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明灭，人影也一晃一晃的，只有坐在中间的人没有任何动作。
玄序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门外的人轻叩门扉，“笃笃”声一圈圈扩散，极为克制。
“进。”
玄序的思绪被拉回，声音沙哑道。
丹万进屋后，拱手向玄序汇报：“大人，月来酒楼内并无任何线索。”
玄序捏着眉，示意丹万退下，而丹万明显不想让自家大人再这样下去，踌躇道：“大人，好不容易有眉目却又扑空，真能找到吗？”
烛光下，玄序的眼睛泛着黄铜色，丹万心头一颤，慌忙低头认错。
月来酒楼明面上是大皇子的产业，实际上却是皇后的耳目之一，她必然知道些什么，眼下却查不出来，失了这一处线索，下一次有机会不知道是何时。
“四年前我刚踏上科举考场时也是这样迷茫过，只是现在，或许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玄序抬手掏出衣服下的吊坠，紧紧握住还留有余温的玉，这狼牙是胡族王室的信物。
温度逐渐消散，他心里突然有些恐慌。
面色苍白、嘴唇乌青的女子躺在受潮发黑的稻草堆里，拉住一孩童的手，把东西交给他，绿色眸子如狼一般，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着孩童。
孩童闻到独属于将死之人的腐朽，有些慌乱，大声哭喊道：“阿娘！”
“报仇。”女子吐出两个字后就撒手人寰。
她的温度也如玉石一般逐渐冰凉。
幼时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只留这一幕深深刻在玄序心头，在每一处骨髓生根发芽。
案前的烛泪已堆成小山，窗外已然不是黑夜，晨时的凉意宛若玉石，惊醒熟睡的玄序。
上朝时，丞相燕恒特意赶到玄序身旁提醒：“玄序啊玄序，你还年轻，做事不计后果，月来酒楼这把火再烧下去，怕是会收不住。”
玄序脚步微滞，指尖一遍遍捋过笏板，终是未发一言，径直走进殿内。
朝会一如既往地无趣，大臣在台下争吵不休，赵启在龙椅上并不想听他们的表演，已经长出皱纹手一挥，宣布退朝。
众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玄序下朝后命手下从库中拿些东西送去月来酒楼。
如此，这月来酒楼张贴半月有余的告示终于是拿了下来。
要知道艾从雪可因这东西闹的都没法在家中制糖。
所幸艾家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那月来酒楼只是贴了告示，派了些人来偷走榨蔗机构造，其余的就没在管。
许巧兰白日买了甘蔗就放在屋檐下，用稻草盖住，等晚上则是偷偷运到艾家，顺便帮艾从雪熬糖，先前浪费了几日，只能夜里补回来。
就这样许巧兰小心翼翼，避人耳目地干了数日，直到买甘蔗时路过月来酒楼扫了一眼，这才急匆匆赶到艾家。
到了地方，许巧兰才开始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说这件事，说了自己会不会被辞退？
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门前踌躇许久，深呼一口气缓缓敲响艾家大门。
“许姐姐怎的白日里来了？”艾从雪见许巧兰，有些狐疑，要知道许巧兰可不是鲁莽的性子。
许巧兰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衣角，终于是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张口道：“月来酒楼的告示揭了。”
艾从雪有些惊异，没想到这月来酒楼揭的还挺快，原以为起码要月余，这下总算不用束手束脚了。
又注意到许巧兰的情绪，出言宽慰：“许姐姐不用担心，我这糖坊自然不可能一直守着这一隅之地，以后还要请许姐姐相助。”
“我没啥学问，只会制糖，有你这话，我算是放下心了。”许巧兰闻言松了一口气。
“许姐姐可别妄自菲薄，那赤糖你一掂量就知道重量，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能力。”
若说艾从雪先前称一句许姐姐只是为了拉近关系，可这几日相处，许巧兰展现的能力当真是担得起这称呼。
许巧兰在数术上极有天赋，不仅仅只是掂量重量，那数字她一眼望过去就能知道结果。
若是糖坊继续发展下去，许巧兰必然能成为她一大助力。
“既然如此，许姐姐也别晚上再来了，白日里带着小丫一起来这就好，正好有空时我和图南还能教一教。”
“多谢艾娘子。”许巧兰面上一喜，当场行了个大礼。
艾从雪连忙拦住：“许姐姐可别折煞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等这批糖卖出去，再给小丫请个夫子。”
