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落脚之地的办公室中,BD代理人盯着CC代理人,两眼圆睁。

    “你确定吗?”夏洛特难以置信地道,“你确定吗你确定吗你确定吗?”

    赫洛:“……你能不能别这么兴奋。”

    夏洛特:“明天中午。面具明天中午就能做出来。”

    她站起来,像一只真的长条豹子那样,在乱七八糟堆满了各式各样武器和义体的空间中穿梭,灵巧得令人瞠目结舌。

    “这个。”长条猎豹从衣柜间钻出来,扑头盖脸扔来了一条挺沉的衣服,“你试试能不能穿上?上次我穿有点小。”

    赫洛展开来一看,是条印着莱奥帕德家族猎豹族徽的白色燕尾服,无论是布料、设计还是裁剪,无一不透露着浓浓的金钱气味。

    她站起来,脱了原本的大衣,把燕尾服大致穿上试了试,刚刚好。

    夏洛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又钻回来,从不知哪个尘封的收藏柜角落中翻出了一张请柬,准确地扔进赫洛两指之间:“齐了!”

    去窑子负三层是个比想象中艰难的活。

    赫洛左思右想,她身边最有可能在各个声色场合到处跑、又不会出卖自己的贵族,只有一个夏洛特——海文每天都泡在实验室,连个抹茶蛋糕都没空去买,可这个爱找刺激的家伙就不同了,她总能奇怪的犄角旮旯找出新乐子。

    “你真行。”赫洛真情实感地感叹道,“如果你没办法,我都想好怎么打扮成工作人员混进……”

    “哎!哎!”夏洛特抬起手点点她,骂了一句,“你再小瞧我我可生气了啊。我告诉你,我帮你可不是全因为你。窑子是个好玩儿的地方,最近格外好玩儿,你得给我带点新鲜消息回来!”

    “最近格外‘好玩’?”

    “嗯啊。”夏洛特又大马金刀地搁那座位上坐下了,忽然诶了一声,“就是布莱克……哦,等下,小黑猫二号是不是你的前炮友?西门·布莱克?”

    ……“小黑猫二号”又是个什么称呼。布莱克家是个猫咖?

    赫洛无奈地纠正:“前男友。”

    夏洛特无所谓:“有什么差别?反正就是他,最近动向特别大,手段多得很呢,好像打算把窑子接手一部分。我倒想问问你,他挣的钱够多了,每天八个小情儿不重样地换到老死都没问题,干嘛非得动走地鸡的股份。生来就这么闲吗?”

    ……你不也是全国闻名的这么闲的大闲人典型吗。

    赫洛好笑地腹诽完,倒是稍微认真地思考了片刻:“万一他是想跟卡文迪许家族绑定呢?死死绑在一起的利益合作伙伴互相背叛的可能性会小不少。他是那种什么都要做到极致的人。”

    夏洛特疑惑地架了个二郎腿:“不会吧。打娘胎里就这么变态?”

    赫洛:“他大三有一次烧得快死了还硬撑着不回家,我打晕给他架医院去了。猜猜看,那白痴醒来第一句话是什么?”

    夏洛特:“?”

    “‘赫洛,还是把报告末段倒数第二句话单独分行吧。’”赫洛惟妙惟肖地换上一张虚弱的性冷淡脸,声音嘶哑地模仿起来,“‘假设三的措辞也要记得修正。’我给他看了眼温度计,他沉默了两秒,大概也发现自己快死了——我问他,还有什么遗言吗?他说Slides第二张字号没统一。”

    “…………”

    赫洛耸了耸肩:“极致男。”

    在某种程度上,幸好她是个非常有耐心的强迫症。换别人早撂挑子跑了。

    夏洛特“靠”了一声:“我就知道布莱克只生产神经病。听说他刚回鹫都,祈祷他别在你去的那天挑事儿。”

    赫洛笑了:“如果他真挑事儿怎么办,老婆。”

    夏洛特大手一挥:“Call me,老娘去干死他。”

    .

