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操场上，各班队伍已经基本站定，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只剩下教官们巡视的皮靴叩击地面的声音。
穿着迷彩服的姜逸扬站在队伍里，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女生宿舍楼的出口。集合哨声尖锐的余韵似乎还没散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和燥热。
五分钟时限只剩下最后一点尾巴。
姜逸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冷硬的弧度。他几乎能想象到希望穿着s码的迷彩服，手忙脚乱，甚至可能因为羞愤而躲在宿舍里不敢出来。
很好，正合他意。
迟到，加上服装不合格，足够她被骂一通了。他甚至在心里预演了一遍向教官报告的说辞，简洁，有力，直指要害。
他微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秒针正不紧不慢地走向终点。
就是现在。
他吸了口气，准备抬手向不远处的区域负责教官示意。
就在他手抬到一半，即将发出信号的瞬间——“快快快！”
两道人影一阵风似的从宿舍楼门口冲了出来，带着跑动引起的微风和急促的喘息声。
前面那个咋咋呼呼的是周满满，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正使劲拽着后面的人。
姜逸扬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他的视线越过周满满，死死锁在后面那个身影上。她身上穿着一套迷彩服，不是他想象中的紧绷和滑稽，而是……完全合身。肩线正好，裤长适宜。
跑动的姿态有些笨重，但动作不见丝毫拖泥带水，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被汗水沾在额角，反而显得有种爽利。
那件衣服……绝对不是S码！
怎么可能？她们从哪里弄来的合身衣服？难道他今天早上被发现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姜逸扬的心头，烧得他喉咙发干。他握紧了拳头，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压低了军训帽的帽檐，硬挺的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掩盖了他眼中的阴鸷
不远处的男生队伍里，林书宇正伸长脖子张望，看到周满满和希望冲出来，他咧嘴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余然：“欸，你看那俩，踩点专业户啊。”
余然的目光落在气喘吁吁跑进队伍末尾的两个女生身上，周满满拉着希望，像两颗归位的弹珠，“啪”地一下站定在队伍最后，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还不忘瞪一眼某个方向。
希望也扶着膝盖，努力平复呼吸，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姜逸扬放下僵硬的手，插进裤兜，指尖用力抠着口袋的布料，仿佛要把那块布料抠穿。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无法忽略那个穿着合身迷彩服的身影。
计划被打乱的挫败感和一丝不明缘由的烦躁，在他心底交织翻滚。
尖锐的哨声再次划破操场的空气，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
一名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总教官走到队伍前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所有学生，他站定的瞬间，整个操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现在！”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不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公主少爷！”
“在这里，你是一名士兵！”
“是兵，就要服从组织命令！”
“听懂了吗！”
短暂的停顿后，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起：“听懂了！”
整个操场仿佛都随着这声音震动了一下，空气里残留的燥热似乎也被这声浪驱散了几分。
“非常好！”总教官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各班教官带领各班去到相应的训练场地，开始训练！”
指令一下，原本整齐的方阵立刻开始流动，各班跟着自己的教官有序散开，脚步踏在地面发出整齐又略显杂乱的混合声响。
二班被一名年轻的，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皮肤同样黝黑但眼神锐利的教官带到了塑胶跑道上。教官姓赵，大家都叫他赵教官。
烈日当头，红色的塑胶跑道似乎在蒸腾着热气，空气都有些扭曲。
赵教官指着跑道内侧的一条白色标记线，声音干脆利落：“从这个点，跑到那边终点线，再跑回来，算一个来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男女生，“男生五个来回，女生四个来回。”
“不要求速度，但必须完成。跑不完的，加罚。”
“男生先来，准备！”
听到指令，男生们立刻上前，在起点处站成几排。有人活动手脚，有人面露苦色，也有人跃跃欲试。
林书宇站在余然旁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余大学霸，比比？输了的晚上请喝红枣酸奶。”
余然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没说话，只是重新站好，目光看向前方跑道。
姜逸扬站在队伍最前面，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身姿挺拔，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
