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势渐歇。

    武当山云雾缭绕,紫霄宫前的青石台阶被雨水冲刷得泛冷光。

    玉尘子立于大殿之前,白须随风微动,目光沉静地望向远处群山。昨夜一场大雨,洗去了山道上的血迹,却洗不去江湖的血腥。

    他轻叹一气,吩咐身旁的弟子传信,告知平静唐若萱等人的情况,请她放心;又派了几个机灵的弟子,沿途留意血月神教的动向。

    “若有异样,立刻回报。”

    “弟子明白。”

    在玉尘子安排的同时,另一边武当后山的练武场上,赵云安执剑如风,剑身映着初阳,流转出冷冽的寒光。

    山下云海翻涌如怒涛。

    他的剑法不似武当的圆融绵长,而是如孤鹤掠空,凌厉中带着几分孤绝。剑招起落间,衣袂翻飞,身形如电,每一剑都精准地劈开晨雾,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凝而不散的剑痕。

    “惊鸿照影!”

    他低喝一声,剑势骤变,整个人腾空而起,剑光化作白虹直刺场边一株古松。

    剑尖未至,松针已簌簌而落,待剑锋真正触及树干时,竟只留下一道细如发丝的剑痕,深及寸许,却未伤及树心。

    收剑,吐息。

    赵云安缓缓睁眼,眸中锋芒渐敛。

    这一式剑招,他曾与萧廷切磋时用过,彼时萧廷“勉强”接下,还赞他剑法浩然。如今想来,那人不过是在戏耍他罢了。

    赵云安攥紧剑柄,骨节泛白。

    如果再遇萧廷,他绝不会再留余地。

    ——★

    唐若萱醒来时,窗外已经出现朝阳。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胸腹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似有无数根针扎在肺腑,轻轻一动便生生的疼。

    她艰难地转头,看到母亲陈氏伏在床边睡着,眼下泛着青黑,显然已守了许久。

    “娘……”她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

    陈氏猛然惊醒,一把抓住她的手:“萱儿!你终于醒了!”

    唐若萱想笑,却牵动了肋骨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试着运转内力舒缓,却发现内力运转持重,且所过之处经脉像是被细刃切割,每一寸都疼。

    “娘,我好疼……”

    她的声音微微发抖,疼痛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溢出。

    陈氏眼眶一红,握紧她的手:“玉清师太说你伤得太重,百日之内不能动武。不过没事,我们慢慢休养就会好的。你别急啊,别急……”

    即使她没有说明,可那伤痛的眼神如何能骗人?

    唐若萱的眼神随即晦暗,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无声从鬓角滑落。

    她是个废人了。

    ……

    黄昏时分,陈氏坐在床边轻轻替唐若萱掖好被角。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随即传来赵云安低沉的嗓音:“伯母,若萱的药熬好了。武当玉清师太遣弟子送药,晚辈顺路带来。”

    陈氏开门,见赵云安手捧药碗立于门外,神色恭谨。

    这个年轻人风姿俊逸,做事有礼有节。还能对若萱这么上心,实在难得。

    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温声道:“赵少侠有心了,快进来吧。”

    赵云安颔首,这才迈步入内,将药碗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他的动作极稳,碗中药汁未溅出一滴。

    唐若萱苍白着面容,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昏黄的投影印出她的憔悴。她微微抬眸,见到是赵云安,唇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云安大哥……”

    赵云安目光温柔,却只站在床边一步开外的距离,低声道:“若萱,药需趁热服下,对经脉有益。”

    陈氏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的递到女儿手中,柔声哄道:“萱儿,赵少侠特意送来的,你可莫要辜负这番心意。”

    唐若萱眼眶微红,捧着药碗的手紧了紧,轻声道:“谢谢赵大哥。”

    赵云安摇头,语气坚定却温和:“不必言谢,养好身子要紧。”

    看着唐若萱喝完,赵云安郑重的向陈氏开口:“伯母,若萱的情况我听玉清师太说了。我可以用内力蕴养若萱的经脉,帮助她恢复。只是,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陈氏眼中满是感激:“当真?”

    唐若萱怔怔的看向赵云安,她的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依赖,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

    泪水渐渐漫上她的眼眸,像是蓄满了一汪清泉。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轻声唤道:“云安大哥……”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耳畔,却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哽咽。

    风雨中摇曳的花朵总是令人怜惜。

    赵云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慌张抬手,想要拭去她眼角的泪,可手抬到半空又恐因失了礼节,污了心爱之人的清誉而克制的悬在半空。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待要收回时,突然被唐若萱抓住。

    她的手指纤细又柔软,却有着一股坚定的力量,紧接着,一滴晶莹的泪珠落进了赵云安的掌心。

    那泪珠带着唐若萱全部的情感,滚烫滚烫的,像是一颗星火,瞬间点燃他心中的原野。

    “云安大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赵云安无言,只是默默握紧了她的手,将其护在掌中。

