楼,如果他选择了芳樱楼,就不可能再选择窃取。

    真相终于浮现眼前——

    关昀洲根本不可能是窃取杜府账本的元凶!!!

    他就算是芳樱楼周裕之的帮凶,也不可能是杜府账房刘春盛的帮凶。

    这就解释为什么关昀洲在得知杜明堂死讯后,先不考虑有关杜府的事,反而去了芳樱楼。这就不是关昀洲心不心急的问题了——他的动机可能从始至终都是一致的。

    谜题又来了,关昀洲为什么会在杜明堂死后去芳樱楼呢?难不成杜府跟芳樱楼还有什么联系?

    难道,他在盘龙山的猜测是对的?周李官商相斗真的牵扯到了杜家?

    他把杜明堂对官商相斗跟芳樱楼之案的事情原委提进脑海,翻来覆去地想,却还是找不到里头跟杜家的关系。

    还有,关昀洲不是窃取账本的元凶,难不成是他背后的幕后人做的?他们二者狼狈为奸不说,还喜好分工合作么?关昀洲去杀人,他则早早偷账、泄密。听起来有点熟悉,这套行云流水的手段,关阇彦也亲身领教过。

    关阇彦越想越烦躁。

    不管怎么说,为今之计是搞清楚关昀洲今夜在芳樱楼前到底在搞什么鬼。

    但探子们送来的消息仅限于,关昀洲今晚要去灯市的路上经过了车流如涛的隆月街,并在芳樱楼前驻足了一晌,其间他与未婚妻魏氏交谈了一些内容,但不知到底是什么内容,交谈后,关昀洲还下了宝车,去街道边买了只小灯笼,跟魏氏一起提着同一只灯,在楼前提着走了一段路。夫妻二人恩爱非凡,羡煞鸳鸯。

    他们不久后就走了,走得很快,关阇彦想追上去一探究竟,根本就来不及。

    他得想办法接近关昀洲……

    但除了成亲酒席,他还有什么机会能混入人群与他靠近呢?

    可他必须得赶在成亲前就将诸多线索理顺,将证据摆好,要不然几日后好不容易等来的靠近的机会,只会被浪费掉。

    关阇彦仰面长叹一息,抬手将眉头柔平,去寻杜咏。

    夜深了,杜咏将大门锁好,派了更多的扈从在门前守着,然后遣退了所有的下人。大堂内,哭哭啼啼的杜夫人帮着丈夫推开棺板,将杜明堂拉出来。

    “儿子啊,闷不闷啊?”杜夫人抹了一把泪,抱着儿子,一日没机会讲话,她心急如焚了一天,语气既委屈又恼火。

    杜明堂心中五味杂陈,他转身把掩在棺板上的一大块黄布掀开,指着布下掩着的木板,上面有很多指头大小的圆孔,密密麻麻,好似把手伸进去随便扣都能把这板子扣烂了。杜明堂摊手:“这么多透气孔,我可一点都不闷。”

    “不过,倒是快饿死了。”他白着脸,强捱着腹中饥响。

    他合着一天就吃了一顿饭,还是中午杜夫人偷偷塞到棺中的两只粗粮馒头,他感觉自己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当然以后也不会再受了。

    杜明堂不想还好一想就更烦恼了,他又愤懑又悲伤,悲愤交加的神色都在脸上齐齐绽放,好似精神错乱。他攥住拳头,提着身下一股散着不明气味的衣摆,怒气冲冲地朝还带着席帽的关阇彦瞪了一眼,对方站得离自己远远的,他深知其意,跺脚大叫:“都没人了,你还戴这破帽子干什么!”

    杜咏跟杜夫人脸色齐齐大变,再心疼儿子,都忍不住呵斥他:“不可对都督不敬!”

    说话间,关阇彦微微侧过了身,长长的白帘子围着他转了转,好似将他的面孔掩得更严实了,跟他主人一样,正对什么避之不及。他的手也没安分,抬了一只手在帘前扫了扫,正色道:“此帽可隔绝一些气味罢了。”

    他的话音显得太过理所当然,反将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嫌弃之意衬托得越发夺耳。

    是啊,怎么能不避呢?

    杜明堂一天不吃不喝就算了,还得憋着一肚子的污秽物,忍不住,只好就地尿了一泡,怪味顺着他湿透了的衣服浸润到棺中铺着的凉床和绸被,最后气味溢得满棺都是,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空,一下子变成了不能自理的老头子,没有自尊,屈辱得活着。

    关阇彦不说还好,这一说,杜咏跟杜夫人也嗅了嗅鼻子,果然闻到了飘荡在四周的微妙的气味,它们大多从棺中或杜明堂身上漏出来。他们面面相觑,又看到杜明堂面如死灰的面容,嘴角一瘪,心想实在是……不忍说破儿子的窘状。

    杜咏跟杜夫人连忙把棺板子盖了回去,然后催促杜明堂道:“行了,先去沐浴,回头来吃饭。”

    杜明堂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泪了,他眼巴巴地望着关阇彦,跺脚不已,早没了寻日世家公子高调奢华的气度,更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屁孩。他在被爹娘推走的同时,对关阇彦做了个鬼脸,然后比着口型骂他:“你这个伪君子!”

