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黛是一条黑眉锦蛇,也就是村里常见的菜花蛇。

    她和九月的故事要从两百年前说起。

    那会儿,她还不叫黛黛,叫菜花。

    她刚学会化形,整天的跟其他小妖精打架求生存。

    妖精的世界很简单,弱肉强食。

    她能化形后,觉得自己该占个山头抓人吃了。

    本来嘛,她都能化形了,早就不是以前的小妖精了,怎么也算个「中妖精」吧!

    她翻山越岭的找了个小山头,奈何天不待见,她的山头在另一个大妖怪的边上,刚住下没几天就让她交保护费。

    夭寿啊,她自己连根人毛都没看到,交得出来才有鬼咧。

    好嘛,交不出来那妖怪直接抢她元丹,这不是摆明了要命吗?

    横竖都是死,那就拼了!

    结果自然是拼不过的,变回原形都拼不过,还差点嘎了。

    就是这个时候,一个白衣人御风而来,身上金光闪闪,犹如天神降临,唰唰几道剑光便把欺负她的大妖怪解决了。

    好厉害!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厉害?

    菜花躺在地上看得呆住,忘了逃跑。

    等到人提剑过来的时候已经逃不掉了,她瑟瑟发抖的盘成一团,露出两个大眼睛看人。

    这人连大妖精都随便杀,何况她这个小妖精。

    那人看了她一会儿,神情柔和的收了剑。

    他笑着:“没事了,坏妖怪已经被打跑了,你以后要躲远点,躲到深山里去修炼吧。世道太乱,人间不适合你这样单纯修炼的小妖精。”

    这是黛黛第一次遇到恩公,也是第一次被人夸。

    她脸上臊得慌。

    其实,她也不是不想吃人,这不是一直没吃着吗?

    真是个漂亮的误会。

    幸好现在是蛇身,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不会的吧……

    黛黛偷偷观察,见白衣人没再说什么,而是收剑离开,她松了口气,抬起脑袋看着白色身影渐行渐远,觉得神奇。

    居然有捉妖师会放过妖精诶。

    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逃过一劫,黛黛回到山里继续修炼,修炼着修炼着,阴月皇朝的黑甲魔兵来了,他们是占领人间的先锋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她连挣扎都没有就被抓了,和其他被抓的小妖一起关在笼子里,只等战争开始,便送到战场当冲锋用的炮灰。

    幸运的是,她在当夜见到了白衣人和他的师兄弟们。

    黑夜之下,白衣的他纤尘不染,在魔兵的阵营里宛若一颗流星坠地,无可阻挡。

    被抓的妖精们在混乱刚起时想逃走。

    他们在笼子里躁动不安,看守他们的魔兵,撒下一片红色的药粉后打开笼子。

    妖精们本就想逃,一见笼子放开,一涌而出,四处乱窜,可不出片刻,有妖精承受不住药效,化出原形。

    他们双目赤红,横冲直撞,不分敌我的撕咬起来。

    玄心门人对这些妖亦是手不留情。

    遇到危险,生物总是下意识的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跑。

    直觉告诉黛黛,只有救过自己的白衣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黛黛左躲右闪,慌乱的往白衣人所在的方向逃去,嘴里喊着:“大神仙救我!”

    白衣人回身掷出一道剑光,拦下刺向黛黛的剑光,黛黛也顺利来到他的身边。

    白衣人看了好几眼,也没认出这乱七八糟的小妖精是谁,只想着应该是以前救过的。

    他救过放过的小妖精太多,认识他不奇怪。

    “方师弟,你这是何意?”

    一个身着金色衣衫的男子,也是要杀黛黛的那个人说话了。

    他目光锐利,口气不善:“你别忘了,我们有重责在身,你敢袒护阴月皇朝的妖精?”

    “成大师兄,她不是阴月皇朝的妖。”

    方逸明好言相说:“你看她灵气纯净,没有做过恶,还有她身上的伤,应该是被阴月皇朝抓来时弄的。成大师兄可否看来我的面上,饶过她?”

    “呵,方师弟素来善心,竟然连妖都可怜。不要怪做师兄的没提醒你,妖是属于魔道的。你别被迷了心智,忘了自己是玄心正宗的人,做下错事。”

    “多谢成大师兄提点,逸明自当恪守本心。”

    成大师兄轻声嗤笑,往别处杀去。

    一个身披红袍的玄心门人举剑过来:“端什么大师兄架子?法术修为还比不上我,不过就是仗着比我们先入门几年罢了。你也是,都这时候了,救什么妖啊。”

    方逸明笑笑,“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做人的原则。”

    黛黛躲在一边瑟瑟发抖。

    阴月皇朝与玄心正宗的架,哪里是她这种小妖精能参与的?

