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蕙止住笑声,揶揄起来:“罢了罢了,妹妹别在意,姐姐只是一时兴起,好奇心太重罢了。”

    魏澜清牵强地牵着嘴角道:“姐姐说笑了,我怎么会在意呢?”

    实际上,她在意到要发疯了,若不是无权无势,只怕会用尽手段将柳如蕙撕成碎肉。

    魏郁春瞧着她那副委屈却又强装温和的神色,越看越觉得可笑。不多时,两列丫鬟齐齐上阵,手里端着精美的茶点,一一送到席上,茶点飘香四溢,竟比魏郁春早晨用的还要精致数倍,好似糕点上的每只纹路都是最顶级的工匠使尽浑身解数雕刻出来的。

    魏郁春在几十位丫头里找到了个与众不同的存在,那丫头个头比身边的要高得多,身材也壮,很符合关阇彦交代的一些关于此女的特征。不过,庞小曲胜在面容清爽,妆面虽有些潦草,也不会给人造成很不适的感觉,至少不会让人在第一时间就怀疑她是副男人相。

    难道是庞小曲?

    魏郁春心中一阵激动,够着脑袋要去看她,结果对方对她的存在毫无知觉。但她神色紧张,攥着花盘的手还紧紧绞在一处,感觉有些心虚。

    魏郁春下意识地认为,庞小曲已经接应到了消息,所以自有心事,不过她貌似没找到自己的对接人……

    魏郁春为难的皱了皱眉头,心想,全场就她一个人带着面纱,不以真容示人,如此明显,对方却没注意到自己?莫非传信的内容漏掉了什么?还是说,庞小曲太过紧张所以暂时没有找到她?

    庞小曲的特征太特别,在入席前魏郁春上下好几层都逛了遍,根本没看到这种丫头,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她当然认为,除了她以外不可能还有别的人有这些特征了。

    眼看庞小曲随着大部队退席,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魏郁春垮了垮脸,连忙将脖子伸得更长了,想让对方赶紧看到自己。

    结果庞小曲埋着脑袋,快速离场,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好是吝啬。魏郁春也被身边的少女喊住了。

    “钱小姐怎么了?腰不舒服么?”

    少女语气关切,不像是要故意挖苦人。

    魏郁春苦涩一笑,摇摇头,然后把自己努力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藏在纱下的面容默默叹了一口气。

    柳如蕙已经不高兴再与魏澜清交涉,但魏澜清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贵女,其中包括了柳如蕙。

    柳如蕙多半是不愿意搭她的话,平时不爱与陌生女子交流的她,居然大大方方地跟身侧另一个贵女笑谈了起来,跟柳如蕙交好的女子深知其意,也学着她的样子冷落魏澜清。

    魏澜清咬着半边嘴唇,默默盯着席前的珍馐糕点,竟有些委屈。

    席上的小姐们开始各聊各话,一会儿叽叽喳喳,一会儿笑语喧嚣,说着说着,也就累了,一位小姐开始用起糕点,结果在翻面的时候发现糕点上竟雕了字,一人盘中盛放了五只糕点,没只糕点上写着的字皆不同,一位小姐惊呼着将五只字连同成串,念了出来:“喧鸟覆春洲?”

    对岸的一位贵女听到她的声音,连忙也翻起了自己盘中的糕点,捂嘴惊呼:“杂英满芳甸?”

    众位贵女停止了嬉笑,纷纷捧哏:“这是一句配对的诗!”

    见到越来越多的贵女对此产生兴趣,藏在幕后的酒楼老板也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个子不高,身材圆润似酒桶,满脸红光,一看就是油水很足的模样。酒楼元老板咯咯笑起来:“诸位也发现了糕点上的玄机,我特来解释一番。”

    “金小姐听闻新朋友的到来很是激动,于是想组织一场诗会,但需要组队,两两一组,共计十六组。诗会开始前,诸位小姐应根据每人糕点上的诗句,找到代表各自相配对诗句的小姐。”

    他站在花厅正中央,郑重地环视了一下两边席位,看向方才念出诗句的二位小姐,两只手臂摊开,道:“丘小姐与文小姐已成一队。”

    “诸位小姐开始吧,我便退下了。”

    元老板离去后,安静的席面上轰出一片惊笑,有人惊,有人喜,不善诗词的自是前者,善于诗词又爱看热闹的必是后者。

    至于看的什么热闹,大家心知肚明——金玉圆口中的“新朋友”就是魏氏魏澜清,想必她也听说了此女在朔州府诗词会上大放光彩、一举摘得“才女”头衔的奇闻轶事了。

    金玉圆平日刚好就两大爱好,一是插花,二是作诗,且自负才华,遇到魏澜清这样的对手,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金玉圆这是要带头针对魏澜清了,想必是一点都想顾及都督的面子了。有金玉圆带头冲锋,诸位小姐当然也会一起跟风,这等场面,想想都令人激动。

    魏澜清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来变去,好似成了刚被捞上的岸的鱿鱼,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她的头衔是抢的别人的,她自己几斤几两,她难道不清楚么?金玉圆在整个京城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女,她要拿什么跟人家拼?!