女生们则明显松了口气似的，纷纷挪到跑道旁边的几棵小树下，寻找着稀疏的荫凉。地方不大，挤挤挨挨的。
“都九月了，这太阳怎么还这么毒啊！”周满满一边用力扇着风，一边忍不住抱怨，“晒脱皮了都，早知道刚才就不跑那么快冲下来了，留点力气也好啊，累死！”
希望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抹掉额角的汗珠，碎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没办法嘛，天气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歇会儿就好了，忍一下啦。”
她的话音刚落。
“啊——”一声短促而兴奋的尖叫突然从不远处的女生堆里爆发出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周满满和希望都被吓了一跳，好奇地循声望去。
只见几个女生正围在一起，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地，视线都牢牢锁定在跑道起点那边。
“你看你看，姜逸扬站第一个呢！姿势好标准！”
“他肯定跑得很快！”
“军训服穿他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
她们目光的焦点，正是站在男生队伍前列，准备起跑的姜逸扬。
周满满撇了撇嘴，翻了个明显的白眼，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帅？他帅吗？”
希望盯着姜逸扬的脸看看又看了看站他旁边的人
“要是说实话，他确实挺帅的，个子又高学习也可以，就纯是人品差没素质”
周满满蹲到一旁嗤了一声“就算他帅又能怎样，是能当饭吃还是能让我们少跑一圈”
希望也收回了目光，往树荫里又靠了靠，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趣和一点点无奈。
周满满收回了鄙夷的目光，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转头问希望：“欸，余然他们那组什么时候跑啊？”
“应该快了吧。”希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还蹲着的周满满一把薅了起来。
“站着看得清楚点。”
两人刚站稳，视线就正好捕捉到跑道起点那边，男生队伍里一阵骚动，余然和林书宇正一前一后地走到预备位置。
林书宇甩着胳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定后还不安分地扭了扭脖子。余然则安静许多，只是调整了一下帽檐，站姿笔直。
周满满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抬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声：“余然！林书宇！”
听到声音，那边的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过头来。
林书宇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有点欠揍又带着得意劲儿的表情，冲她们这边用力挤了挤眼睛，甚至还抬手比了个“必胜”的手势，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看口型像是“红枣酸奶”。
周满满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白痴。”
余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目光在周满满脸上停了一瞬，又飞快地扫过旁边的希望，随即收回，重新看向前方跑道，眼神专注。
几乎是同时，“哔——！”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划破了空气。
预备位置的男生们瞬间启动，如同被弹射出去一般冲了出去。
周满满和希望的视线立刻被跑道上的身影牢牢吸引。
“哇！余然好快！”周满满忍不住惊呼。
起跑的人群里，余然的启动非常平稳，步频很快就调整到了一个匀速状态，没几步就从中间位置脱颖而出，轻松地跟上了第一梯队。
林书宇也不慢，仗着腿长，迈开大步紧紧跟在余然侧后方不远处，只是表情看着比余然要用力得多，跑起来还有点张牙舞爪的架势。
“林书宇也还行啊，没拖后腿。”希望也看得认真。
她们的脑袋，随着领先的那几个身影，一会儿齐刷刷转向跑道那头的拐弯处，看着他们跑过弧线，一会儿又随着他们折返接近而猛地转回这边。
眼珠子紧紧追随着那一抹迷彩绿，看着他们完成第一个来回，汗水已经开始浸湿后背的布料。
余然的节奏依旧稳定，呼吸均匀，似乎没什么消耗。林书宇虽然也跟在前面，但明显开始喘气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起跑时的轻送。
最后的冲刺阶段，余然步幅丝毫未乱，呼吸依旧平稳，几乎是匀速跑完了全程，轻松撞线。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
没过几秒，林书宇才跌跌撞撞地冲过终点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把迷彩T恤浸得透湿，他双手死死撑住膝盖，弯着腰，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半天直不起身。
其他几个同组的男生也陆陆续续冲过线，大多都累得不轻，互相搀扶着。
余然只是稍稍放缓了呼吸的节奏，甚至连汗都没出多少，他慢步走到还在原地喘息的林书宇旁边，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在林书宇汗湿的后背上。
“喂，”林书宇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记得红枣酸奶。”余然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林书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因为喘不上气只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余然不再理他，十分潇洒地转身，朝着周满满和希望站着的那片小树荫走去。
