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光线明亮，两人走出。这里的大体模样与教学楼一层没有什么不同，但几个学生在走廊中嬉闹着，教室里的同学吵吵嚷嚷，与先前元月所见到的死气沉沉可谓是迥然不同。一直向前，两人进了初一L班，男人随意拉开一个椅子，闲适坐下，转头看向窗外，眼神晦暗不明。元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群学生在操场上奔走着，嘈乱却有少年人独具的生气。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穿着校服？她接下来是否高枕无忧？元月的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个洞，血液泊泊涌出，虚无感让她胆战。她将身体侧向他，眼神落在他肩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我叫周书。你安静跟着我，就能安全完成副本。”男人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主动出言安抚。
“好。”她的命已经保住，她也不想再冒险，与他拉扯。
忽然周书站起，眉头微蹙，没有言语，大步迈向教室门口。元月反应了下，快步跟上。两人上了来时的电梯，电梯门合上，男人这次没按楼层。随即，电梯一震，只是这回，电梯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幅度陡升，而是像普通电梯一样缓缓上行，停下。
“叮铃——叮铃——”清脆铃声响起，门应声而开。
是开始时女老师带着众人去的那栋楼的一层，唯有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站在电梯前，元月记得她曾在校门口见过这张脸。男子看见电梯里的元月和周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像是被什么力量禁锢，开开合合竟没发出任何声音。身不由己，他的一条腿颤颤巍巍地迈进电梯，另一条腿抖动幅度极大，他在对抗那个力量。但蝼蚁怎可与人相提并论，他失败了。身边周书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精巧匕首，在那人站定的瞬间，他手起刀落。鲜血喷溅，元月脸上多了几点温热。周书则沾上更多鲜红，睫上挂着细密血珠，道道血迹在他的脸上蜿蜒而下。神祗污血，化作修罗。
副本里的种种荒悖在元月的脑海里交织，她紧绷着的神经被不断掉落的血滴割断，她向后倒去。
天很亮，铁门上的“启智实验中学”很大。六个字由黑转红，油漆被高温熔化，渐渐没了形状。铁门开启，公车上的母亲从里走出，她笑得无比开心，嘴角勾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与她擦肩而过，元月的双脚好像被棉花团团围住，她在往前漂游。前方一群学生哄闹着，她挤进人群，一个没有头的人躺在黑色方桌上，身体被切成两半。继续向前，她进了电梯，周书在里面，他等她很久了。他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后背上，他的唇开开合合。元月很焦急，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把耳朵凑近，他的声音充满凉意：“你身上有血。”她低头，自己的右手握了把小刀，双手被殷红浸满。她如同条件反射般把刀甩开，双手在衣服上反复摩擦，试图把血擦去。但是，衣服上的血太多了，反倒把她的手染得更红。空无一人的电梯里全都是血，只剩下血。一脚踏空，她从高处坠落。
“醒醒！”元月被一声冷冽的轻喝唤回现实。她躺在床上，幽黑的、深重的空洞麻木了她的所有感官。她慌忙摸索，漫无目的，只为从自己仅剩的触觉里找些安全感。她的手突然被某人的手紧紧握住，寒冷与疼痛几乎淤进她的血肉之中，不可挣逃。
“你没事。刚才只是噩梦。”周书的声音把听觉送还给她。
理智随源源不断的凉意与痛感恢复，她努力回想，才依稀将被吊诡梦境打碎的现实片段拼凑成该有模样。
“这是哪里？”她不打算提电梯里的事。
“被强制退学学生的宿舍。”他松开她，语焉不详。
“他们被退学后就不再是学校的学生，学校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单独建造宿舍？”