    陈氏看着两人,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意:“有赵少侠在,老身心里踏实多了。”

    ……

    接下来的日子,赵云安都陪伴在唐若萱身边。

    每日清晨,他总会准时出现在唐若萱的房门外,一束新摘的山花和一碗刚熬好的药。他话不多,但那双沉稳的眼睛总能让唐若萱感到安心。

    起初,唐若萱连稍微动一下都疼,只能倚着廊柱勉强走几步。

    赵云安便在她身侧守着,既不伸手搀扶,也不离得太远,只是默默注视着她的每一步。等到人撑不住时,他才会上前将人扶住。

    他守礼地只扶住手腕,虽然如此,两个人仍是红了脸。

    “疼吗?”

    他见唐若萱额头渗出细汗,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唐若萱摇头,唇角弯起一抹浅笑:“比昨天好多了。”

    她没说谎。

    虽然经脉仍就疼痛,但至少她不再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有赵云安内力蕴养的作用,她能感觉到内力运转比先前适应得多。

    这天,唐若萱和赵云安去探望阿汤。他恢复得不错,已经能起身吃点流食了,只是胸前将留下永远的疤。

    但能活着,已是天大的幸运。

    出了阿汤的房间,唐若萱变得沉默,还会看着某处出神,直到赵云安端来一碗温热的药,在她身旁坐下。

    “云安大哥,”

    她忽然开口,“你觉得妙……”

    “姐姐”两个字在喉咙里转了两圈,她的眼眸垂下,改了口:“你觉得妙妙和萧廷会是一伙的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久,她实在想不通。

    赵云安微微皱眉,思索片刻:“难说。”

    唐若萱低声道:“如果她是血月神教的人,为何要送我续命丹药?还送那么多……”

    “或许,她另有目的。”

    “那她为什么要嫁给萧廷?”唐若萱抬眸,眼中除了困惑还有难过。

    她对萧廷有切骨之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可是妙妙……

    这个意外救了自己母亲的女子,又数次救自己于危难,给的续命丹也相继救了青城子师伯和阿汤。

    师父说过,续命丹千金难求。

    既然如此珍贵,又怎么会轻易赠予自己?

    是收买人心吗?一切都是为了天剑?

    唐若萱无法接受自己当成亲姐妹的人,会是参与屠了自己满门的仇人,可她与萧廷又确是夫妻。

    唐若萱的心很乱,越想越乱。

    赵云安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江湖中人,身不由己的事情太多。或许她也有苦衷,又或许,她本就是萧廷的一枚棋子。”

    良久,唐若萱轻轻叹了口气:“若她是无辜的,那该多可怜……”

    有那样一个丈夫。

    赵云安侧目望去,阳光为女孩的侧脸镀上一层薄金,却照不透她眼底凝结的哀愁,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受伤的蝶翼。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那个在血月神教围攻中倔强挥剑的身影,即便寡不敌众,也毫不退缩。

    她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对抗着黑暗的势力。倔强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屈服,只有对敌人的仇恨和对正义的坚守。

    这个小小的身影,竟有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赵云安惊讶的同时也由衷的敬佩。

    而今,这个姑娘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也依旧柔软。

    “等你再好些,我教你新的剑法。”

    他的声音比晚风托起的蒲公英更轻盈,绒絮里藏着沉甸甸的温柔,在漫天飘散的霞光中轻轻飘落,落到人心底里的最柔软处。

    唐若萱仰起脸,耳尖微红,似惊似喜的看向人,便又听赵云安认真的开口:“前日得玉尘子道长点拨于我,我悟出一套剑法,很适合你。”

    清丽的眉眼于惊喜中再添感动,盈盈若春水之莹。

    每日悉心照料,又耗费内力帮她调理经脉,现在还为她创了一套剑法……于恩,无以为报,于情更是深重非常。

    唐若萱心中似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表达,最后浓缩成一个轻浅的“好”字,重得惊飞远处的飞鸟。

    此刻温情暖暖,赵云安双目含情,他抬手拂上女孩鬓边垂落的发丝,小心翼翼地将其束于耳后,便再无其他动作。

    既想触碰又怕唐突的珍重。

    看到他红透的耳尖,唐若萱莞尔一笑。

    回去时,夕阳将两道影子斜斜铺展在石阶上,她忽然用肩头轻轻一碰,两人的剪影便在青石板上交叠,恰似两柄归鞘的剑,在相契的弧度重合。

    赵云安只觉心跳如惊鸿掠过的羽翅,在胸腔里乱了章法。

    “惊鸿大侠也会慌神吗?”

    唐若萱踮起脚尖,鬓边一缕散发随风扬起,沾着晚霞的模样,倒真像承露的萱草。她此刻眉眼弯弯,那些日积月累的忧思,竟在这片刻被晚风吹散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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