    关阇彦摆了摆手,比着口型:“承让承让。”

    闹归闹,还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在杜明堂走后不久,他便问杜咏灶房的位置,打算亲自带些吃食进杜明堂的屋子,等他沐浴回来再用。

    杜咏跟杜夫人又互相瞪着眼,不明所以:“都督跟明堂何时关系这般好了?”

    关阇彦拿一句“患难见真情”敷衍了过去,然后就没了影子。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深更半夜了,杜明堂才披着一身水汽步入了寒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脱皮,哪像是沐浴?他刚踏入屋子,那股带着侵略性的熏香之气就扑到了关阇彦的鼻尖,简直无法无天。

    关阇彦就着矮桌上的一只豆大的烛光瞪他,不浓不淡地谑了他一句:“大男人的,熏的这什么香?”

    杜明堂觉得自己真是一看到他就觉得晦气,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我们,”关阇彦觑着他,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请道,“你爹娘还在府内,多少也对我客气一点。”

    “少拿我爹娘压我了。”

    “那是以前两人都忙,没机会见面,落在别人眼里,才觉得我们形同陌路罢了。从今日往后,你我的交情大方说出去又何妨?搞得更偷情似的,谁稀罕这种刺激?八成就你有这种恶趣味吧!”

    杜明堂皱着眉头,然后不情不愿地给关阇彦抛了个媚眼。

    这给关阇彦吓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他冷眼下去,让他把那张嘴巴闭上几闭:“嘘,大半夜的,你想让你府里的人觉得你屋里闹鬼?”

    “唉,得令,都督。”杜明堂小声下去,学着自家爹的口吻对他恭维起来。

    关阇彦哼了一句:“别对我阴阳怪气。今日死一遭,将来好超生。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关昀洲这家伙心狠手辣,你也不想自己以后被扒皮捣肉,对么?”

    “别来这套,本少爷经此一遭才知什么叫生不如死。”

    “今日这事太丢脸,你不能说出去,明白没?”

    关阇彦扬了扬眉头,骄傲得很,但语气却很自然:“安心,本都督日理万机,能闲成这样?”

    “你也把你那张毒嘴闭上吧!”

    杜明堂撩袍坐下,脸上没好气,手却很诚实地听从内心,从关阇彦手边接过那杯茶水,他一饮而下,想来再谈论自己的憋屈事只会让人更憋屈,索性岔开话题,问道:“所以今晚关昀洲行动了,他肯定是谋害我的凶手吧!”

    “当然,不然他早不去芳樱楼却偏偏要在今日去?”关阇彦凉道,“不过,我推测偷走账本的人另有其人。”

    杜明堂愕住:“怎么会?”

    “说来话长,”关阇彦将今晚整理好的思绪说给他听。

    杜明堂越听越心寒:“所以到底有多少家伙对我们杜家虎视眈眈?”

    “真服了,妈的,这日子怎么这么难过?我们杜家招他惹他了啊!”

    关阇彦看着他哑声发泄。

    更窝囊了。

    倒不如不开口说话。

    关阇彦抱胸看他:“你之前不是以仇家多为荣么,现在好了,闹大了。”

    “两码事好吧?”杜明堂怒不可遏,“这是要拔了我杜家的根,无法无天!”

    “这以后他妈该怎么办啊!”杜明堂有些崩溃,泄气后抱着头,两只手臂支撑着桌案,一脸愁容。

    “还有那个刘翁,我是真他妈想不到他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杜明堂激动地差点要给自己来两个巴掌。

    幸好被关阇彦拦住了,他才没下手,当然他好像也没下手的念头,像是清楚有人会拦他一样,纯纯爱表演卖惨罢了。

    关阇彦打住他的动作,道:“我起初以为刘春盛是关昀洲窃账的帮凶,结果现在将那些猜测一举推翻了。我让你爹去查刘春盛的下落了,还留在京城的几率或许也没那么大,先碰碰运气,寻不到就出城寻。等人找到了,事情定有转机。”

    “这段时间内,我打算好好查一查关昀洲跟芳樱楼案的关系。”

    杜明堂听他话音沉稳,心里仿佛找到了依靠,也不难受到快以头抢地尔了。他来了兴趣,神神秘秘着,问他:“怎么个计划?”

    “暂时还没有,所以跟你讨论讨论。”

    杜明堂:“……”

    白高兴一场。

    “隆月街晚上人潮汹涌,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芳樱楼的案子,我们都略知一二,详情却模糊,更不谈要在其中寻有关杜家的线索了。李家那边也没法子靠近。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接近关昀洲了。”

    杜明堂头疼,他拧眉:“怎么接近?对他来说,我跟你这张脸早就在死人簿上了。而且也没机会啊,你最开始不也觉得只有在他大婚之日,才有可能打入内部吗?”

    “或许可以从他身边的亲密之人入手。”

    “你是说那个魏氏,魏家嫡女?”杜明堂顺着他的思路想到了这个人。

    “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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