    周五,晚上十点半,东部贫民窟,一道蜿蜒曲折的黑暗小径尽头——

    赫洛打听过了。今天西门·布莱克在东部市区有个聚会,应该没空来给前女友挑事儿。

    “——客人,晚上好呀。”

    迎客人腰肢纤细,戴着张兔子面具,声音温柔缱绻,听不出是男是女。祂微微朝金红漆边雌狮面具一鞠躬,接过了那只手递过来的镶金入场券。雌狮面具的掌心宽厚、硬朗,食指指腹盖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兔子面具只是蜻蜓点水般一摸,便摸出了那是个陈年的枪茧。

    “这边请。”祂的笑意更盛,渗着浓浓的尊敬,向左边隐蔽的通道展臂指路。

    雌狮面具低着头从祂身侧走过,擦肩时,指尖伴着一股玫瑰花香同时袭上兔子面具的下端,勾住了那截莹白的下巴。

    “谢谢。”她从容地吐出酥麻的耳语,修长指节变魔术似的夹出两张现金,自然地塞进了对方大敞的领口。

    见兔子的肢体语言更加高兴起来,无声启动了的银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主人,这里的香水味道好重啊,我的气味捕捉系统都被熏成三级警告了——摸摸我摸摸我摸摸我!”说着它严肃地震了震自己,被赫洛不经意一摇头给制止住了。先前她跑到BD总部找夏洛特,顺手开启了银龙部分的一级战斗权限,好让她不用出声就能通过脑电波传达意思。

    当然这玩意儿是违规操作,一级战斗权限开启的条件是很苛刻的——不过幸好对方是夏洛特,是个听到“违规”就跟听到“回家”一样亲切的混蛋。

    “好吧。”银龙遗憾地闭了嘴,“那请您把头发再盖下来一点儿,谢谢。”

    赫洛越过盛开着紫丁香的花园,一身考究的白色燕尾服擦过簇拥的花瓣,布料沾上一些轻盈的水意。

    经过的兔子面具们都款款地送她,好像这是个什么得细心呵护的宝藏似的,其实不过因为燕尾服肩头有莱奥帕德家族的猎豹族徽,着实过于显眼,让浑身被浸泡在脂粉气中的柔软男妓懂得自动避让。

    毕竟,不同于热爱嫖妓的白头海雕,也不同于忠于生财的碧眼黑猫——猎豹是个过于暴躁而直白的家族。

    在一位又一位兔子的引导下,她随着路纳言语中的方向,最终来到了地下——负三层。

    “窑子”,地下三层,极乐世界。

    如果说一定得从整个鹫都挑出一些像秘密集会的地点,那么市区内就是白银社区,尤其是卡文迪许家那位菟丝花掌控的白银赌场;西部贫民窟是个黑市斗兽场,专门把用命换钱的家伙往里丢,看客们瞧个热闹;东部贫民窟就是窑子了。这儿的贵族很多,把地方建得也很漂亮,像在断壁残垣之中诡异生长出的一朵娇嫩艳丽的罂粟花,一打眼就能看出来毒性。

    人的欲望很简单。金钱、地位,而后就是关乎性的本能。白银社区、斗兽场和窑子完美地构成了贵族泄欲的圈层,划出一个封闭的圆来。

    赫洛的手落在冰凉的银质把手上,按下,带着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意将沉重的古铜大门向内推开。扑鼻的脂粉香气顿时被新鲜的空气冲散了——她听见银龙深深地开心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一个明媚开朗的男声撞进了耳道。

    “哦亲爱的honey,请问您今天想要做点儿什么呢?”金色垂耳兔面具的男孩一下攀住了赫洛的胳膊,整个身子都软软地附了上来,“休息?玩牌?交易?还是找个漂亮的孩子好好睡一夜?”

    他的话直白得让赫洛都笑了,代理人勾起手,在他胸前那串随着腰肢抖动的苹果小项链上摸了两圈,暧昧地说:“你这样的孩子还有几个?一两个可不够我玩儿的。”

    垂耳兔扬起脑袋,纤细的脖颈简直反着光。“这边走,”他拉住赫洛,朝大厅北面一个向上的楼梯口走去,“相信我,您会非常满意的!”