他抬手指着余然的背影，一副控诉的模样，但对方头也没回。
眼看余然越走越近，周满满伸手在自己宽大的迷彩裤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小纸巾，抽出两张递到余然面前。
“喏，给，擦擦汗。”
余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递过来的纸巾上，又抬眼看了看周满满亮晶晶的眼睛，停顿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谢谢。”他的声音因为跑步还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喘。他展开纸巾，仔细擦了擦额角和鬓边的汗，又擦了下下颌线，动作不急不缓。
希望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嘴角似乎也弯了弯。
这时候，林书宇总算把那口气给顺了过来，虽然走路还有点飘，但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蹭到三人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气定神闲的余然，嗓门恢复了平时的分贝：“我靠！余然你个没人性的！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他又转向周满满，“周满满你看他！刚才我和他赌他都不说话”
周满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问：“赌什么了？”
林书宇立刻告状：“红枣酸奶！他刚才起跑前没说话，现在赢了就找我要！” 他又瞪向余然：“你这时候怎么不说你没默认啊？”
余然慢条斯理地把用过的纸巾团起来，揣进自己口袋，才看向林书宇，表情依旧淡淡的，甚至有点无辜。
“因为刚才，”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的默认系统，明确接收到了你的挑战信号，并自动确认了赌约。”
林书宇被噎得直翻白眼，还想再辩，那边教官已经吹响了集合哨。
“女生！过来准备！”
周满满认命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明显有些局促的希望，拍拍她的胳膊：“走吧，早死早超生。”
希望点了点头，被周满满拉着，慢吞吞地朝着跑道方向挪动。
“加油啊！周满满！希望！跑第一！” 林书宇恢复了点力气，立刻原地满血复活，扯着嗓子喊，还挤在旁边几个刚跑完的男生堆里，对着她们这边做了个极其夸张、双手握拳猛抖的加油动作，脸上是那种欠揍的、贱兮兮的笑。
周满满忍无可忍，扭头冲他翻了个惊天动地的大白眼，嘴型无声地骂了句：“滚蛋！”
她拉着希望，特意找了队伍靠后的位置站定，想尽量降低存在感。
余然站在树荫的边缘，目光落在周满满的背影上，看着她拉着希望站到队尾，想了想往操场外走去
“预备——跑！”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第一排的女生们应声冲了出去。
八百米不算短，女生们很快拉开了距离。夏日的军训服是薄棉布料，并不厚重，女孩子们正值青春发育期，快速跑动起来，身体难免会有自然的上下起伏。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然而，跑道外围观的男生堆里，不知是谁先带头，响起几声不太对劲的嗤笑。接着，那笑声开始蔓延，变得肆无忌惮。
“嘿，看那个，跑起来一晃一晃的……”
“哈哈哈哈，你看她那样子……”
几个男生挤眉弄眼，目光放肆地黏在跑道上女生们的胸前，甚至有人开始故意模仿起女生跑步的姿态，动作扭捏，极尽猥琐夸张之能事。
尖锐的口哨声和带着明显恶意的哄笑声混杂在一起，像一把把无形的锥子，刺向跑道上的女生，也刺向周围其他听见的人。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难堪。
跑在前面的几个女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脸颊涨得通红，眼神里带着屈辱和愤怒，下意识地抬手稍微挡在胸前，步子也乱了。
后面的女生们见状，也都跑不下去了，纷纷停了下来，羞耻和愤怒交织在脸上。
后面还没跑的女生都把刚刚脱下的外套重新穿好，将拉链“唰”地一声，一直拉到最顶端，把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
仿佛这层薄薄的布料能隔绝那些污秽的目光和声音。
周满满倒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那双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像是淬了冰，冷冷地扫向哄笑声最猖狂的那一堆。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们污言秽语间的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沾了脏东西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被几个男生簇拥在中间，笑得最得意忘形、嘴巴张得最大的姜逸扬。
他一边笑，一边还抬手比划着什么，引得周围几个跟班笑得更大声，看向跑道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又是他？
周满满的眉头紧紧皱起，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和鄙夷。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嘴里吐出两个字：“恶心。”
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成精了。
站在她旁边的希望也默默地穿上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周满满看着希望的动作，又看了一眼跑道上那些进退两难、满脸屈辱的女生，她们有的停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低着头想把自己藏起来，还有的愤怒地瞪着那群男生，却又无可奈何。
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又闷又胀。她忍不住低声跟希望抱怨：“这都什么人啊？咋感觉跟我看的小说完全不一样……”