“之后你会明白的。”
“……好，几点了？”顿了顿，元月放弃追问。
“凌晨三点。”
“现在的存活率是多少？”在她仍存的记忆之中，她从未有过这样迷茫无助的时刻。
“50%，很快，你就能离开。”他有意柔软语调，敛起冽意。
原来，在A级副本里，一半人活不过第一天，她如今才对这个所谓“游戏”的残酷程度有了真切的体会。胃隐隐作痛，她从床上坐起，摸向口袋里的包子，已经凉透。咬了一口，干涩的硬块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之前她鬼使神差，莫名把口袋里的水换成了沈怀青给的手帕。
“喝吧。”周书把一瓶水贴向她的手背。
“谢谢。”他早有准备，且能在黑暗里把她的动作一览无遗。
元月很饿，可那些暴烈的死亡画面仍冲撞着她的神经。她逼着自己吞咽，机械地塞了一个包子下肚。
“能走吗？”
元月没说话，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时间身体还未醒来，她险些跌倒。刺骨寒冷蔓上她的手臂，是周书让她借力。她的四肢逐渐复苏，有了力气。
“现在必须得去一趟生活区的浴室。”
“好。”他说的是“必须”，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男人虚虚扣住她的手腕，牵引她向前走去，他们身处的空间不大。他打开门，蓝光幽暗，这里是-18层，黑暗来自白门后没有窗户的1000号房间。元月跟着他进了洁净如初的电梯，之前飞溅的血点和玩家的尸体现在已没了踪迹，可是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腐腥味道将他的罪行全盘记录。来到一层，这里没了灯光，只有室外零星月光吝啬地照亮着楼的出口处。出了楼，那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人仍旧动作笨拙地浇着水。穿过无人操场，来到厚实铁门前，门从内部被人打开。进了门，身后传来重响。转头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单手将沉重的大门合上，动作干脆利落。
铁门之内的两栋高楼毫无二致，只是两楼门上都有看不清楚的字。周书走向了右手边的楼，来到近前，“女生寝室”四个字才变得具象。进到没有光亮的楼里，相似的失重感再次入侵元月周身。不知何时，两人的手已牢牢相握。这一次，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亦步亦趋，脚步共振。荒诞的静寂里，他成为了宇宙的主宰。在这个癫狂、朦胧的瞬间，她感到身体里有什么在疯长、滋生。无人见证，火溺于雪中，灵魂都变得潮湿。她的心开始轰鸣，回荡，退怯。她想否认，可是黑暗将她推得离他更近。
终于，他停了脚步，松开了她。她的手空了，唯独带着冷意的雪屑留存掌心，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怅然若失。她的敏感是天赋，也是惩罚。
偌大的女生浴室里，一个女孩穿着校服，背影在月光里显得越发纤瘦。
女孩转过身，眉毛微挑，唇角微勾，讥嘲意味分明。出乎元月意料，女孩是林岑。高窗上栏杆的影子打在她脸上，一条条竖线割裂突兀。
“好久不见？”林岑的眸子又黑又深，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眼神游移不定。
林岑在对她说话？元月正要开口，一个低醇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你不该这么做。”沈怀青走到她面前，眼底眉梢带了淡淡戏谑。
始料未及，一直没有动作的周书顿然把手伸向元月的脖颈。因着两人的“共生”关系，还有她心底那莫名涌动的、不可名状的情感，她对他并不设防。男人的手轻而易举地挟上她的脖子。他的力度越来越大，她拼尽全力拍打他的手臂。在她模糊而固执的视线里，他是漠然的。她惊惶，痛苦，绝望，生机正疯狂褪去。她的双脚已然悬滞在空中。
男人终于撤力，元月没了支撑，瘫软在地，她贪婪地呼吸着阔别已久的空气。
“副本boss已与您解除共生关系。”没给她时间为侥幸逃生庆幸，童音再次给了她重重一击。元月彻底没了方向，混沌挤占大脑，困窘麻痹五感。
“他随时会杀你，但我可以确保你的生命安全。作为交换条件，你要为我所用。一切都仅限于这个副本，你知道该怎么选。”沈怀青蹲下，视线与她齐平。