    偌大的一个圆场。如同全景式音乐剧戏台的布置。赫洛听到自己脚下皮鞋的声音踩踏在木板上,一声一声清脆微弱的回响,连带着那些被捆绑囚困在狭窄铁笼中的幼小孩童撞得心脏骤停了刹那。

    ……这是一个“祭台”。

    赫洛忽然停住步子,扶在足有两层楼高的栏杆上,向下俯瞰。她的视力很好,即使是平常,也能像这样清晰地捕捉到那些幼童的样貌、身形、衣着、神色,乃至是肩头上半个不慎露出的纹章。

    她惊惧地意识到,在这里,窑子的负三层,所有被拿来观赏、贩卖乃至当众侵犯的儿童,绝大多数来源于各个如日中天的贵族自身。

    ——那一个。

    在不远处的、瑟瑟缩在铁笼角落中的那一个。

    赫洛瞳中倒映出男孩稚嫩的脸孔,隔着面具露出一丝恍然。

    他的肩上刻着黑猫纹章。

    ……他来自于布莱克家族。

    与此同时。

    西门冷着脸低头看表,一遍又一遍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指针,车窗外飞快掠过灯红酒绿的不夜街景,丝毫无法吸引这位尊贵的审委会BOSS哪怕半分注意力。

    “还有多久。”他不耐烦地问。

    “很快了先生,七分钟。”司机语速极快,“要开防窥模式了,请您小心眼睛——好了。”

    “出来得太急,信号可能没法全部屏蔽,非常抱歉。”他补了一句。

    西门拧着眉,副驾的助理立刻会意,低声说了句他会联络交管局。

    今夜这个行程实在是出其不意,他临时推掉了那场非常重要的聚会,为了不落口舌,只能找个身体极其不适的借口。

    在交管局的记录中,这辆几乎和西门·布莱克绑定的迈巴赫必须是开往了医院,而绝非东部贫民窟48区。

    但没关系。

    西门的指节微微抖了一下,继而用力攥住。

    一想到十分钟前,获悉那张莱奥帕德家族的请柬被送进“窑子”,而来人却风度翩翩、不似夏洛特时,他的心脏几乎像被人重重抓了一把——更可怕的是,力求事事严查到位的习惯,令他当机立断去查了“窑子”入口处所有的监控录像。

    什么都有可能骗过他,唯独对赫洛的记忆不可能,所以在看见狮子面具后平直的黑发、白色燕尾服中挺拔的身形时,西门连一秒都没用到。

    那就是她。绝对是她。

    赫洛·萨柯达里,居然在拒绝了会面邀约之后,独身前往48区中他刚刚谈下了一半的“产业”。

    她想干什么?怀疑他?调查他?想找到把柄,在见面之前就将他按死?

    一种极其冰冷的光从普鲁士蓝的眼睛中闪过,西门几乎是气极反笑地勾起了唇角。那笑实在瘆人,助理和司机同时打个寒战——老板很少真的发自内心地笑。

    他大部分的笑都只不过漫不经心的习惯。

    是生气了吗?

    生了谁的气?

    ……他俩这份工作还能干到明天日出吗?

    不。不。不要日出了,鹫都本来就很少出太阳,助理汗流浃背地回过头,被老板倒了一杯温水,这玩意儿可好用了,每次老板生气差不多都能哄好——

    西门扫了一眼那杯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

    他笑得更生气了。

    ……大学的时候,每次他想去死,赫洛都会把他半拖半抱地弄回她家的床上,左手铐在床头,右手塞一杯温水。边看他慢慢地喝完,边顺手把鸭绒被盖好。

    这种记忆留给他一种温暖的印痕,从前每一次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这颗被揪得生疼的心脏像出狱逃犯那样得到了极大的轻松。

    可是。

    不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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