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Crow.C,是某位不知名白头海雕贵族与公民媾和结下的产物。在得知消息的当天,他的生父就把他的生母掐死在了手术台上。总而言之,一个不受世界欢迎的新生儿。

    不过,运气好的是当时卡文迪许家族正处于一个急需善行来填充其慈善业绩的时间节点——因此,家族二把手,查尔斯·卡文迪许,那个有些社恐、不太喜欢出镜、话也很少的中年男人,做下了收养他的决定。从此以后,他被赋予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名,但也只用到十六岁,因为再往后的话,就是他被派遣到“五芒星”去任命而必需假名的时段了。

    而作为查尔斯的养子,乌鸦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其养父的品行。阴暗、狡诈、多疑,同时还在面上装得人模狗样,保证外显的礼节足以掩盖他人第一印象的负面影响。

    不过他知道,西门·布莱克并未被这种虚伪的假象所蒙蔽——那个人是同样虚伪的同类,在某种程度上宛如照镜。

    所以他必须得威慑对方。

    “他跟我们的合作不一定能维持很久。布莱克家的小猫总是不守信用。”乌鸦开枪射落了墙角的一座陈旧花盆,土块碎屑顿时呛鼻地飞扬满屋,“得提前给他个教训看看……”

    “那另一个呢。”司机拖着废了的胳膊,简单扎了止血和固定的绑带,“那个女人,到底要杀掉吗?头儿。”

    “……”

    乌鸦咬紧后槽牙冷冷哼了一声:“不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人。”

    黑色头发不像假的,在窑子时他就猜到对方身份了。问题是,代理人……先不提到底要怎样兴师动众的火力才能灭掉久经训练的单兵战神,就算他真有本事把对方逼到绝路,也不可能干出如此违背“塔”之意志的蠢事。

    代理人是巴别塔的狗。

    狗的意思就是。她们的生死,只掌握在其主人的手中。别人但凡染指,也得受塔惩戒。

    “布莱克的人在来了。”乌鸦冷冰冰地道,“走,赶紧去另一边搜,要比他们到得早。”

    如果能当场抓到西门和赫洛待在一起,至少能给红牌审判找到可使的绊子。

    ——然而,当他们在废旧会议室中找到西门·布莱克时,却发现这家伙正闲庭信步、轻松自在地坐在一张刚擦干净的椅子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悠悠夹着书页,若无其事地在翻阅桌上残留的军事资料。

    “来了?”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

    还有一个人呢?

    乌鸦和司机面面相觑了一秒,再度四下看了一遍。

    可这间会议室的设计本就很简单,再加上柜子都被搬空了,一览无余,基本没有任何能藏人的地方。

    西门疑惑地歪过头,瞥了他们俩一眼,似乎在奇怪为何不说话:“怎么了?觉得我应该死在这儿?给你发的工资不少吧。”

    “不是,老板。”乌鸦稳住心神,他其实有点奇怪,自己摸过来已经有点耽搁了,为什么布莱克家的人绝对还没来,但周围都是他布下的眼线,赫洛·萨柯达里无法仅凭自己逃出生天,“那个……跟您一起的人呢?”

    西门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乌鸦翻墙出去找,却只找到了被安置好的迈巴赫司机。

    他原地无声啐了一声,心知今天是找不到赫洛了,扭头一边私下让下属调道路监控,一边端着淡淡的笑脸回到了布莱克二公子的身边。

    几人各自心怀鬼胎,静静等待着。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他们最终等来的,却并不仅仅是布莱克家族的下属。

    而此时此刻的布加迪威龙,早已当着卡文迪许众多眼线的面逃离,照旧用那个惊世骇俗的速度驶出了至少二十公里远——

    “你好,女士,这里不是赛车场。啧脏成这样……”赫洛把换下的白色燕尾服仔细叠好,装进真空袋内,“请您注意控制时速。你家干洗室借我用用啊?”

    “你能不能长点心啊?!”海文把重金属乐关掉了,头也不回破口大骂道,“你遇到那家伙能有点好事儿吗?要不是我你打算怎么办?当着卡文迪许的面被抓个正着,然后月末当着全议会的面被打个红牌??——以及这是高定不能洗!”

    “哦……夏洛特居然还有高定呢?”赫洛对同事勤俭节约不好奢靡的刻板印象碎了一地,大叫着把真空袋随手塞到了座位底下,右手还稳稳地搂着艾玛,让她在自己大腿上坐稳,“挤吗?抱歉,这家伙的车就没几辆四座的,很不实用对吧。”

    海文暴躁道:“到底怎么回事!”

    赫洛望着前方仿佛永无止境的长路,路灯如同两道长龙从眼角余光掠过。

    她抿了抿嘴。

    “……”

    沉默之中,海文侧头瞥了一眼。

    “……你最好现在老实交代。”尊贵的博士阴恻恻地道。

    “……好吧。好吧。”赫洛举手投降了,“不过有点复杂……如果我说明天你会收到一张来自窑子的巨额账单你会直接弄死我么?”

    海文理解了一下她在说什么。而后脸上露出一种介于迷惑、震撼和预备暴怒之间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你这王八蛋在窑子刷了我的……赫洛!看着我!!”