艾从雪给她的钱远超以往许巧兰自己制糖时赚的，这些天小丫脸上都长肉了，眼下又要请夫子……
许巧兰这下真是有些唾弃自己先前的犹豫，自己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连带着干活也更加的卖力了。
影子逐渐拉长，艾从雪抬头看着西垂的日头，对和林晚一起熬糖的许巧兰道：“许姐姐先回家吧，小丫一个人在家怕是要饿了。”
许巧兰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咧嘴笑道：“那我明天把小丫带来。”
而此时，玄序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日光透过窗子在他眉骨打出阴影，马车的方向，正是艾家。
这边艾从雪刚送许巧兰出去不久，自家的大门又被敲响。
“玄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这几日被针对，艾从雪的语气中难免带了些阴阳怪气。
玄序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艾从雪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玄序生活里当真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真不知道怎么坐上这检察官的位置的。
边请玄序进屋入座边说道：“玄大人来寒舍可是有什么事？”
这会儿玄序倒是多说了几个字：“赔礼谢罪。”
“哦？”艾从雪一挑眉，给玄序倒了一杯茶，“民女可不记得玄大人有什么过错？可是玄大人记错了？”
玄序抬眸看了她一眼，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表现，然而只见到了艾从雪眉毛紧蹙，满眼疑惑的样子，心下一跳。
“先前以你为借口搜查月来酒楼，”玄序顿了顿，见艾从雪还在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地移走视线，“导致你被月来酒楼针对。”
艾从雪惊呼一声，“原来是这事啊。我说怎么莫名其妙地买不了甘蔗，被其他人避如蛇蝎，连糖都制不成，可真是举步维艰，连供给听雨楼的货都制、不、出、来、了、呢。”
这话一出，玄序拿茶杯的手颤了颤，睫翼忽闪，抿唇道：“抱歉。”
艾从雪双手环胸，向椅子后一靠，没有说话。
玄序的指节在令牌边缘摩挲一瞬：“监察司的通行令。”
他将其推过桌案，令牌划过不平整的桌面产生的轻响像某种隐秘心跳。
艾从雪眸光一闪，却没有动作，笑道：“玄大人当真是大手笔，民女倒有些不敢接了。”
“身外之物而已，于我并无大用，于你而言可让艾氏糖坊在朝中畅通无阻。”玄序定定地看着她，碧色眸子蓄满了真诚。
艾从雪和他对视，忽的轻笑一声，胳膊搭在桌面撑着下巴，有些玩味道：“那民女多谢玄大人了。”
她接过玄序手中的令牌，指尖一触即离。
玄序收回手，垂眸看着指尖，道：“玄序。”
“嗯？”艾从雪这会倒是真疑问了，见玄序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从雪多谢玄序大人了。”
“从雪还有一事相求，不知玄序大人能否出手相助？”她顺势说道。
“何事？”玄序头一偏，看向艾从雪，声音清朗如玉。
“京城可有女夫子？”
这话倒是难住了玄序：“城中男夫子倒有不少，女夫子倒是没怎么听说。”
家里面都忙着制糖，没空去照看小丫，艾从雪并不放心男夫子，女子又无法入学堂，闻言只得作罢。
“宫中倒是有女官。”玄序见艾从雪一脸失落，补充道。
“算了算了，那得花多少钱，说不定给钱都请不到。”艾从雪摆摆手，她什么地位人家什么地位她还是清楚的，虽说自己搭上玄序这个高枝，但可不代表自己就是高枝了。
玄序也没多说，以艾家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而送别玄序后，艾从雪在把玩着那枚令牌，轻笑一声，唤来庄图南。
“图南，你说一个三面之缘，非亲非故，”艾从雪想到自己和万柳的关系纠正到，“哦不，有一点亲，会因为一点小事而送你可以代表身份的信物吗？”
庄图南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
“除非——”艾从雪看向庄图南，“有利可图。”
只是不知，这利，是什么了。
艾从雪看着令牌上的玄序二字，想到市井中关于这监察官的谣言——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她唇角一勾，假设这是真的，那他母亲的来历可是值得探究，要知道，玄序被万老爷子捡到时可是在流民窟。
