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雪未再回梨园,他现下毁了脸加上与易昀死的事情扯上了关系,回去指不定还要被官府追查。眉霜回了一趟梨园,取了自己的卖身契和一些银钱离开了。花落雪的卖身契在花雅时手上,早几年花雅时就还给了他,眼下花雅时已死,这卖身契也没了用处。梨园树倒猢狲散,班主也把剩下的人都打发了。

    眉霜和花落雪行到了析津一带,花落雪说这里是当年花雅时捡到他的地方,他既然从这里出生那就算落叶归根回了来处吧。

    十年后。

    “哎,跑快点儿,晚了就听不到小眉霜的戏啦。”

    “快快快,今儿听说小眉霜又开了新戏《红娘》,我等了好几天了,就等着听呢!”

    眉霜正在对着镜子贴鬓角边的散发,脑后发髻上的珠钗又掉在地上。她正弯腰去捡,发髻又散了开来。僵在椅子上维持着这个不舒服姿势没动的眉霜一脸的生无可恋。

    “堂堂花旦小眉霜,要是被人知道一个发髻天天盘的要死要活,怕是要被析津的人笑话,嘲你水平不到家呢。”花落雪走到眉霜身后,捡起地上的发钗,扶正了她,“坐好了,一天到晚懒散没个正形。”

    眉霜笑嘻嘻的瞧着来人,也没说话。背着手就往花落雪的袍袖口袋里伸,被花落雪一把抓住,“多大的姑娘,还往师父身上乱摸。男女有别,你脑子里有点儿概念行不行?”

    眉霜无所谓的开口,“有什么关系,我们又没有行拜师礼。皇天后土都不认。”再说了,咱俩之前还睡过呢。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毕竟花落雪没有关于那一茬的记忆。

    “皇天后土忙的很,不管这些事儿。我们心里得知道这个理儿,懂没?”花落雪一边帮眉霜盘发髻,一边又开始絮叨。他从怀里摸了一包糖捻起一颗塞到眉霜口中,看到眉霜笑意盈盈的瞧着镜子里的他,花落雪耳根红了,抬手捂住了眉霜的眼睛。眉霜嘻嘻哈哈的扒拉他的手,两人正在打闹,听到有人敲门。门口站的丫鬟唤眉霜:“姑娘,柳公子来了。”花落雪松开眉霜拉他衣服的手,替她捋顺了发髻,退到一边站定。

    眉霜不太想见这人。这位柳清风是析津一代的官差,具体是什么官不太清楚,眉霜不感兴趣也不想打探。只是看他隔三岔五的来,一身行头不俗,猜测约莫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差。毕竟正儿八经的官老爷怎么可能天天这么闲跑来听戏,时下京军正在和鲁郡打仗。他们是因为身在皇城脚下的肆市中,受到的影响小些罢了。毕竟再怎么时局动荡,富贵豪绅该享受的一点儿不会少,低调点儿而已。

    “请柳公子厅前坐,我马上过来。”眉霜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拉了花落雪一并出去。

    春风园里的人早就见怪不怪。当初开这家戏园的时候,这位花先生就在。这些年见他和眉霜姑娘同进同出,虽总是听眉霜姑娘唤这位先生“师父”,但二人怎么瞧着都像是恩爱的夫妻不像师徒。大家都是手底下做奴仆的,不好揣测太多,便一直称呼花落雪为“先生”。

    到了前厅,柳清风正站在堂内等。看到眉霜进来,便迎了出去。瞧见旁边又跟着这位花先生,柳清风上下打量了两眼,心道“身高腿长,太纤细。一看就弱不禁风,脸上总是戴着一层黑乎乎的粗纱布该是形容丑陋,嗯,不如我。”估完了花落雪,觉得此人不足以成为他的竞争对手后,他笑着同眉霜开口:“眉霜,今日的新戏《红娘》我期待的很,你不必紧张,我在台下给你喝彩。等你结束了,我带你去吃铜锅可好?”

    北方天气寒,冬日里惯吃铜锅。将水在一个圆锅里烧热,中间嵌一圈铜片。口味重的可以吃咸辣,口味轻的可以吃白汤。旁边放上切好的牛羊肉和蔬菜,简单方便又美味。眉霜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刚到析津这一带很是好奇这种吃法。平常和花落雪在寒冬时节也吃得多。今日恰好也是正旦,她本来就准备下了台和花落雪在家煮铜锅吃,没想到柳清风倒是也很巧的提了。

    花落雪原以为眉霜会拒绝,因为往年的正旦他们都是一起过的。“好啊。”他听到眉霜答应了,微一抬头,却看到那双刚刚笑意盈盈的眼此刻正望着别的人。花落雪突然有些心慌气短,他咳嗽了一声,眉霜偏头瞧了他一眼未言语。

    “那我晚上来接你。”柳清风欢喜的紧,跑出了门才记起来自己今日是来看眉霜的新戏,又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往戏台院里去了。

    “你....”话未说完,眉霜也一阵风似的刮回了后台换戏服去了,留下花落雪开了一个字的口,半尴不尬的立在原地。

    花落雪站在台后听完了眉霜的新戏便走回家了。今晚有雪,万家灯火点了融融冬夜,透着暖意。街上热闹的很,都是夫妻或带着孩子或挽着手看花灯。他觉出几分萧瑟意味,想着眉霜该是和那柳清风一同正在吃铜锅吧。这么多年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初来析津时人生地不熟的,被当地人欺负。都是眉霜挽着他一直在鼓励他,她小小的身躯里总是好像有无限的活力,像是冬日里的火炉,一靠近全身都被热意覆盖,暖的熨帖。从前他总拿她当小孩子,但自从眉霜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姑娘时,自己好像越发自惭形愧。

    花落雪此时好像突然明白当年师父嫉妒他的心境了。但他认为自己更为平和,只是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要拖累眉霜。那个柳清风也不知道是哪里人士,品性好不好?要是他真娶了眉霜对她不好怎么办?大晚上的不回家去,带着别人家的姑娘吃什么铜锅?他还知道做铜锅呢,眉霜这个小东西有奶就是娘,白天的时候还说要吃铜锅晚上就和别的野男人出去了。对自己天天动手动脚的,还总是对自己笑!白天的时候她也对柳清风笑了!

    花落雪越想越不淡定了。他将刚刚平和的自己抛诸脑后,步子迈的急了些,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摔了一跤。这一跤倒将花落雪摔清醒了几分,他略微苦笑的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越发觉得自己有种“为老不尊”的无奈。就这么一瘸一拐的走回了家,刚一推门便被迎面扑来的眉霜塞了个满怀,差点儿又摔了。他扶住大门站定,看着怀中的眉霜,心中一喜,“你不是....”

    “我没有,我不喜欢柳清风,我就喜欢花落雪。”听着怀中的人突然开口的直白,花落雪耳根再次红了,“咳,我是问你怎么在家?白天的时候不是说要和柳清风吃铜锅吗?”

    “你希望我和柳清风吃?”眉霜开口噎他,白天的时候听到是柳清风来寻她,她拉着花落雪去前厅都没有拒绝。平时不管是春风园还是家里头,他从不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与他过分亲近,像是隔着他脸上的布,眉霜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花落雪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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