    诸位小姐已经开始对诗。

    席上传来一阵阵诗词声——

    “玉阶生白露。”

    “是我!夜久侵罗袜!”

    “我来我来!”

    “千岩泉洒落。”

    “万壑树萦回?!”

    更有甚者,急急忙忙的,直接报出与自己配对的半句诗没,让对方闻讯来找自己。

    “湖清霜镜晓!下一句涛白雪山来,是哪位贤才有这半句诗?!”

    “你违规了!!!”

    贵女们闹闹哄哄嚷着,但语气里却没有怒气,更多的是嗔笑和打趣。

    后来此类行径没法被阻止,反而愈演愈烈,大家纷纷效仿。

    魏郁春没开口,就等着另一个与自己配对的人寻上门来。

    不多时,她的确被一位贵女寻上了门来,竟是柳如蕙。柳小姐原本一脸兴奋,但发现对方是一个名不经传还不知名的小女子,心底定然失落,不过陌生便陌生,她性子豪迈,不至于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耍心机。

    柳如蕙像身边的贵女一样离了席,走到了魏郁春面前来,邀道:“我们是一组的,不如随我一同换个位置去,那魏氏要一直坐我旁边,可真是受不了了。”

    魏郁春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推辞,顺便还捧了她的场:“小女无才无德,哪配与柳小姐坐在一处呢?”

    柳如蕙虽然心机重,但却是很容易被人拿捏心性,属于有些坏但不至于坏到烂根的地步,与这种人恭维几声,他们对人的态度便能有所松懈。

    所以柳如蕙一听魏郁春的话,顿时笑靥如花,飘飘忽忽的眼神也舍得放了几分到她身上,她道:“钱小姐哪里的话!”

    席上贵女纷纷寻到了各自的伙伴,慢慢安静了下来,她们大多都离开了自己的席位,与各自的伙伴开始细声细语地交谈。

    元老板见状又带了一批丫鬟进来,宣布起来:“还有哪一位女子是没有伴的?”

    孤独一人的魏澜清终于找到了证明存在感的机会,她站起来指着自己道:“是我。”

    元老板闻言眯眼笑起来:“恭喜魏小姐,你与金小姐将是一组。”

    他的声音全场人都听到了,小姐们又是一阵惊呼:“天,我还打算看金小姐打脸魏氏的戏呢,结果她们是一组的呀?那可怎么好?!没意思了!”

    有人反驳道:“你懂什么?金小姐哪一次布置酒宴的巧思不是经她本人钦定的?我觉得就算其他小姐们的分组是随机的,金小姐选择踏入局中,就不可能不提前将自己的戏份安排到位!”

    “我看啊,金小姐是故意要跟魏氏分到一组的呢!”

    “为啥啊?!”

    “卖人情吧?金小姐再不愿意接纳魏氏,也得给都督面子呢。”

    “也是,金小姐打算跟魏氏一起,我觉得很有蹊跷,她会不会想亲自捉弄人啊?你要知道,金小姐就是这般憨性子呢!”

    这些话,魏郁春都听在耳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到魏澜清耳里。

    她心中算计起来,她很是倾向于金玉圆是故意设计自己跟魏澜清一组这个猜测,也许是打算卖个人情,把身上的责任推给别人,想要一身干干净净,也许是为了更进一步算计魏澜清,让对方颜面尽失……她未见金玉圆本人,也不清楚她的性子,目前念头摇摆不定,不成定局。

    元老板话音结束,他邀着身后的两排丫鬟上来撤走吃食,魏郁春心惊,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品尝它们的美味,它们便要消失了。

    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这场宴席的奢侈程度远超想象,精美的糕点只是一项可以利用的摆设,其他的作用,大家根本不屑于借此发挥。

    丫鬟将盘子与糕点撤走,继而在席面上铺上了几层印着碎金箔的宣纸,墨水、毛笔等文房四宝皆备齐。

    诸位丫鬟神色稳沉,做事手段利利落落,显得庞小曲的身影有些突兀,对比别人,她的身段突出,毛手毛脚的模样也突出。魏郁春一抬眼就把注意力全部投射到了庞小曲身上,目光之热切,庞小曲还算警惕,也循着感觉看向了魏郁春的方向。

    魏郁春心中大喜,以为她注意到了自己,想要发出对接的信号,结果又被打断。

    站在她一侧的柳如蕙问她:“妹妹你在看什么呢?”

