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魏澜清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罪孽的夜晚。满脸烂肉飞血的女子被她按在地上,瞪着骨碌碌的眼珠子,突然停止了凄厉的叫喊,弯着诡异的笑容,问她:“你真的是无辜的吗?”

    诡异的笑容伴随着“咯咯咯”的声音一起挤入她的脑海,阴郁的咒怨还在重复……

    “你真的是无辜的吗?”

    “你真的是无辜的吗?!”

    “你不是无辜的!”

    ……

    魏郁春,贱人……你回来了吗?!

    那股疯劲儿突然涌上来,她一时险些主动脱下伪装,当场站起来,对着那带着面纱,神色不明的女子咆哮——“你是不是那贱人!”

    “那贱人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回来好,回来得好!再弄死你一次又怎么样?!”

    “死贱人!”

    她身边的柳如蕙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阴森感吓了几吓,她撇头一看,看到魏澜清双眼血丝遍布,浑身战栗,察觉她身上好似冒着腾腾的怨气,感觉和最开始认识的那个人人好欺的魏氏全然不同。

    她叩了叩魏澜清的桌子,还是有些没好气地跟她说话:“你在做什么?抖成这样了!酒水都要撒了!”

    幸亏柳如蕙出手,将魏澜清唤回现实,她才没有任由骨子里的疯气发作。

    她挤出个笑容来:“冒犯柳小姐了,我赔不是。”

    金玉圆头一次摆出了一副不好惹的神色,皱着眉头,鼻翼牵动鼻尖微微上翘,这是在对魏郁春无视她的行为感到不悦。

    魏郁春见魏澜清移开目光,她才稍有回神,身后默默戳她的龚婷急得快直跺脚,一直压着声音喊她名字。

    “钱小姐!钱雀,你快跟金小姐赔不是呀!”

    魏郁春回神,她眼含仓皇,得知方才冲动,懊恼之时,却感到无与伦比的悔意,后悔方才为何没有说出更很厉的话……可她到底不再是从前的自己,身负重任,不可能这么做。她的心绪矛盾无比,压抑到底的心情让她一时连如何哭泣都忘记了。

    她连忙起了身,与金小姐欠身赔礼:“向金小姐赔不是了,方才听着故事太过入神,一时竟无法自拔。”

    “光是嘴上说说便能解我不悦?钱小姐以为我是个脾气甚好的女子么?”

    金玉圆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她,语气带着滑稽之意,好似在逗弄她,又好似在刁难她。

    “听闻钱小姐在家中也甚爱作诗作词,才思之敏捷,街坊邻居皆夸口赞叹,今日我一见你出的主意,也不禁哑口,可见钱小姐的才气实属天赐之物。”

    金玉圆扬眉,浓眉大眼的她在此时更显满面红光,她对钱雀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甚至想与之比试比试,既了自己的心头芥蒂,还能帮自己消解好奇心,何乐而不为呢?

    “我记得第一轮比试中,是柳小姐得的功劳,我却未见你开口说下半句话,想来想去,有些不大公平。”

    “不如,第三轮便不掷骰子了,我想亲自与钱小姐比试一场。”

    “不知钱小姐可否赏脸?”

    诸人神色兴奋,好似在等待一场绝妙的好戏开场。

    魏郁春保持着谦虚之态,委婉道:“如此一来,怕是会坏了规矩,小女怕自己一时的贪心亮相,惹得诸位姐妹们心中不快。”

    “莫不是怕了?”金玉圆直截了当道,完全不给她面子了。

    她转头立即补道:“钱小姐不必忧虑,不过是越过了最前头投掷骰子的环节,接下来的比试还是老样子,二人一组,我与魏小姐一起,你与柳小姐一起,四个人皆得开口作诗,诸位与元老板共同赏诗,公平公正,输赢照着老规矩安排。如此,钱小姐和诸位姐妹们皆没了顾虑,岂不妙哉?”

    此话既出,魏郁春再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欠身应下:“多谢金小姐赐我机会。”

    “话不多说,开始吧!”

    金玉圆亮眸一转,唤上身侧婆子敲锣打鼓,婆子口中念念有词——“第三轮斗诗正式开始。”

    “请金小姐与钱小姐所代表的队伍出列。”

    “元老板请出题——”

    元老板摇了摇自己拿犹如滚筒般圆润肥腻的大肚腩,抚了抚下巴,咯咯笑道:“听说魏小姐有个响当当的名头,春生才女,我对此深感兴趣,不如,取题春生吧!”

    众人皆是奇这诗题取得甚妙,紧接着目光又自动索引到了魏澜请身上,魏小姐被众人满含好奇的目光盯得不自在,她敏感的心性使她在重重眼神里觅到了几分嘲弄——“名声那么响亮,结果今儿就露馅了吧?方才她那水平也就那样,怎么有脸担得上才女一称?”

    嘲弄声中,还有一些对她不看好的声音,夹杂着看好戏时戏谑的情绪——“春生才女?倒是提醒着我们了,若说方才太过紧张,失误了,我且信一信,但哪有第二次还失误的道理?如今且看这一轮她是如何表现的,若是还不成,那她就是真的无才!才女的名头也就是个噱头!”