小说里那些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尊重女生的阳光开朗男高中生都去哪儿了？被外星人抓去做研究了吗？现实怎么这么骨感？
希望抿了抿唇，侧头看了周满满一眼，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小说嘛，美化男高中生而已。”
有些高中男生，就是纯粹的坏。
穿着迷彩服的姜逸扬站在队伍里，脊背挺得笔直，目光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女生宿舍楼的出口。集合哨声尖锐的余韵似乎还没散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张和燥热。
五分钟时限只剩下最后一点尾巴。
姜逸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冷硬的弧度。他几乎能想象到希望穿着s码的迷彩服，手忙脚乱，甚至可能因为羞愤而躲在宿舍里不敢出来。
很好，正合他意。
迟到，加上服装不合格，足够她被骂一通了。他甚至在心里预演了一遍向教官报告的说辞，简洁，有力，直指要害。
他微微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秒针正不紧不慢地走向终点。
就是现在。
他吸了口气，准备抬手向不远处的区域负责教官示意。
就在他手抬到一半，即将发出信号的瞬间——“快快快！”
两道人影一阵风似的从宿舍楼门口冲了出来，带着跑动引起的微风和急促的喘息声。
前面那个咋咋呼呼的是周满满，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正使劲拽着后面的人。
姜逸扬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
他的视线越过周满满，死死锁在后面那个身影上。她身上穿着一套迷彩服，不是他想象中的紧绷和滑稽，而是……完全合身。肩线正好，裤长适宜。
跑动的姿态有些笨重，但动作不见丝毫拖泥带水，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被汗水沾在额角，反而显得有种爽利。
那件衣服……绝对不是S码！
怎么可能？她们从哪里弄来的合身衣服？难道他今天早上被发现了？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姜逸扬的心头，烧得他喉咙发干。他握紧了拳头，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压低了军训帽的帽檐，硬挺的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掩盖了他眼中的阴鸷
不远处的男生队伍里，林书宇正伸长脖子张望，看到周满满和希望冲出来，他咧嘴一笑，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余然：“欸，你看那俩，踩点专业户啊。”
余然的目光落在气喘吁吁跑进队伍末尾的两个女生身上，周满满拉着希望，像两颗归位的弹珠，“啪”地一下站定在队伍最后，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还不忘瞪一眼某个方向。
希望也扶着膝盖，努力平复呼吸，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姜逸扬放下僵硬的手，插进裤兜，指尖用力抠着口袋的布料，仿佛要把那块布料抠穿。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无法忽略那个穿着合身迷彩服的身影。
计划被打乱的挫败感和一丝不明缘由的烦躁，在他心底交织翻滚。
尖锐的哨声再次划破操场的空气，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
一名身材高大，肤色黝黑的总教官走到队伍前方，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所有学生，他站定的瞬间，整个操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现在！”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不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公主少爷！”
“在这里，你是一名士兵！”
“是兵，就要服从组织命令！”
“听懂了吗！”
短暂的停顿后，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起：“听懂了！”
整个操场仿佛都随着这声音震动了一下，空气里残留的燥热似乎也被这声浪驱散了几分。
“非常好！”总教官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各班教官带领各班去到相应的训练场地，开始训练！”
指令一下，原本整齐的方阵立刻开始流动，各班跟着自己的教官有序散开，脚步踏在地面发出整齐又略显杂乱的混合声响。
二班被一名年轻的，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皮肤同样黝黑但眼神锐利的教官带到了塑胶跑道上。教官姓赵，大家都叫他赵教官。
烈日当头，红色的塑胶跑道似乎在蒸腾着热气，空气都有些扭曲。
赵教官指着跑道内侧的一条白色标记线，声音干脆利落：“从这个点，跑到那边终点线，再跑回来，算一个来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男女生，“男生五个来回，女生四个来回。”
“不要求速度，但必须完成。跑不完的，加罚。”
“男生先来，准备！”
听到指令，男生们立刻上前，在起点处站成几排。有人活动手脚，有人面露苦色，也有人跃跃欲试。
林书宇站在余然旁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挤眉弄眼：“余大学霸，比比？输了的晚上请喝红枣酸奶。”
余然偏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没说话，只是重新站好，目光看向前方跑道。