    魏郁春连忙收回目光,道:“没什么,有些好奇罢了。”

    庞小曲没发现目光源头,放好东西,依旧毛手毛脚地退走了。

    魏郁春失落,但不表露在外,又听到柳如蕙说道:“你脸上怎么回事?这等大场面,你挡着个脸做什么?”

    柳如蕙还是个自来熟,她对钱雀并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她戴面纱的用意。

    魏郁春解释起自己“烂脸”的遭遇,柳如蕙吓得花容失色,对她的脸也不感兴趣,甚至还急忙走开,活似怕自己的漂亮脸蛋也被传染似的。

    柳如蕙一走,魏郁春身上绷着的劲儿瞬间被释放。

    众位贵女皆回到了自己应落座的位置,仔细听元老板交代游戏规则。

    “配对成功后严禁各位贵女私下换座。”

    “午后开席后,金小姐入席,诗会正式开始。”

    “各二人自成一组,进行比拼,赢到最后的那组人,不仅能获得下一次参宴的机会,还能得到金小姐特地准备的宴礼。为了让大家放开玩耍,金小姐特地交代了两件事。”

    元老板点头哈腰,越说越来劲,好似参加诗会的也有他这一号人物:“第一,诗会规则不定,在开席前这一个时辰里,金小姐希望诸位可以各抒己见,每个人的意见都会被我收走,等金小姐过目后筛选下来当作诗会的规则。”

    魏郁春闻言有些震惊,但身侧诸人却没什么反应,好似在听的只是一件习惯不能的事情,跟元老板的反应天差地别。

    她也很快反应了过来,金小姐为人随性跳脱,这种事情她从前应该也办得不少。她又想到早晨关阇彦跟她交代的一些话,他要她近魏氏的身,从她身上套走关键消息。

    这事可难办得厉害,但关阇彦或许早就知道这次酒宴上的内幕,所以才会那么计划呢?

    如果她可以利用这次诗会,比如,赢一次便能获得一次套话的机会什么的。

    但直接这样做有太多风险,诸人皆知道魏氏是才女,身为钱雀的魏郁春,才气十足,却也不能以这个身份在明面上打她的脸,太可疑了,到时候身份都会不保。

    金小姐又跟魏氏一组,要赢就得将她们二人都打败,这谈何容易?

    而且她又怎么去保证金小姐一定能保下她的意见呢?

    还是难办。

    魏郁春眉头紧蹙。

    不久后她心中有了只权宜之计。

    金玉圆要魏澜清与自己一组,多半是为了卖人情,她们不得第一谁能得第一?那魏郁春又为何非要执着于通过赢的方式来获取情报?但如果她只负责安置攻击的矛头,却把推手的位置让给别人呢?

    魏澜清是今日宴会上的红人,在座各位哪一个对她不好奇?她利用这一点,抛出一个关于她的问题引人目光,舆论导向就此形成,大家都会开始用这种方式对魏澜清展开攻击。

    她则只需要坐在幕后,当一个人默默无闻的参与者,没人会在意她的存在。因为席上不缺她一个对魏澜清有邪念的人。

    这一点可以保住她的身份,却不一定能让金玉圆产生兴趣。

    所以魏郁春只需要将这个念头包装起来,本质一样,外表花里胡哨,再暗暗引导引导金玉圆对魏澜清的探索欲,金玉圆又怎么不会对这个想法感兴趣呢?

    魏郁春瞬间不慌张了,她气定神闲地坐着,开始思考要如何包装自己的计划。

    她想到了不久前,以柳如蕙为首的贵女们对魏澜清公开嘲弄的话。

    其中有两个引子,一个是护身符,还有一个是玉佩。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魏澜清说的话——

    “这只平安符是我娘家今年春节刚为我求的,这些玉佩则是昨晚夫君为我……”

    昨晚?那不就是关阇彦好奇的芳樱楼之事吗?玉佩应该就是昨晚关昀洲带她游街时给她买的。

    看来魏澜清是真不清楚自己的未婚夫在搞什么名堂,她只觉得自己被未婚夫带出来逛了灯市,给她买了漂亮华贵的的玉佩。

    用这只玉佩当引子,不仅可以牵扯出昨晚关昀洲所做之事,还能牵扯出当下最火热的话题——芳樱楼杀人纵火案。

    真是两全其美。

    魏郁春忽然觉得这是天助我也的事。

    她已经在心中摩拳擦掌,并打算玩一玩“抛物溯源”的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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