    魏澜清咬了咬牙,复又狠狠地将目光瞪到了席位末端的魏郁春身上,好似在迁怒。

    要不是因为她,她也不会陷入这般难熬的境地。

    相较于魏澜清波涛汹涌之状,魏郁春却冷静得似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那眸子里,清凌凌的,看似亮堂,但其实早成了一滩死水。死水中央貌似还躺了只一直往下凹陷的螺旋状漩涡,有冒着黑烟的怨气咕嘟嘟的从里面喷出去,源源不断。

    金小姐依旧是头一个亮相的人物。

    她眸色讥诮,掷地有声,很是自信:“镜阁春色独隐雾,宫阙烟津双仙生。”

    诗句中的人物,好似沉迷在糜烂的贵族生活无法自拔,雾气缭绕的镜阁中将外界的春色美景拦截,孤身一人的主人公,幻想着有朝一日登顶仙京之宫阙,俯瞰人间之烟津。虽糜烂却不悲伤,主人公自甘沉沦,却对未来事物充满期许,双仙生……好似暗示着糜烂诗句下其实是一段惹人遐想的仙尘禁忌之恋。短短两句,包含诸多情绪,留白之多,叫人幻想良久。

    席中贵女纷纷鼓掌祝贺。

    其余三人皆绷紧了紧心神,因为这样一句极具金小姐风格的诗句,是极难被超越的。

    金玉圆好似真打算与魏郁春较劲,诗句极具难度,没有任何让步,有意要让对方下场的意思。

    但芳樱楼的谜底还未揭开,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退避?

    但魏郁春如今顶着钱雀的身份,怎么能公然与金玉圆对弈?可她打败不得金玉圆,却不代表她无法打败魏澜清。她对魏澜清极其了解,她甚至无需动几分真格便可将对方压得抬不起头,所以这对她来说,很是容易。

    “春昼月梦醉往生,秋帷潺日断危根。”

    魏郁春温声道。

    以春昼作枕,困梦其中,饮酒醉卧忆往生往事,看似美好,但朦胧不可触及,有人好似困于其中不愿醒来,因为现实中秋风日潺,美好岌岌可危……

    金玉圆闻言,看向魏郁春时的眼神明亮了好几分,外人皆看得出来,她很是赞赏此诗中四溢的灵气。她笑道:“钱小姐年纪轻轻,却作得出这般意蕴深沉的诗,且不空洞,实属少见。”

    “金小姐这是在夸她有内涵么?”

    “嘻嘻,好像是……说起来,方才魏小姐的诗缺的不就是内涵吗?金小姐这是一语双关,夸着了钱小姐,也点着了魏小姐,真是有意思。”

    “不得不说,这钱小姐虽比不上金小姐,但才气十足,也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啊!”

    “这么看来,我们京城才是遍地才女,可比野地方的人随意钦点的实在多了。”

    席下窃窃私语,但好似完全没有要避讳二位主人公的意思,被夸的人不觉得什么,倒是魏澜清被说得越来越无地自容。

    她攥着指尖,看着得意风光的金玉圆与魏郁春,心邪上涨,哪里静得下心作什么好诗?

    此时,跟魏郁春一队的柳如蕙也颇为紧张,她一向自负,觉着酒宴上大半才女都比不上她,更不提跟她比起来家世差上很多倍的钱雀了,要不是金玉圆方才偏要点钱雀作诗,接下来出风头的人必还是她。所以她怎么都想不到,方才作出那句诗的人竟是钱雀这等人物,她脸拉不下来,心烦意乱,作出来的诗比方才要弱上很多,规则方改,不出意外,她是要被淘汰了。

    结果没想到的是,她跟魏澜清竟打了个平手。

    这局该怎么判定输赢呢?

    金玉圆很快做出了判断:“诸位和我皆觉得此局该如此排名,一等便是我了,二等为钱小姐,三等则是魏小姐跟柳小姐了。二组必淘汰一人,不如这样,我选柳小姐,钱小姐则选魏小姐,二组各淘一人,各留一人,也算公平?”

    席下人对金小姐的判决颇为认可:“如此甚好!”

    柳如蕙的脸已经挂不住,满脸涨红,好似猴屁股,被席下贵女忍不住嘲笑了,她旋即哭唧唧地跑到墙根自我清净,选择了弃权。

    而魏澜清自是厚着脸皮继续接局了。

    金玉圆问魏郁春要挑中魏小姐身上哪样物件。

    魏郁春抓住了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半点不带犹豫道:“魏小姐带上挂着的玉佩做得精致巧妙,与那只护身符搭配甚好。不如与上局的护身符作个伴,选玉佩好了。”

    她话说得巧妙,字字句句没有任何歧义,组合起来,明眼人却都能看得出来其中隐晦的贬意。

    席下人闻言纷纷噗哈哈笑起来,就连金玉圆都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

    “噗!这是在讽刺魏氏连输两局?”

    “这钱小姐看着文文弱弱,嘴巴怎么跟抹了毒药似的!有意思!哈哈哈!”