姜逸扬站在队伍最前面，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表情，身姿挺拔，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
女生们则明显松了口气似的，纷纷挪到跑道旁边的几棵小树下，寻找着稀疏的荫凉。地方不大，挤挤挨挨的。
“都九月了，这太阳怎么还这么毒啊！”周满满一边用力扇着风，一边忍不住抱怨，“晒脱皮了都，早知道刚才就不跑那么快冲下来了，留点力气也好啊，累死！”
希望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抹掉额角的汗珠，碎发湿漉漉地贴着皮肤：“没办法嘛，天气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歇会儿就好了，忍一下啦。”
她的话音刚落。
“啊——”一声短促而兴奋的尖叫突然从不远处的女生堆里爆发出来，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周满满和希望都被吓了一跳，好奇地循声望去。
只见几个女生正围在一起，脸颊泛红，眼睛亮晶晶地，视线都牢牢锁定在跑道起点那边。
“你看你看，姜逸扬站第一个呢！姿势好标准！”
“他肯定跑得很快！”
“军训服穿他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
她们目光的焦点，正是站在男生队伍前列，准备起跑的姜逸扬。
周满满撇了撇嘴，翻了个明显的白眼，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帅？他帅吗？”
希望盯着姜逸扬的脸看看又看了看站他旁边的人
“要是说实话，他确实挺帅的，个子又高学习也可以，就纯是人品差没素质”
周满满蹲到一旁嗤了一声“就算他帅又能怎样，是能当饭吃还是能让我们少跑一圈”
希望也收回了目光，往树荫里又靠了靠，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趣和一点点无奈。
周满满收回了鄙夷的目光，踢了踢脚边的石子，转头问希望：“欸，余然他们那组什么时候跑啊？”
“应该快了吧。”希望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还蹲着的周满满一把薅了起来。
“站着看得清楚点。”
两人刚站稳，视线就正好捕捉到跑道起点那边，男生队伍里一阵骚动，余然和林书宇正一前一后地走到预备位置。
林书宇甩着胳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定后还不安分地扭了扭脖子。余然则安静许多，只是调整了一下帽檐，站姿笔直。
周满满眼睛一亮，下意识地抬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声：“余然！林书宇！”
听到声音，那边的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过头来。
林书宇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有点欠揍又带着得意劲儿的表情，冲她们这边用力挤了挤眼睛，甚至还抬手比了个“必胜”的手势，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看口型像是“红枣酸奶”。
周满满忍不住笑骂了一句：“白痴。”
余然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目光在周满满脸上停了一瞬，又飞快地扫过旁边的希望，随即收回，重新看向前方跑道，眼神专注。
几乎是同时，“哔——！”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划破了空气。
预备位置的男生们瞬间启动，如同被弹射出去一般冲了出去。
周满满和希望的视线立刻被跑道上的身影牢牢吸引。
“哇！余然好快！”周满满忍不住惊呼。
起跑的人群里，余然的启动非常平稳，步频很快就调整到了一个匀速状态，没几步就从中间位置脱颖而出，轻松地跟上了第一梯队。
林书宇也不慢，仗着腿长，迈开大步紧紧跟在余然侧后方不远处，只是表情看着比余然要用力得多，跑起来还有点张牙舞爪的架势。
“林书宇也还行啊，没拖后腿。”希望也看得认真。
她们的脑袋，随着领先的那几个身影，一会儿齐刷刷转向跑道那头的拐弯处，看着他们跑过弧线，一会儿又随着他们折返接近而猛地转回这边。
眼珠子紧紧追随着那一抹迷彩绿，看着他们完成第一个来回，汗水已经开始浸湿后背的布料。
余然的节奏依旧稳定，呼吸均匀，似乎没什么消耗。林书宇虽然也跟在前面，但明显开始喘气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是起跑时的轻送。
最后的冲刺阶段，余然步幅丝毫未乱，呼吸依旧平稳，几乎是匀速跑完了全程，轻松撞线。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
没过几秒，林书宇才跌跌撞撞地冲过终点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把迷彩T恤浸得透湿，他双手死死撑住膝盖，弯着腰，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半天直不起身。
其他几个同组的男生也陆陆续续冲过线，大多都累得不轻，互相搀扶着。
余然只是稍稍放缓了呼吸的节奏，甚至连汗都没出多少，他慢步走到还在原地喘息的林书宇旁边，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在林书宇汗湿的后背上。
“喂，”林书宇被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记得红枣酸奶。”余然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林书宇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因为喘不上气只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余然不再理他，十分潇洒地转身，朝着周满满和希望站着的那片小树荫走去。
他抬手指着余然的背影，一副控诉的模样，但对方头也没回。
眼看余然越走越近，周满满伸手在自己宽大的迷彩裤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包皱巴巴的小纸巾，抽出两张递到余然面前。
“喏，给，擦擦汗。”