令牌被艾从雪向上抛起，在空中转了几圈。
玄序目光在监察司库中的卷宗间缓慢上移。
一绢纸自顶部飘落，他伸手接住。
“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艾从雪一把抓住落下的令牌。
玄序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门外的人轻叩门扉，“笃笃”声一圈圈扩散，极为克制。
“进。”
玄序的思绪被拉回，声音沙哑道。
丹万进屋后，拱手向玄序汇报：“大人，月来酒楼内并无任何线索。”
玄序捏着眉，示意丹万退下，而丹万明显不想让自家大人再这样下去，踌躇道：“大人，好不容易有眉目却又扑空，真能找到吗？”
烛光下，玄序的眼睛泛着黄铜色，丹万心头一颤，慌忙低头认错。
月来酒楼明面上是大皇子的产业，实际上却是皇后的耳目之一，她必然知道些什么，眼下却查不出来，失了这一处线索，下一次有机会不知道是何时。
“四年前我刚踏上科举考场时也是这样迷茫过，只是现在，或许每个人都参与其中。”
玄序抬手掏出衣服下的吊坠，紧紧握住还留有余温的玉，这狼牙是胡族王室的信物。
温度逐渐消散，他心里突然有些恐慌。
面色苍白、嘴唇乌青的女子躺在受潮发黑的稻草堆里，拉住一孩童的手，把东西交给他，绿色眸子如狼一般，在昏暗的屋子里看着孩童。
孩童闻到独属于将死之人的腐朽，有些慌乱，大声哭喊道：“阿娘！”
“报仇。”女子吐出两个字后就撒手人寰。
她的温度也如玉石一般逐渐冰凉。
幼时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只留这一幕深深刻在玄序心头，在每一处骨髓生根发芽。
案前的烛泪已堆成小山，窗外已然不是黑夜，晨时的凉意宛若玉石，惊醒熟睡的玄序。
上朝时，丞相燕恒特意赶到玄序身旁提醒：“玄序啊玄序，你还年轻，做事不计后果，月来酒楼这把火再烧下去，怕是会收不住。”
玄序脚步微滞，指尖一遍遍捋过笏板，终是未发一言，径直走进殿内。
朝会一如既往地无趣，大臣在台下争吵不休，赵启在龙椅上并不想听他们的表演，已经长出皱纹手一挥，宣布退朝。
众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玄序下朝后命手下从库中拿些东西送去月来酒楼。
如此，这月来酒楼张贴半月有余的告示终于是拿了下来。
要知道艾从雪可因这东西闹的都没法在家中制糖。
所幸艾家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那月来酒楼只是贴了告示，派了些人来偷走榨蔗机构造，其余的就没在管。
许巧兰白日买了甘蔗就放在屋檐下，用稻草盖住，等晚上则是偷偷运到艾家，顺便帮艾从雪熬糖，先前浪费了几日，只能夜里补回来。
就这样许巧兰小心翼翼，避人耳目地干了数日，直到买甘蔗时路过月来酒楼扫了一眼，这才急匆匆赶到艾家。
到了地方，许巧兰才开始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说这件事，说了自己会不会被辞退？
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门前踌躇许久，深呼一口气缓缓敲响艾家大门。
“许姐姐怎的白日里来了？”艾从雪见许巧兰，有些狐疑，要知道许巧兰可不是鲁莽的性子。
许巧兰粗糙的手指摩挲着衣角，终于是下定决心，握紧拳头，张口道：“月来酒楼的告示揭了。”
艾从雪有些惊异，没想到这月来酒楼揭的还挺快，原以为起码要月余，这下总算不用束手束脚了。
又注意到许巧兰的情绪，出言宽慰：“许姐姐不用担心，我这糖坊自然不可能一直守着这一隅之地，以后还要请许姐姐相助。”
“我没啥学问，只会制糖，有你这话，我算是放下心了。”许巧兰闻言松了一口气。
“许姐姐可别妄自菲薄，那赤糖你一掂量就知道重量，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能力。”
若说艾从雪先前称一句许姐姐只是为了拉近关系，可这几日相处，许巧兰展现的能力当真是担得起这称呼。
许巧兰在数术上极有天赋，不仅仅只是掂量重量，那数字她一眼望过去就能知道结果。
若是糖坊继续发展下去，许巧兰必然能成为她一大助力。
“既然如此，许姐姐也别晚上再来了，白日里带着小丫一起来这就好，正好有空时我和图南还能教一教。”
“多谢艾娘子。”许巧兰面上一喜，当场行了个大礼。
艾从雪连忙拦住：“许姐姐可别折煞我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等这批糖卖出去，再给小丫请个夫子。”
艾从雪给她的钱远超以往许巧兰自己制糖时赚的，这些天小丫脸上都长肉了，眼下又要请夫子……
许巧兰这下真是有些唾弃自己先前的犹豫，自己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连带着干活也更加的卖力了。