    魏澜清还得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她不动如山地坐在原位,她慢慢将身上的玉佩解下,道:“此玉佩乃昨日,我夫君与我共游隆月街灯市时,在街上一间铺子买给我的。”

    众人以为还能从这只物件上套出什么跟上一个故事一样刺激的事来,结果,这来源平平无奇,大家唏嘘一阵,皆摆摆手,不感兴趣。但,那是因为她们忘记了,隆月街上有一只赫赫有名的建筑——芳樱楼。毕竟,在芳樱楼出事前,隆月街并不出名,外加贵族闺阁之女几乎从不闲逛花柳之地,所以大家对此不关注也是自然。

    魏郁春自是要好好提醒大家一番,她装作讶然之态,明明面上有面纱遮着,她却还要多此一举地举手捂住口鼻,放大恐惧:“隆月街?!”

    金玉圆见她一个文静的女子突然失态,也惊愕:“钱小姐这是怎么了?”

    “诸位可听说过近两个月来,京城最大的案子,芳樱楼杀人纵火案?那赫赫有名的芳樱楼便扎根于隆月街!”

    魏郁春作出一副轻抹额角冷汗的模样,好似已经脸色发白,浑身战栗,将要倒地。

    此时贵女们听到芳樱楼的案子,齐齐脸色一变,全场鸦雀无声,有些人甚至做出将要干呕的模样出来。

    金玉圆也静了静,好似在忍耐着什么劲儿,道:“芳樱楼的案子已成了京城最大的悬案之一,两个月来凶手逍遥法外,那隆月街……”

    金玉圆似乎对这条街道很陌生,魏澜清眼见局势不对,旋即补道:“隆月街是通行要道,虽未封塞,但芳樱楼却早在几个月前就被官府封锁了,灯市之事与此楼毫无干系!”

    金玉圆顿住,旋即拉住身侧的婆子悄悄问了几句话,然后返回身来:“说得不错。”

    魏郁春见局面又安稳下来,却毫不慌张,不紧不慢地演着自己的戏码:“令我惊讶的并非只是芳樱楼之事,而是昨日灯市上出现的异端。”

    “什么异端?”众人纷纷听出了八卦的前奏,齐刷刷凑过来,就连前头的金玉圆都忍不住往前探探身子,仔细聆听。

    早在出发之前,她就向关阇彦了解过昨夜隆月街的情况,当时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甚至几度出现拥挤之事,踩踏事故频发,在人多眼杂的地方,曾有武员在其中疏通路况,灯市之中,街铺星罗,行人在其中闲逛,宝车则暂停路边不动。在场所有人又皆对隆月街感到陌生,即便金玉圆有极厉害的人脉网可追寻事件的真相,也极难在灯市那种情况下,辨认清楚其中发生的每一个事件的具体情况。

    魏郁春也毫不惧怕在场唯一一个知情人——魏澜清。

    她的思路若旋风,手指头信手掐掐,便知后事如何。

    在这些条件下,魏郁春已是胸有成竹,她信口起来:“我宅中一位嬷嬷昨夜便在隆月街的灯市采买事物,路过最拥挤的路段,那边便靠着近似废墟的芳樱楼,她说那楼中好似有鬼影在动……那鬼影,藏在楼里暗处,偷偷点灯!”

    “我一听也被吓着了,第二日那嬷嬷便发了高烧,在宅子里晕着不起,府里的先生说是惊吓过度,看到的东西多是幻觉……我以为那楼里的鬼影也是他的错觉。”

    “本来收拾好了心情参宴,却不想又遇上了隆月街之事,”魏郁春抬着那双无辜的眼,望向魏澜清,同情不已,但也仅限于虚伪,“不知魏小姐昨夜经过那怪楼时可也遇着这怪事?”

    她的话真真假假混杂一起,叫人难以辨认。

    关阇彦说,昨夜,关昀洲带着魏澜清在芳樱楼外徘徊,疑似用手提花灯传信,也就是说,楼中定有怪人存在。若是魏澜清对此有印象,她听到魏郁春的话后必会有所反应。

    魏郁春故意放大了此事的诡异之处,让人觉得玄乎其乎。

    她刚说完,有人连忙道,话音有些兴奋又有些后怕:“鬼影?莫非是那群惨死芳樱楼的怨魂厉鬼?!”

    也就这种时候,大家对魏澜清的关注度才达到了至高处:“魏小姐你快说说呀!怪楼里面有没有鬼魂点灯啊?!如果有,一定会很明显吧?!好奇死我了!”

    魏郁春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转移走了,金玉圆也被这等奇闻异事牢牢抓紧了注意力,一时也忘记了诗会上最重要的输赢之事,她也向魏澜清发问:“魏小姐,可有这等怪事发生?早些时候,我便听爹说过,那楼火灾浩浩荡荡,人都是被活活烧死的,少不得转不了世的怨鬼,叫我远离此地呢,如今看来,我爹说得是不错的!”

    魏澜清被一堆人叽叽喳喳的话声包裹在正中央,好似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不得已暂时放下怨气,满脸惶恐,摇摇头茫然道:“我并未看见任何鬼魂!什么都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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