    突然,她胸腹处传来燥热,没一会儿便浑身剧痛难忍,骨头断裂,肌肉拉扯,她“砰”的一声抽搐倒地,视野渐渐被红色模糊。

    方逸明听到动静,转头看来,他眉心微蹙,抬手一道剑诀向这小妖额上打来,“法正清清,佑吾身心。”

    金色道气没入,迷迷糊糊间,黛黛觉得舒服不少,只不过她又变回了原形,再次缩水到拇指大小。

    她在地上盘成团,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她不知道自己被提起来研究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之后整个魔兵军营又发生了什么。

    再次醒来,她在一个笼子里,周围还有其他笼子,关着各种现了原形的小妖精,她以为自己又被阴月皇朝抓了。

    她怕得很,想从缝隙里溜出去,却被笼子上的禁制给烫了回来。

    她不想死,又怕疼,在笼子里急得直哭:“呜……我要死了,我还没有变成大妖怪就要死了,呜呜呜……”

    旁边笼子里的狐狸精被这哭声吵醒,听到她哭诉的话,娇娇笑起来,“小蛇蛇,别哭了,咱们是被救了,就那个白衣飘飘,风姿俊秀的捉妖师。你看这腿就是他给我包的。”

    狐狸精说着还舔了一口包扎的地方。

    舔舐伤口是动物的本能,他们的唾液能清洁消炎,减轻痛感,即使包扎了也控制不住。

    听到她这么说,黛黛才想起自己晕之前看到的人是谁。

    两个小妖精攀谈起来。

    “狐狸姐姐,我叫菜花,你叫什么?”

    “菜花?”

    听到这个名儿,胡媚一愣,尾巴拍着笼子底,哈哈大笑:“你怎么叫这么俗气的名字?谁给你取的呀,哈哈哈~”

    黛黛奇怪,“在山里,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胡媚停下笑声,“你多久修成妖的?”

    黛黛想了一下,“就前年。”

    “喔~你才刚修成妖啊。”

    胡媚恍然大悟,“以后你别叫这个名字了,让人听了笑话。”

    “那叫什么?”

    黛黛往胡媚这边移过来,她也觉得这名字不好,人一看到她就喊,招来一群人想吃她的肉,可是要换个名字吧,她又想不出来。

    她想换个吓人的名字。

    “吓什么人啊?咱们做妖的,要取招人喜欢的名字,那才方便吸人灵气呢。”

    黛黛震惊了,她居然能碰到吃过人的妖。

    “人的味道怎么样呀?好不好?我还没吃过呢。”

    “也就那样吧,跟鸡肉差不多。”

    胡媚咂咂嘴,似乎不想多说。

    她看着黛黛,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有句诗,叫「青山远黛多妩媚」吗?你身上的花纹青青黑黑的,就叫黛黛吧,跟我一样,漂漂亮亮的。”

    在她们聊天的时候,又有其他小妖陆续醒来。

    有哭的,也有翻身继续睡的,还有加入聊天群的。

    夜色朦胧,房门推开,屋里一下静若寒蝉。

    胡媚胆子大,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向来人嘤嘤嘤的摇尾巴撒娇。

    那谄媚的样子,逗得方逸明一笑,“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他挨个查看了笼子里的妖,身体基本无碍的都放开笼子,“从这里往西走是安全的,你们走吧。”

    黛黛爬出笼子,她下意识的向胡媚靠近。

    “媚姐姐,你回哪儿?”

    这称呼,俨然是混熟了。

    她也没什么去处,不是被捉妖师打死,就是被阴月皇朝抓去送死,她想跟着这个厉害的大姐混。

    胡媚低下头,悄声说到:“你四不四傻?外头那么乱,哪有跟着这个人安全。”

    除去玄心正宗和阴月皇朝在火拼,人间各处也是分而治之,交战连连。

    胡媚凑到方逸明脚边,叼起他衣袍一角,立刻水汪汪了眼睛,无辜又可怜的说到:“媚儿不想离开恩公,媚儿舍不得恩公。”

    黛黛啥也不懂,但她知道保命最重要。

    她有样学样的爬上方逸明的鞋面,盘成团,可怜兮兮的望着人。

    方逸明看着她们,“你们没有去处吗?”

    胡媚眼珠子一转,立刻哭唧唧,“嗯,恩公你不资道,额家里滴亲戚都被阴月皇朝害死咧,我好阔怜的……”

    黛黛由来都是一条蛇生活,不能理解胡媚的感情,只觉她哭得好可怜。

    方逸明摸了摸胡媚的头,沉思片刻后说到:“如果你们实在没有去处,我倒是知道一个去处,不过你们要答应发下命誓,绝不害人,才可以去。”

    黛黛望向胡媚,妖怎么能不害人呢?

    胡媚松了嘴里的衣袍,蹲下坐好,眼珠转来转去也不知在想什么,却在片刻后发了誓。

    命誓不能乱发,不过黛黛想着这个狐狸大姐应该不会害她,也跟着发了誓。

    只要害人必受天雷之劫,身消骨散。

    方逸明拿出一根黑色的羽毛点燃,燃尽后向两只妖说到:“来接你们的人过几天就会到,这些日子你们先等在这里吧。”

    丢下这句话,他进了里屋睡觉。

    阴月皇朝大军进犯人间,随时可能来战,他也没有更多的精力照顾这两只小妖精。

    黛黛有些惆怅,她看向高兴的胡媚,“媚姐姐,我们以后不能吃人了。”

    “不吃就不吃呗,反正以前也没吃过。”

    胡媚不在意的甩甩尾巴,找了个角落卧着,腿疼。

    “啊——,你没吃过人啊?那你还说人是鸡肉味儿的……”

    黛黛震惊了,这怎么能撒谎呢?

    “哎呀,聊天嘛,当然随便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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