第三场考核时，副本已将她的棺椁制成，静候她的到来。唯一可以用来求生的绳索被递到眼前，她理所当然地索求救赎。周书应允了她的请求，她在他的故作慷慨里陷落，却不自觉忽略了他骨缝里溢出的古怪阴冷。他引诱她进入洞穴，再凝作利针刺向她。而卑劣狡诈的毒蛇早早踞于洞穴深处，在戏剧的尾声里吐着信子趁虚而入。
看着沈怀青的眼睛，元月流下了自进入副本以来的第一滴泪。他们联手给元月上了执念游戏的第一课——自作聪明往往是作茧自缚的前奏。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穿着校服？她接下来是否高枕无忧？元月的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个洞，血液泊泊涌出，虚无感让她胆战。她将身体侧向他，眼神落在他肩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我叫周书。你安静跟着我，就能安全完成副本。”男人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主动出言安抚。
“好。”她的命已经保住，她也不想再冒险，与他拉扯。
忽然周书站起，眉头微蹙，没有言语，大步迈向教室门口。元月反应了下，快步跟上。两人上了来时的电梯，电梯门合上，男人这次没按楼层。随即，电梯一震，只是这回，电梯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幅度陡升，而是像普通电梯一样缓缓上行，停下。
“叮铃——叮铃——”清脆铃声响起，门应声而开。
是开始时女老师带着众人去的那栋楼的一层，唯有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站在电梯前，元月记得她曾在校门口见过这张脸。男子看见电梯里的元月和周书，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像是被什么力量禁锢，开开合合竟没发出任何声音。身不由己，他的一条腿颤颤巍巍地迈进电梯，另一条腿抖动幅度极大，他在对抗那个力量。但蝼蚁怎可与人相提并论，他失败了。身边周书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精巧匕首，在那人站定的瞬间，他手起刀落。鲜血喷溅，元月脸上多了几点温热。周书则沾上更多鲜红，睫上挂着细密血珠，道道血迹在他的脸上蜿蜒而下。神祗污血，化作修罗。
副本里的种种荒悖在元月的脑海里交织，她紧绷着的神经被不断掉落的血滴割断，她向后倒去。
天很亮，铁门上的“启智实验中学”很大。六个字由黑转红，油漆被高温熔化，渐渐没了形状。铁门开启，公车上的母亲从里走出，她笑得无比开心，嘴角勾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与她擦肩而过，元月的双脚好像被棉花团团围住，她在往前漂游。前方一群学生哄闹着，她挤进人群，一个没有头的人躺在黑色方桌上，身体被切成两半。继续向前，她进了电梯，周书在里面，他等她很久了。他温热的大掌覆在她的后背上，他的唇开开合合。元月很焦急，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把耳朵凑近，他的声音充满凉意：“你身上有血。”她低头，自己的右手握了把小刀，双手被殷红浸满。她如同条件反射般把刀甩开，双手在衣服上反复摩擦，试图把血擦去。但是，衣服上的血太多了，反倒把她的手染得更红。空无一人的电梯里全都是血，只剩下血。一脚踏空，她从高处坠落。
“醒醒！”元月被一声冷冽的轻喝唤回现实。她躺在床上，幽黑的、深重的空洞麻木了她的所有感官。她慌忙摸索，漫无目的，只为从自己仅剩的触觉里找些安全感。她的手突然被某人的手紧紧握住，寒冷与疼痛几乎淤进她的血肉之中，不可挣逃。
“你没事。刚才只是噩梦。”周书的声音把听觉送还给她。
理智随源源不断的凉意与痛感恢复，她努力回想，才依稀将被吊诡梦境打碎的现实片段拼凑成该有模样。
“这是哪里？”她不打算提电梯里的事。
“被强制退学学生的宿舍。”他松开她，语焉不详。
“他们被退学后就不再是学校的学生，学校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单独建造宿舍？”
“之后你会明白的。”
“……好，几点了？”顿了顿，元月放弃追问。
“凌晨三点。”
“现在的存活率是多少？”在她仍存的记忆之中，她从未有过这样迷茫无助的时刻。
“50%，很快，你就能离开。”他有意柔软语调，敛起冽意。