影子逐渐拉长，艾从雪抬头看着西垂的日头，对和林晚一起熬糖的许巧兰道：“许姐姐先回家吧，小丫一个人在家怕是要饿了。”
许巧兰这才停了手上的动作，咧嘴笑道：“那我明天把小丫带来。”
而此时，玄序正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日光透过窗子在他眉骨打出阴影，马车的方向，正是艾家。
这边艾从雪刚送许巧兰出去不久，自家的大门又被敲响。
“玄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这几日被针对，艾从雪的语气中难免带了些阴阳怪气。
玄序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艾从雪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玄序生活里当真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真不知道怎么坐上这检察官的位置的。
边请玄序进屋入座边说道：“玄大人来寒舍可是有什么事？”
这会儿玄序倒是多说了几个字：“赔礼谢罪。”
“哦？”艾从雪一挑眉，给玄序倒了一杯茶，“民女可不记得玄大人有什么过错？可是玄大人记错了？”
玄序抬眸看了她一眼，想要从她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表现，然而只见到了艾从雪眉毛紧蹙，满眼疑惑的样子，心下一跳。
“先前以你为借口搜查月来酒楼，”玄序顿了顿，见艾从雪还在疑惑地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地移走视线，“导致你被月来酒楼针对。”
艾从雪惊呼一声，“原来是这事啊。我说怎么莫名其妙地买不了甘蔗，被其他人避如蛇蝎，连糖都制不成，可真是举步维艰，连供给听雨楼的货都制、不、出、来、了、呢。”
这话一出，玄序拿茶杯的手颤了颤，睫翼忽闪，抿唇道：“抱歉。”
艾从雪双手环胸，向椅子后一靠，没有说话。
玄序的指节在令牌边缘摩挲一瞬：“监察司的通行令。”
他将其推过桌案，令牌划过不平整的桌面产生的轻响像某种隐秘心跳。
艾从雪眸光一闪，却没有动作，笑道：“玄大人当真是大手笔，民女倒有些不敢接了。”
“身外之物而已，于我并无大用，于你而言可让艾氏糖坊在朝中畅通无阻。”玄序定定地看着她，碧色眸子蓄满了真诚。
艾从雪和他对视，忽的轻笑一声，胳膊搭在桌面撑着下巴，有些玩味道：“那民女多谢玄大人了。”
她接过玄序手中的令牌，指尖一触即离。
玄序收回手，垂眸看着指尖，道：“玄序。”
“嗯？”艾从雪这会倒是真疑问了，见玄序不说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从雪多谢玄序大人了。”
“从雪还有一事相求，不知玄序大人能否出手相助？”她顺势说道。
“何事？”玄序头一偏，看向艾从雪，声音清朗如玉。
“京城可有女夫子？”
这话倒是难住了玄序：“城中男夫子倒有不少，女夫子倒是没怎么听说。”
家里面都忙着制糖，没空去照看小丫，艾从雪并不放心男夫子，女子又无法入学堂，闻言只得作罢。
“宫中倒是有女官。”玄序见艾从雪一脸失落，补充道。
“算了算了，那得花多少钱，说不定给钱都请不到。”艾从雪摆摆手，她什么地位人家什么地位她还是清楚的，虽说自己搭上玄序这个高枝，但可不代表自己就是高枝了。
玄序也没多说，以艾家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异想天开。
而送别玄序后，艾从雪在把玩着那枚令牌，轻笑一声，唤来庄图南。
“图南，你说一个三面之缘，非亲非故，”艾从雪想到自己和万柳的关系纠正到，“哦不，有一点亲，会因为一点小事而送你可以代表身份的信物吗？”
庄图南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
“除非——”艾从雪看向庄图南，“有利可图。”
只是不知，这利，是什么了。
艾从雪看着令牌上的玄序二字，想到市井中关于这监察官的谣言——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她唇角一勾，假设这是真的，那他母亲的来历可是值得探究，要知道，玄序被万老爷子捡到时可是在流民窟。
令牌被艾从雪向上抛起，在空中转了几圈。
玄序目光在监察司库中的卷宗间缓慢上移。
一绢纸自顶部飘落，他伸手接住。
“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艾从雪一把抓住落下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