余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递过来的纸巾上，又抬眼看了看周满满亮晶晶的眼睛，停顿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来。
“谢谢。”他的声音因为跑步还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喘。他展开纸巾，仔细擦了擦额角和鬓边的汗，又擦了下下颌线，动作不急不缓。
希望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们，嘴角似乎也弯了弯。
这时候，林书宇总算把那口气给顺了过来，虽然走路还有点飘，但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蹭到三人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气定神闲的余然，嗓门恢复了平时的分贝：“我靠！余然你个没人性的！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他又转向周满满，“周满满你看他！刚才我和他赌他都不说话”
周满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问：“赌什么了？”
林书宇立刻告状：“红枣酸奶！他刚才起跑前没说话，现在赢了就找我要！” 他又瞪向余然：“你这时候怎么不说你没默认啊？”
余然慢条斯理地把用过的纸巾团起来，揣进自己口袋，才看向林书宇，表情依旧淡淡的，甚至有点无辜。
“因为刚才，”他顿了顿，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的默认系统，明确接收到了你的挑战信号，并自动确认了赌约。”
林书宇被噎得直翻白眼，还想再辩，那边教官已经吹响了集合哨。
“女生！过来准备！”
周满满认命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边明显有些局促的希望，拍拍她的胳膊：“走吧，早死早超生。”
希望点了点头，被周满满拉着，慢吞吞地朝着跑道方向挪动。
“加油啊！周满满！希望！跑第一！” 林书宇恢复了点力气，立刻原地满血复活，扯着嗓子喊，还挤在旁边几个刚跑完的男生堆里，对着她们这边做了个极其夸张、双手握拳猛抖的加油动作，脸上是那种欠揍的、贱兮兮的笑。
周满满忍无可忍，扭头冲他翻了个惊天动地的大白眼，嘴型无声地骂了句：“滚蛋！”
她拉着希望，特意找了队伍靠后的位置站定，想尽量降低存在感。
余然站在树荫的边缘，目光落在周满满的背影上，看着她拉着希望站到队尾，想了想往操场外走去
“预备——跑！”
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第一排的女生们应声冲了出去。
八百米不算短，女生们很快拉开了距离。夏日的军训服是薄棉布料，并不厚重，女孩子们正值青春发育期，快速跑动起来，身体难免会有自然的上下起伏。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然而，跑道外围观的男生堆里，不知是谁先带头，响起几声不太对劲的嗤笑。接着，那笑声开始蔓延，变得肆无忌惮。
“嘿，看那个，跑起来一晃一晃的……”
“哈哈哈哈，你看她那样子……”
几个男生挤眉弄眼，目光放肆地黏在跑道上女生们的胸前，甚至有人开始故意模仿起女生跑步的姿态，动作扭捏，极尽猥琐夸张之能事。
尖锐的口哨声和带着明显恶意的哄笑声混杂在一起，像一把把无形的锥子，刺向跑道上的女生，也刺向周围其他听见的人。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而难堪。
跑在前面的几个女生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脸颊涨得通红，眼神里带着屈辱和愤怒，下意识地抬手稍微挡在胸前，步子也乱了。
后面的女生们见状，也都跑不下去了，纷纷停了下来，羞耻和愤怒交织在脸上。
后面还没跑的女生都把刚刚脱下的外套重新穿好，将拉链“唰”地一声，一直拉到最顶端，把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
仿佛这层薄薄的布料能隔绝那些污秽的目光和声音。
周满满倒没有什么动作，只是那双平时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像是淬了冰，冷冷地扫向哄笑声最猖狂的那一堆。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见他们污言秽语间的关键词，每一个字都像沾了脏东西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被几个男生簇拥在中间，笑得最得意忘形、嘴巴张得最大的姜逸扬。
他一边笑，一边还抬手比划着什么，引得周围几个跟班笑得更大声，看向跑道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又是他？
周满满的眉头紧紧皱起，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和鄙夷。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嘴里吐出两个字：“恶心。”
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成精了。
站在她旁边的希望也默默地穿上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周满满看着希望的动作，又看了一眼跑道上那些进退两难、满脸屈辱的女生，她们有的停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低着头想把自己藏起来，还有的愤怒地瞪着那群男生，却又无可奈何。
心里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又闷又胀。她忍不住低声跟希望抱怨：“这都什么人啊？咋感觉跟我看的小说完全不一样……”
小说里那些动不动就脸红害羞、尊重女生的阳光开朗男高中生都去哪儿了？被外星人抓去做研究了吗？现实怎么这么骨感？
希望抿了抿唇，侧头看了周满满一眼，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洞悉的平静：“小说嘛，美化男高中生而已。”
有些高中男生，就是纯粹的坏。