    “我保证我什么也没买!我只做了一件善事。善事——!”

    “你这王八蛋——”

    如果不是因为生存本能还保留着基本的理智,恐怕海文下一秒就会果断打开车门把好友给囫囵打包扔下去。艾玛慢慢地抱住了赫洛的腰,这孩子这个月内感受到的疑问已经比她人生的前九年都要更多了——

    “好了,好了……”赫洛总算把海文安抚下来。

    她清了下嗓子,用稍微严肃一些的语气,简练地概述了从昨天到今晚发生的所有事,从她见了王蛇一直到刚才在高架桥上被“放烟花”为止,把重要的信息都提炼讲了出来。

    在这五分钟内,海文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缓缓回复到平常的那种淡漠疏离的精神面貌。

    海文想了想。评价道:“其实我也背着你做了一件事。”

    “我知道。”赫洛抱着艾玛,指了指这小孩圆滚滚的后脑勺,“其实从上车起就想请问你为什么要上演劫狱风云的。”

    海文道:“不是那样。”

    她微微侧过头,那对海蓝色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着细光。

    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默契本能在刹那间连接了两颗大脑,赫洛骤然一怔。

    代理人垂下眼睫,望着艾玛那对橄榄绿色的瞳孔,明白了对方的无言所包含的深刻意义。

    这个孩子居然真的是卡文迪许家族的后代!

    天哪。那海文真是干得太对了。

    这个敏锐的医学博士一定是用某种方法搞到了卡文迪许的DNA——或许就在今晚的舞会上。而后她加班加点,得到了一份亲缘关系证明,此后立刻从觥筹交错的社交场合抽身而退,避人耳目地去到看守所,把这只小小的白头海雕给接了回来。

    这意味着,至少从今往后,只要不泄露天机,艾玛将不会再面临被抹杀的绝路,也不会像Crow一样被迫成长为手上沾满鲜血、随时可以舍弃的一把刀。

    这个莉莉丝唯一的遗物安全了。虽然赫洛也不是什么冰清玉洁道德高尚的人,但她相信自己至少比卡文迪许家的男人们更像人。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她问道。

    海文险些被自己呛到,咳了两声:“现在才问啊你?我们都开出多远了?”

    “抱歉,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智商会降低。”赫洛坦然而心安理得地进入了大脑省电模式,她一边编着艾玛柔软的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望向前窗上方——她们的确开出很远了,布加迪威龙的速度丝毫不愧对它身为顶级跑车的名号,鹫都市中心的灯光已经自视野中散去。

    星空……此刻,无边无际的星空,正像滑溜溜的绸布一样流淌摊开在夜幕上。无数的珍珠镶嵌,点缀,演变成毫无规律却又美轮美奂的盛景,海文掀起了顶棚的一条缝隙,凉爽的夜风在一瞬间伴随着深蓝冲进大脑最深最痛快的地方。

    手机在响。赫洛熄灭它,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不接吗?”海文下意识地问出口后,忽然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啊,你猜我想起了什么……?”

    赫洛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在遥远的很多很多年前,在她们都还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十二三岁,某个深冬的夜晚,小海文忽然跑到贫民窟敲响她的家门,泪眼婆娑地站在那儿,而后她什么也没问,裹起厚外套就静悄悄地出了门,两个人在半夜凌晨两点多朝着郊外的方向跑出了东部贫民窟,一直一直跑……跑不动的时候,就在街边老旧的单车店借了两辆车。头发花白的和蔼店主是位守法公民,他问你们在干什么?需要帮你们叫大人吗?直到那时赫洛才想起问海文你到底怎么了。海文指着天尽头,大声嚷嚷道她不要呆在市中心了,她要去看星星,看真正的一闪一闪的满天繁星!

    这时海文带在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管家终于发现小主人不见了。“你不接吗?”赫洛还没问完就见她把来电掐掉了。海文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她说自己不要回到笼子里。那里太难受了,还不如就这么跟你一起死在无人发现的郊外。你不愿意陪我一起去死吗?

    赫洛只好说愿意愿意。于是她陪着海文骑着单车去郊外看了星星,年迈的店主远远跟在后面,一直到两个小孩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睡着了,才捡起海文身旁的手机,给她的管家回了电话。

    ……天呐,人生中还能有比这更愚蠢的事吗?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回家没被打死吗?”赫洛吐槽道,“我爸骂了我。半夜三更出门不带枪!被狼吃了都没人发现!”

    “呵呵,我爸急哭了!还打我?他天天关着我,他活该!”海文露出一种像邪恶小猫的得意笑容,不过考虑到艾玛在场立刻又收了回去,“我妈夸了我,说我不愧是我们家的人。不过如果我把你害死了她可能真会打死我……好了行了你快接吧,这粘人精都打来第几个了?”

    赫洛低下头,看着西门拨来的第三通来电,神色凝住片刻,最后缓慢上划,接通了,放到耳边,静静听着。

    却听到对方就说了一句话。

    “事件封锁不及时,怀疑刑事犯罪,我被东部第一警署带走了。”西门脸色难看地道,“来做笔录吧,萨柯达里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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