原来，在A级副本里，一半人活不过第一天，她如今才对这个所谓“游戏”的残酷程度有了真切的体会。胃隐隐作痛，她从床上坐起，摸向口袋里的包子，已经凉透。咬了一口，干涩的硬块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之前她鬼使神差，莫名把口袋里的水换成了沈怀青给的手帕。
“喝吧。”周书把一瓶水贴向她的手背。
“谢谢。”他早有准备，且能在黑暗里把她的动作一览无遗。
元月很饿，可那些暴烈的死亡画面仍冲撞着她的神经。她逼着自己吞咽，机械地塞了一个包子下肚。
“能走吗？”
元月没说话，掀开被子，下了床，一时间身体还未醒来，她险些跌倒。刺骨寒冷蔓上她的手臂，是周书让她借力。她的四肢逐渐复苏，有了力气。
“现在必须得去一趟生活区的浴室。”
“好。”他说的是“必须”，她没有置喙的余地。
男人虚虚扣住她的手腕，牵引她向前走去，他们身处的空间不大。他打开门，蓝光幽暗，这里是-18层，黑暗来自白门后没有窗户的1000号房间。元月跟着他进了洁净如初的电梯，之前飞溅的血点和玩家的尸体现在已没了踪迹，可是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腐腥味道将他的罪行全盘记录。来到一层，这里没了灯光，只有室外零星月光吝啬地照亮着楼的出口处。出了楼，那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人仍旧动作笨拙地浇着水。穿过无人操场，来到厚实铁门前，门从内部被人打开。进了门，身后传来重响。转头看去，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单手将沉重的大门合上，动作干脆利落。
铁门之内的两栋高楼毫无二致，只是两楼门上都有看不清楚的字。周书走向了右手边的楼，来到近前，“女生寝室”四个字才变得具象。进到没有光亮的楼里，相似的失重感再次入侵元月周身。不知何时，两人的手已牢牢相握。这一次，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亦步亦趋，脚步共振。荒诞的静寂里，他成为了宇宙的主宰。在这个癫狂、朦胧的瞬间，她感到身体里有什么在疯长、滋生。无人见证，火溺于雪中，灵魂都变得潮湿。她的心开始轰鸣，回荡，退怯。她想否认，可是黑暗将她推得离他更近。
终于，他停了脚步，松开了她。她的手空了，唯独带着冷意的雪屑留存掌心，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怅然若失。她的敏感是天赋，也是惩罚。
偌大的女生浴室里，一个女孩穿着校服，背影在月光里显得越发纤瘦。
女孩转过身，眉毛微挑，唇角微勾，讥嘲意味分明。出乎元月意料，女孩是林岑。高窗上栏杆的影子打在她脸上，一条条竖线割裂突兀。
“好久不见？”林岑的眸子又黑又深，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眼神游移不定。
林岑在对她说话？元月正要开口，一个低醇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你不该这么做。”沈怀青走到她面前，眼底眉梢带了淡淡戏谑。
始料未及，一直没有动作的周书顿然把手伸向元月的脖颈。因着两人的“共生”关系，还有她心底那莫名涌动的、不可名状的情感，她对他并不设防。男人的手轻而易举地挟上她的脖子。他的力度越来越大，她拼尽全力拍打他的手臂。在她模糊而固执的视线里，他是漠然的。她惊惶，痛苦，绝望，生机正疯狂褪去。她的双脚已然悬滞在空中。
男人终于撤力，元月没了支撑，瘫软在地，她贪婪地呼吸着阔别已久的空气。
“副本boss已与您解除共生关系。”没给她时间为侥幸逃生庆幸，童音再次给了她重重一击。元月彻底没了方向，混沌挤占大脑，困窘麻痹五感。
“他随时会杀你，但我可以确保你的生命安全。作为交换条件，你要为我所用。一切都仅限于这个副本，你知道该怎么选。”沈怀青蹲下，视线与她齐平。
第三场考核时，副本已将她的棺椁制成，静候她的到来。唯一可以用来求生的绳索被递到眼前，她理所当然地索求救赎。周书应允了她的请求，她在他的故作慷慨里陷落，却不自觉忽略了他骨缝里溢出的古怪阴冷。他引诱她进入洞穴，再凝作利针刺向她。而卑劣狡诈的毒蛇早早踞于洞穴深处，在戏剧的尾声里吐着信子趁虚而入。
看着沈怀青的眼睛，元月流下了自进入副本以来的第一滴泪。他们联手给元月上了执念游戏的第一课——自作聪明往往是作茧自缚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