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文戴着口罩,抱胸,面无表情站在客房床边。

    她的眼前正晃着一大堆丁零当啷的情/趣束缚用品和一个呜呜乱叫半身赤裸的青年。

    “不好意思,我现在是在做噩梦吗?”生物学博士一字一句地吐槽道,“恐怕最时髦的新贵族也不会给嫌疑人用粉紫色花边大手铐和黑色蕾丝束缚带,上帝啊,我的眼睛要瞎了。”

    “哦,真的很抱歉,海文,”调酒师推着洛斯黎科凑近一些,不过那种嬉皮笑脸的声调中实际上听不出什么太多的歉意,“你知道的,酒吧对于需要用床的客人都是这么招待的。”

    “我宁愿我不知道。”海文冷冷蹦出一句,扯了扯一次性塑料手套,唰啦撕下了青年脸上的封贴,痛得他吱哇乱叫,“我不管你是谁,最多三分钟,重新交代一遍你的身份、背景和凶杀案细节,说。”

    暗红色的灯光洒下,照得青年脸上的神色格外晦暗不明。他这两天大约是被关得紧张又焦虑,整个人显得特别心力交瘁,一点儿也不像初来那天那么媚态而讨好了。面对着海文的拷问,青年咳了咳嗓子,哑声道:“女士……要杀要剐,你们快点吧。我已经说过一万遍,实在是很累……”

    海文随手拿起一根皮鞭,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刹那间,青年的瞳孔缩小了:“我说我说!我我,我就是见财起意,咳!”

    他紧紧盯着那根半悬不落的皮鞭,努力地从破旧风箱般的喉咙中挤出一连串的话语,把那已经讲了许多遍的谋杀故事又从头到尾复述了一次。等他停下,海文扔回鞭子,开口问道:“乌鸦是你什么人?”

    “……”

    青年沉沉地抬起头,眸中逐渐酝酿出某种很深却掩藏着的疑惑。他动了动手腕,震出铁质手铐的咣当声:“……你们认识乌鸦?”

    “哦,”海文皮笑肉不笑地,身后的洛斯黎科伸长手臂给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便干脆面对着青年坐下,“也不算吧——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让我认识的。倒计时。”

    “收到!”调酒师欢乐地掏出手机摁动着,青年脸色刷得白了,急忙道:“不,不不,我跟乌鸦没有关系!他是我们赌场的常客!你、你肯定知道的,白银赌场,他经常来‘送货’做点这的那的生意,咳、咳咳!我只是远远见过他两次!——你是谁?你到底……你的头发和眼睛颜色……?”

    海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语,半晌又随手抽出了架子上的一根旋转蜿蜒的细长硅胶用具。

    “这是用来戳马/眼的。”她晃了晃,“试过吗?它最深可以插进膀胱。男人们会尖叫、流涕,满脸通红,一边颤抖一边喊嚷着落下眼泪……明明爽得要死却又痛不欲生。”

    没等青年做出反应,她又微微探过身。大拇指腹压住硅胶的一头,松开,那玩意儿便猛地弹到他的眼前一两寸处,顿住,危险地振动着:

    “它也可以戳进人眼。只要稍稍一用力,你就永生再也无法见到这样的‘头发和眼睛’了。”

    充斥着恐慌的沉默中,青年用力而急促地呼吸着。他死死地盯着那根貌似无害的硅胶棒头,脑海中有一段时间全然空白,但又零零星星地闪过几个片段——女人说的是真的。他见过,他知道……某位女性贵族就曾当场这样弄瞎了一个口出狂言的小老板。那名贵族……那名贵族长得是否跟她有些相像呢?鲜血,惊呼,混乱!保镖们涌上来,面无表情地拖走他,女人轻飘飘丢下凶器,回身的刹那嘴角挂着一抹微笑。

    “不!不不!”他的声音有点变调了,“我搞错了!我怎么可能认识您呢!”

    那股惊惶回荡在狭窄的客房之内。制造它的人说不上是满意了没有,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又把硅胶棒给扔回了一边,嫌恶地接过调酒师立刻递过来的消毒湿巾,正反两面擦了擦手。

    “我不喜欢跟蠢货说话。”海文冷冷地往后一靠,扬了扬下巴,“接下来的几分钟,你最好别再成为这种蠢货了。”

    .

    赫洛、西门、乌鸦,三个尚且清醒并不需要进医院的当事人,在达成共识后就动作麻利地签好了一堆文件——总而言之,高架桥上的烟花只是一场武器设备偶发性失控的纯然意外,没有任何人需要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承担任何责任。

    赫洛理了理文件,直到边角整齐挑不出一丝歪斜才塞给了贝利:“不客气,怀特警长,我们又帮你省了一桩麻烦。”

    贝利苦哈哈地笑着,跟西门、乌鸦打了个告别的招呼,回身时恶狠狠地瞪了赫洛一眼,那意思显然是“你们最好是!”。

    赫洛笑眯眯地转过身,朝另外俩人幅度很小地鞠了一躬,道:“那我也回家睡觉了,两……”

    “谁让你回家睡觉了?”西门凉凉地打断她,“你没什么其他想跟我商量的吗?”

    “嗯?”赫洛礼貌地歪歪头,“我觉得没什么了——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意外,布莱克先生。我们本来就不该有什么联系。对吗?”

    “你进窑子的监控还在我手里,女士。”乌鸦压着嗓子道,“毕竟您的发色、身型太少见了,下次要不要考虑戴个假发什么的?”

    “哦!我相信您,这个监控会永远成为我与您之间的秘密的。”赫洛灿烂地握了握他的手,“毕竟我今天戴着莱奥帕德的徽章,相信卡文迪许暂时还不想跟那个掌握着生物科技部门的家族撕破脸——啊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您应该知道夏洛特是我关系非常好的同事?”

    乌鸦盯着她:“关系好到可以包庇对方的同事?”

    赫洛收回手,唇角是一个完美的弧度:“好奇的话您也可以试试。”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冒出噼里啪啦的一串火花。几秒之后,乌鸦悻悻地挪开目光,冲西门鞠了个躬。

    布莱克先生。

    西门忽然觉得这个称呼的味道大约是酸的,有点苦,细嚼起来还有点微疼的辛辣,以至于他看向赫洛的时候稍微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萨柯达里女士。”男人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点了点头,“晚安。”

    赫洛回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她脱下外套,理好随身物品,吐出一口气,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混着冰水喝了半杯,然后很快从客厅置物架的第二层翻出了一盒纸烟,打火,叼进嘴里,对着落地窗外最后一层薄薄的月色极度用力地吸了一大口。

    其实圣凯利托现在已经很少有地方贩卖纸烟了,所有人都在抽电子的。这一盒还是她上上个月托亲爱的王蛇买来的——那家伙虽然不抽烟,但毕竟在黑市长大,买的从来都是好货。这玩意儿抽着特别劲。让她觉得自己的肺气伴随着一些浑浊的思想全部被恶狠狠地吐了出来。

    “操……哎哟我都说了要戒的。”她低声骂了一句,“这一盒抽完。嗯。再也不抽了。能不抽了吗?”

    能吗。

    估计不太能。事情还是太多了……但她觉得到自己杀掉安德鲁·卡文迪许的那一天,这些烟啊不安啊失眠啊什么的都会迎刃而解的,而且这一直觉铁定无误。

    在那之前,赫洛觉得要允许自己在某些烦心的时刻稍微放纵一点儿。

    偶尔抽两根烟,做点鲁莽的事,制造点出格的计划,把自己的复仇计划往前提一提拉一拉,都算不上什么坏事——按照海文那套半生不熟的心理学理论,这甚至有助于她在长期的高压下维持相对稳定的精神状态呢。没什么不对的。

    “他爷爷的。”然而,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Civcore代理人格外不文明的言辞还是表明她此刻的烦躁尚未被消灭,“怎么会撞上他呢。这一晚上真是乱七八糟。啧我有多久没遇到过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西门·布莱克是不是克我啊?……算了。那个什么……”

    她扭过身,弯腰从茶几上抄起几张白纸和一支笔,囫囵坐在地毯上,埋头开始写——不算什么特别有意义的内容,事实上。都是最近发生过的事。一条条一件件地按顺序列下来,偶尔在两个之间划个箭头或者叉,就像在读书的时候偶尔思绪混乱会用以调节的那样:什么莱恩、亚当,Y-10,鸢尾酒吧的凶杀案,图灵谷701自行畸变的莉莉丝,绿眼睛艾玛,夏洛特,窑子,许许多多碎片般的瞬息铺天盖地地扑进笔尖,演变成一连串除了烟鬼本人外均难以辨别的简单符号。

    等全神贯注到快让烟灰落在纸上时,赫洛骤然抽出烟蒂在烟灰缸里弹了弹,长呼一口气,然后高高举起了眼前最后那张纸——

    上边写着一个结论:

    “我可以成为接近‘火种’的诱饵。”

    开始腾升而起的晨光笼罩中,女人侧脸眉骨微微下压着,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做呢?

    怎么利用火种对她的兴趣呢?

    ……

    她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有点疯狂的想法。

    最近。她的人生中,能够参与的,最有可能出现众多卡文迪许贵族的,又能够最大程度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孱弱无能的场合……不是很明显吗。

    “啊,我靠,”她喃喃道,“月末大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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